《问俗》首甲

59、中元时

　　七月中旬，暑气蒸腾，万物似乎都在这炎热的时节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然而，到了七月半这一日，天儿却突然阴了下来，晨起日头也都藏在云后，风卷残云，像极了中元节该有的氛围。
　　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宋氏便已经提起了网兜，步履匆匆地走向自家的池塘。池塘里的鸭子在清凉的水中畅游，不时地探出脑袋，啄食着水面上的浮游生物。巫溪中元节的习俗是要吃处暑百合鸭，这习俗是因鸭在水中游，取其河灯普渡祈祷之涵意。还有一种说法便是“鸭”就是“压”，是谐音，吃鸭子是为了压住“魂灵”
　　宋氏选定了三只体态丰满、羽毛鲜亮的鸭子，轻轻地将网兜沉入水中，然后迅速地向鸭子靠拢。
　　鸭子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急忙拍打着翅膀，想要逃离这突如其来的网兜。但宋氏的动作极为熟练，她迅速收紧网兜，将鸭子牢牢地困在其中。鸭子在网兜里扑腾着，发出“嘎嘎”的叫声，但一切已经无济于事。宋氏微笑着提起网兜，将鸭子带回了家。
　　回到家后，宋氏先将鸭子放在一旁。然后，她开始准备制作百合鸭所需的食材。她挑选了几颗新鲜饱满的百合，仔细地清洗去泥沙，又准备了葱姜蒜等调料，以及一锅滚烫的开水。
　　一切准备就绪后，宋氏开始处理鸭子。她先用刀将鸭子的羽毛和细毛刮干净，然后用清水冲洗干净。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鸭子的内脏取出，处理得干干净净。
　　处理完鸭子后，宋氏开始烹饪。她先将鸭子放入锅中，加入葱姜蒜等调料，用小火慢慢炖煮。随着时间的推移，鸭肉的香味逐渐弥漫开来，让人垂涎欲滴。而锅中的百合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释放出了清香，与鸭肉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香味。
　　炖煮的过程中，宋氏不时地查看火候和鸭子的状态。她用手轻轻地按压鸭子的身体，感受鸭肉的弹性。当鸭肉变得软烂、香味四溢时，她便将鸭子捞出，放在一旁备用。
　　接下来是制作百合鸭的关键步骤——蒸制。宋氏将炖好的鸭子放入蒸锅中，然后在鸭子的身上均匀地铺上百合。她再次点燃炉火，用中火蒸制。在这个过程中，百合的香味逐渐渗透到鸭肉中，使得鸭肉更加鲜美可口。
　　随着蒸锅中的蒸汽不断升腾，百合鸭的香味也越来越浓郁。宋氏站在蒸锅旁，一直守着。
　　蒸制的时间终于到了，宋氏打开蒸锅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小心翼翼地将百合鸭取出，放在盘子上。此时的百合鸭已经变得金黄诱人，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香气。鸭肉与百合的搭配恰到好处，既有鸭肉的鲜美又有百合的清香。
　　百合鸭做好后，闻着味道而来的双双一边揉着尚朦胧的眼睛，一边吸着鼻头问道：“娘亲，好香呀！”宋氏将其中两只百合鸭装好，而后叮嘱双双道：“双双乖，等娘亲回来后，跟着祖父、祖母一道吃。”
　　宋氏将两只百合鸭一份送到了田仁序家，一份送到了伍愉安的手里，她没多言，只是说着家里还等着她，便又匆匆离去了。
　　可回到了家中，宋氏却发现婆母自己在小厨房内做着早饭，而那道百合鸭却被倒进了泔水中。宋氏没有二话，装作没有发现似的，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日头初升，天边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田仁序手中捧着一只装满五谷杂粮的竹篮，来到了田间地头。
　　随着一阵锣鼓声响起，祭祀仪式正式开始。田仁序族面向东方，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声音洪亮而庄严：“尊敬的土地神灵啊，感谢您赐予我们这片肥沃的土地，让我们得以繁衍生息。今日，我们再次向您献上最诚挚的敬意和感激之情。愿您保佑巫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祈祷完毕后，田仁序将供品撒进田地。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竹篮中的五谷杂粮，轻轻地撒向四周的土地。每一粒粮食都代表着村民们的辛勤耕耘和汗水，也寄托着他们对丰收的渴望和期盼。随着供品的撒下，田地里顿时弥漫着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气氛。
　　紧接着，村民们纷纷上前，将手中的五色纸剪成碎条，缠绕在农作物的穗子上。这些五色纸代表着吉祥和幸福，缠绕在农作物上则寓意着丰收和繁荣。村民们一边缠绕五色纸，一边低声祈祷，祈愿自己的庄稼能够茁壮成长，硕果累累。
　　五色纸缠绕完毕后，祭祀土地的活动也接近了尾声，众人各回各家。
　　回家后，便要祭祖。各家各户纷纷将先人的牌位请出来，摆放在专门做祭拜用的供桌上。人人都小心翼翼地将牌位擦拭干净，然后插上香烛，供上茶饭和水果等供品。
　　在供桌前，村民们跪拜行礼，表达对先人的敬意和怀念之情。他们低声祈祷，祈愿祖先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家族平安、繁荣和昌盛。
　　等到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中元节的气息愈发浓厚。在巫溪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村民们开始忙碌起来。
　　夜色中，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点起了明亮的灯火，灯火摇曳，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随着一阵轻微的晚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钱燃烧的味道，这是村民们开始烧纸钱了。他们纷纷将纸钱放在门前或空地上，点燃后，纸钱化为灰烬，袅袅升起，仿佛是祖先们前来领取的讯号。
　　与此同时，焚香燃炮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声音穿越寂静的夜空，回荡在村子的每个角落。
　　众人手持香火，纷纷在自家门前虔诚地祭拜着祖先的牌位。香火缭绕，烟雾弥漫，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他们低头默祷，脸上带着深深的哀思，仿佛在与逝去的亲人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香烟在夜色中缭绕，随风飘散，仿佛带着村民们的思念与敬意，飘向那遥远的彼岸。
　　而在村子的另一头，鞭炮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这些鞭炮被点燃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所有人都相信，鞭炮的声音能够驱赶邪灵，带来平安。因此，他们毫不吝啬地燃放着鞭炮，让整个巫溪都充满了这种震耳欲聋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鞭炮声逐渐减弱，香火也慢慢熄灭。此事，人人纷纷都走出家门，一道来到了宗祠。
　　在中元节这天，巫溪还有一个重要的传统习俗——中元普渡。村民们会准备丰盛的祭品，将鸡鸭鱼肉、果子蜜饯以及先人爱吃的食物菜肴等，摆放在祠堂的供桌上，供祖先和亡灵享用。普渡仪式上，远道而来的法师们会诵经祈福，为亡灵超度，祈求他们早日脱离苦海，往生极乐。村民们则在一旁默默祈祷，希望祖先和亡灵能够保佑家族平安、繁荣。
　　俗话说，丧事喜办。在一整日的压抑中，跳天灯的习俗开始了。
　　村民们手持灯笼，这些灯笼形状各异、色彩斑斓，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朵在夜空中绽放，有的形状是莲花，有的形状是金鱼，还有的宛如繁星点点。它们的色彩更是五彩斑斓，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
　　随着一阵欢快的锣鼓声响起，跳天灯的活动正式开始了。村民们手持灯笼，在锣鼓声中一道往岷江而去。
　　等到了岷江，众人纷纷将制作精美的河灯放入水中。这些河灯形状各异，有的像小船、有的像莲花，还有的甚至像一座座小宫殿。它们的灯罩上绘制着各种图案和色彩，使得整个河面都显得璀璨夺目。
　　在点燃蜡烛之前，村民们会先许下自己的心愿。他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向河灯许下自己的祈愿。有的祈愿家人平安健康、有的祈愿事业顺利、还有的祈愿爱情美满。当蜡烛被点燃后，河灯便缓缓地在水中漂浮起来。它们随着水流的推动，缓缓地向前移动，仿佛承载着村民们的祈愿和祝福，飘向远方。
　　河面上的点点灯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它们在水面上摇曳生姿，仿佛一条条火龙在游动。这些火龙在夜空中穿梭、盘旋、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壮丽的画面。而整个村庄也被这些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突然，沉寂的人群爆发了一阵嚎哭，田郎中的爹娘指着宋氏打骂道：“你个害死自家丈夫的毒妇，你个毒妇！我儿今晚一定会变成鬼魂来找你，找你这个毒妇。”
　　这谣言早就在田郎中身亡后便一点一点地传出来，现下，在中元节这么个气氛中，田郎中的爹娘终于再也忍不住，将心中一直藏着的话说出了口。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脸上也只是闪现出了一刻的诧异，因为这事，自然是巫溪上下都听到，也都口口相传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