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归里》两木林

27、第二章 狐生

　　寒听白从骑马到焱城将近花了三个时辰，一路上飞奔，滴水不进。

　　而此时已是黄昏，沙漠落日染天色绯红，如同天空在中逐渐沉下的红色珠子，光泽蔓延天际。

　　黄沙弥漫，开始模糊景象。

　　寒听白远远就瞧见了焱城的城墙，很高，目测将近有十八米。

　　根据他所了解，一些凡间杂记和游记所记载的城墙最高也不过十二米，过高则易倒坍。

　　似用一种黑色的铁石所制成的城门也高达十余米，紧紧关闭着。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凡间边缘，并不是正真的凡间，毕竟后仙界的城墙最高可达上百余米，直至云霄。

　　城门两旁也只站立了两名士兵，如此庞大的城门仅配两名士兵看守，那场景显得十分萧条。

　　寒听白扯了扯手里的缰绳，停下马，对着城门高喊：“几处归里冢，寒听白，前来拜访焱城城主。”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透亮。傍晚的沙漠连风声也开始缓缓沉寂，因此声音显得如同珠落玉盘，字字清晰。

　　那两旁的士兵就像一尊木头一样，对寒听白的话毫无所动，这让站在寒听白身后的律厌不动声色的皱了眉头。

　　律厌：“师尊，让弟子来吧。”

　　寒听白点头之时，律厌已下马，走在他的面前，步伐不紧不慢。

　　律厌视线扫过城墙上方，空荡荡的，无人驻守，最后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上前，试探性的用手去推，两旁的士兵目光如炬却对他的行为似乎漠不关心。

　　他用力去推那扇门，那门看着很重，但似乎对律厌而言并不费力，律厌一下便推开了。

　　“哟~”

　　从门后响起一道轻佻至极的戏谑声，似乎掐着嗓音在作怪的声音，跟唱戏似的。

　　“这位小仙君的力量，非同小可。”

　　门后站着一名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白衣男子，头上戴着儒冠，将头发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张白得吓人的脸。

　　他的脸上似涂了粉一样的白，唇色很淡，有种像大病初愈的形态。眼睛狭长漂亮，此刻弯眉含笑，笑眯眯的，却让人生不出喜感，给人一种狐狸奸笑的错觉。

　　同样是白衣，律厌则一身看着明月清风的爽朗，这人一身白衣更像是为了遮掩本身的诡计多端诡感。

　　律厌看了眼他，礼节性的点头，随后退到寒听白身边。

　　白衣男子见律厌这一主次分明的举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对寒听白道：“在下是焱城二城主，狐生。在此恭候两位仙君多时。”

　　“信，是你准备的？”

　　寒听白在看清狐生的容貌时，微微一怔。他想起这样的一个人，离翦曾提起过的。

　　焱城的二城主，狐生，是焱城里被当成神明一样的人，也是离翦的恩人。

　　那个在梦境中被他亲手杀掉的人。

　　狐生看了看自己修长尖利的指甲，故意睨了眼两人，漫不经心道：“是~”

　　“你是如何得知我会来此？又是今天抵达的？”

　　寒听白凝狐生他片刻，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凡间边缘隔绝了后仙界的一切，生活在天威之下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他会来此？

　　“我不知道，只是小翦跟我说会有同门协助他，我只是每天派两批马到入口那边等候，说不定哪天仙君就来了呢。”狐生突然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手掌，笑道：“好巧不巧，盼了四五年，仙居今天就来了。”

　　四五年吗...？

　　寒听白恍惚一瞬间，沉默了。狐生的话看似找不出错误，但那副皮囊实和狡诈的笑脸实在是让人无法轻易相信。

　　“你说谎。”寒听白眼里泛着冷意，语气冰凉：“我师兄，离翦在哪？”

　　他跟律厌穿过的那一片枯木林，是隔开凡界与后仙界的过渡带，长达上万余里且林中寸草不生，枯木横枝，一路上都是律厌在清理障碍，根本没有入口。

　　怎么会那么凑巧就是他们那个入口。

　　“对，没错，我就是说谎。”

　　哪知狐生竟毫不犹豫的承认，就像说着平常的话一般轻松，然后抱着手，笑盈盈的看着寒听白，道：“小翦不在现在焱城，他一个月后可能会回来。”

　　寒听白：“我凭什么信你？”

　　狐生无所谓摊开手：“你信不信，关我何事？你是小翦的师弟，不是我的师弟。”

　　寒听白：“......”

　　纵使对方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但被对方戏耍一道，此刻的情绪难免会微怒，悄然紧握的拳头骨骼作响，指节发白，面上不显情绪。

　　狐生对寒听白如此轻慢无力的态度，让律厌十分不悦，突然开口道：“二城主的待客之道，着实令几处归里冢大开眼界。”

　　“哟~，这模棱两可的，拿靠山压我？”狐生轻笑，佯装害怕道：“我怕呀~，但怎么办呢。离翦确实不在城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处归里冢的法则，这名号很大很唬人。但吓不了我，你们也代表不了几处归里冢。在这天威之下，我们都一样。”

　　狐生刻意压低着声音，像是警告，像是威胁。

　　寒听白与律厌视线悄然对上，都对狐生了解他们宗门法规有些惊讶。

　　凡几处归里冢下山弟子，不得借助宗门名号招摇过市，违者立当罚。

　　所以律厌那句话，表明的只是‘几处归里冢’，而不带他们两人。就如狐生所言，他们代表不了几处归里冢。

　　“我只想找我师兄，他叫离翦。”寒听白敛了敛自己的冲动，几乎是以祈求的语气对狐生说道：“能告诉我他在哪吗？”

　　“......”

　　狐生没想到寒听白会突然示弱，见他脸上流露出担忧和愧疚之色，狐生才松口道：“离翦交代过，如果来一位是叫‘十三’的人，就把他先请到城内。等他回来。”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对我这个态度？”

　　寒听白不解，明明离翦交代的事情都是客气礼让的，狐生却拿出这个态度。

　　狐生疑道：“你不是叫寒听白吗？”

　　寒听白：“...师兄师姐都习惯称我为‘十三’，因为排行十三。”

　　“......”狐生顿时牙痒痒，眯起眼看寒听白，嫌弃着，淡淡道：“你不早说。”

　　寒听白：“你也没早说。”

　　“算了，当我有眼不识泰山，进来吧。”狐生摆摆手，无趣的看着他们，又道：“我提个醒，城门里的天威之力是城门外的十倍以上，最好就是封绝修为，不然在下只能替你们收尸了。”

　　寒听白对他的话感到诧异，焱城领土之下的天威之力怎会有差异？

　　还未来得及思考，又听狐生继续说道：“我们城人都挺憎...讨厌外界之人，两位宾客切勿随意在城中走动，若是想知道委托的任务，会有人跟着二位。若想单独行动，无视城中人便好。”

　　“最后，劳烦谨记，伤我城人，无论何人，我定百倍还之。”

　　寒听白先听从对方的建议封绝修为，回应对方最后一句：“宗门刑罚有明，禁止在天威下动用术法。请您放心。”

　　尽管宗规没写，他也不敢在天威下造次。

　　后仙界不成文的规矩，众人口口相传的诅咒。

　　凡天威下动用术法之人，皆当藐视天威，必遭永生诅咒。

　　随后寒听白踏入城门，仅一步，他便明白狐生为何会说‘封绝修为’

　　那意识顷刻间如坠入无尽黑夜的错觉，一直下沉在冰冷的海水里，五感全封，却感受到窒息致死的恐惧。

　　很突然，他失去了意识。

　　......

　　“两位大人，暂且在这休息，有什么事情可随时呼唤我，我先退下了。”

　　为首的女子叫温岚，灰白色毫无生气的衣着显得庄重，容颜如同美玉温润。她态度毕恭毕敬，行为举止都似乎恰到好处，不卑不亢，轻声细语的，这份涵养极好。

　　自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寒听白就明显感觉到了眩晕，下一瞬间身体仿佛被抽空的所有力气，四肢发软，若不是律厌在一旁及时抱住，指不定得栽倒在地。

　　“失礼了，师尊身体好些再骂我吧。”律厌在温岚关上房门的时，便拦腰将寒听白抱起，三步并作两步，放到床榻上。

　　长安从律厌的肩膀上跳下，坐立不安的仰头看着寒听白，嘴里发出细弱的猫叫声。

　　寒听白嘴唇发白，道：“我没事，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令寒听白没有想到的是，这数十倍的天威之力，竟会强大至此，此刻他的感受就如同凡人五感皆失，溺水一样的难受，无法呼吸。

　　所幸封绝了修为，不然散发丁点灵力都可能会殃及鱼池。

　　没过多久，寒听白便靠着律厌昏睡过去，律厌看着他那苍白至毫无血色的脸庞，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长安犹豫几下，想抬爪子去碰一下寒听白的袖口，被律厌那难以形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收回爪子乖乖坐着。

　　......

　　狐生站在城墙上，眺望天边远处的黑夜与黄昏交界的地方，黄昏逐渐被黑夜吞没，零星碎宵在夜色中渐露。

　　他身形消瘦背影却挺直，这一身白衣的模样明明与黑夜格格不入，却似乎要于这黑夜融为一体。

　　温岚突然出现狐生的身后，缓缓走近，她目光看着眼前人的背影，眼里无波，温声道：“老师，两位客人已经安置好了。”

　　“那个长得好看的人，他怎么样？”狐生根据自己的印象，这样形容着寒听白。

　　温岚：“只是昏厥，并无大碍。另一位似乎不受任何影响，需要多派些人手去注意对方吗？”

　　狐生：“不用，派出人手不是为了监视他们。还有，丑的那个别管了，小翦只让我们照顾他小师弟。”

　　温岚差点没反应过来狐生口中‘丑的那个’指的律厌，应了声好。

　　长得不丑，甚至还很出众，只是他身旁的那位容貌太过出色了。

　　狐生转过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声音困倦无力道：“夜晚风大，还有什么事就放沙鹰通知我就好。”

　　虽说狐生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容，只是语气难免带着责备。风声很大，温岚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听到了狐生的叹息声，很浅很浅，隐匿在风沙中消散。

　　“老师也是，这几天的风沙会很大，您要注意身体。”温岚垂下眼帘，让人看起来十分乖巧。

　　温岚说完，脑袋上放了一只手掌，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知道狐生此刻的心情尚佳。

　　“风大，不是很好吗？姒姒她今晚就回来，你先回去吧，等她回来我就走。”说罢，狐生招来离他最近的一名驻守城墙上的士兵，吩咐道：“你送她回去。”

　　士兵：“是。”

　　温岚也没继续留在这，视线追着狐生的背影，直至自己越走越远，回头再也看不到那人，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夜幕降临了，焱城的万家灯火冉冉升起，除了天上的色彩，地上似乎一切照旧。

　　那明士兵默默的跟着身后护送着温岚，直至走到人少的城主府，温岚走上台阶，顿下脚步，瘦小的身躯却站得板直，她突然说道：“传令下去，城中人不得为难那两位贵客。若违者，军法处置。”

　　士兵踌躇着，不满道：“若是那两人先挑起事端呢？”

　　“他的师弟，应当不至此。何况老师不是说过吗？”温岚回头道：“伤我城人，百倍还之。”

　　此刻温岚柔弱温和的声音令人寒颤，偏显一丝肃杀之意。

　　士兵：“是！”

　　这晚的夜，对这城中所有人来说似乎变得很漫长，今晚城中发生了很多事，扰得人心不安。

　　焱城的风沙恰好迎来了肆虐时期，才是初期，却比以往都要喧闹，整夜不见风声停息，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窗，窗外呼啸的风声、细沙打在窗户的声音都让人难有睡意，家家户户点着灯，照直天明。

　　一夜之间，城里出现新面孔的消息似乎长了翅膀，传遍了整个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