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终焉之时》希恩斯

4、04 赫尔曼

　　“我的老天....这看起来真像被上帝揣了一脚。”马修望着满地的残骸惊叹的说道。

　　马修走近泰坦的残骸，在迫降的过程中，泰坦先后卸去了发动机组、储备能源舱、左右引擎，以及恒温水冷系统舱室等，此时的泰坦如同被卸去手脚一般无助的仰躺在荒野之上。

　　马修抬起头静静的仰望着这伤痕累累的庞然大物片刻，又继而开始搜寻起赫尔曼那个机器人的身影。

　　不远处，一条长腿踢开铁片，马修看到一个长金发男人灰头土脸的爬出来咳嗽了两声。

　　而他的赫尔曼，正殷勤地帮助那个男人解开拘束带。

　　希恩斯看到马修，抿了抿唇，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他快不行了。”

　　“你是说赫尔曼吗？”马修的心提了起来。

　　希恩斯不置可否的点头，“我可以修好他。”接着他的歪歪脑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你有三十秒的思考时间。”

　　马修沉默了一会，面对这个天外来客，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贸然接近或许会卷进一个麻烦不小的漩涡里，作为平头小市民，他根本折腾不起。

　　他不知道为什么赫尔曼会突然抛下他，如此听从这个陌生男人的指令，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而荒诞，一瞬间他的生活就翻天覆地了。

　　“为什么他的指令优先级是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吗？”希恩斯说，“我只是呼召了他，他便来了。”

　　马修若有所思。

　　他看到赫尔曼正在废墟之间不紧不慢的跳跃着，掀开一个又一个零件和铁板，前两天给轴承上的机油好像已经干透了，他的机械臂动起来是那么的僵硬和生涩。

　　头发氧化变得发黄，身体的合金蒙皮也有好几处磨损。

　　一想起他的老旧，就要想到老化的零件、落后的系统，还有高昂的维修费用。

　　时代就是这么一个残酷的东西，机器人野蛮生长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那些五花八门的旧款式纷纷被新的潮流机型打进垃圾堆。

　　“你是谁？”

　　“我是拣选你们的人。”

　　“我们明明不认识，你是怎么知道他对我很重要的？”

　　“这不重要。你还有五秒。”

　　“三....二...”

　　“我答应你。”马修说道，“现在我要怎么做？”

　　希恩斯毫不意外，指着赫尔曼弯腰挖掘的地方说，“我的另外两个同伴就在那下面。可以支付给你一些酬劳。”

　　“有多少？”

　　“总之你会满意的。”

　　马修点点头，赫尔曼的维修费用有了着落，他干劲满满地撸起袖子，露出一双有力的麦色手臂，朝赫尔曼的方向跃去。

　　希恩斯从拘束带的束缚中解脱后，娴熟地开始修理起自己裸露出电缆的左腿。

　　“咔哒”两下严丝合缝的卡上，他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小心翼翼的掩盖自己裸露在外的金属表面。

　　希恩斯转了转脖颈，动作有些僵硬生涩，感觉脖子与脑子之间链接的零件似乎有些错位，于是他伸出右手手掌，特意调整了手掌的角度，大力拍向自己的脑袋。

　　希恩斯的老师告诉他，这是属于修理机械的技巧之一.....比如突然坏掉的吹风机，遭到重击而导致突然关机的智脑，漏水的制冷机什么的，也许还有脑袋突然坏掉的老板（划掉）。

　　作为一名机械修理师的希恩斯，他的老师要求他必须熟练掌握这个技巧。

　　在遇到类似以上这种突发情况时，一掌大力拍之，一脚大力踹之，就会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修好这个玩意。当然...这是要讲究一点运气的。

　　他掀开一块合金废铁，露出了下方正紧闭着眼不省人事的阿诺德。

　　他从上而下细细端详着，也许是巨大的冲击和寒冷的天气，这使得阿诺德的面孔有些发白，但面颊却是驼红的，看起来很落寞。

　　身上穿着很老式的棉质衬衫和西裤，一副土老帽顽固知识分子打扮，衬衫领口有些松，几缕黑发一路蜿蜒进了他的躯体深处。

　　他弯下腰轻松的抱起阿诺德，纵身跳下泰坦，稳稳落地，示意马修带路，赫尔曼则扛着菲尼克斯和方伯生跟上。

　　马修一把推开大门，门板哐当撞在墙上，墙皮簌簌掉落。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子，这间屋子并不如何宽大，马修一跨进这里就显得逼仄了许多。

　　房间也并不如何整洁，角落放着一张磨损严重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维修工具和设备——机械零件、电子原件和红黄蓝绿的线缆堆积成小山....

　　“麻烦你了。”希恩斯抱着阿诺德歉意地对马修颔首，“请帮我收拾一个床铺。”

　　“嗯。”马修指了指赫尔曼肩上那两个，问，“这两个呢。”

　　“你随意。”希恩斯转身走向里屋。

　　“那个，先生，我是说，你说好的酬劳。”

　　希恩斯的背影微微僵硬，“先赊账，你那个机器人肩膀上棕色头发的醒了的话，问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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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诺德仰躺在床上着，双目紧闭，几缕黑发被冷汗打湿，黏着在惨白的脸侧，脖颈上的钢圈铁链已经被希恩斯拆了下来，但脖子上可怖的伤口在短时间内却没办法愈合。

　　希恩斯拧了块热水浸泡过的毛巾，一点一点地把脏污清理干净。

　　“嗯...嗯？”阿诺德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勉强应了应希恩斯，又呼吸沉重地闭上眼。

　　四周一片寂静，窗外大雪纷飞，这里是地球的北部区域，常年严寒，一年超过九个月以上的时间都在呼呼刮着白毛风。

　　阿诺德动了动耳朵，除去雪花落在地上的簌簌声，他还隐约听到了两个模糊的男声，有一道声音属于希恩斯，他认真听着，但他从未在实验室之外的世界生存过，对人类世界的认知几乎为零，就连听懂人类说话也相当吃力...

　　“你怎么想的...他一看@￥%*&5&验体，%@#*&进化前兆，把他&@%）￥跟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我心里有数。”

　　那是妈妈的声音...对吗？

　　“他&#￥%#￥全新的@路。”

　　“你什么意思？你&%￥#￥路%@是错误的？”

　　“伯生。”阿诺德感到有一根冰凉的手指在自己的脸颊上流连着，那感觉令阿诺德毛骨悚然，像是一条小蛇窸窸窣窣地蜿蜒过他的面庞。

　　“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这个世界上从来...&#￥%@￥绝对正确的￥%。无论是·￥#@%￥#还是%￥#&，所谓的光荣进化不过是人类一时的%￥#￥。”

　　那只小蛇流连到了阿诺德的苍白的脖颈，仿佛蕴□□素的尖牙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就绪，阿诺德奇异地错觉蛇信的存在，这或许是生物对危险的一种直觉。

　　“千百年来，无数人类￥%于古老的%￥，&%#@的投身于无功的￥%，几乎是#￥%￥的。”

　　“但这一天马上就要￥&了。”阿诺德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气声，他听得出来，那大概属于希恩斯，“谁也%不%的，所以不管￥$#都无所谓了。”

　　在那之后的良久，阿诺德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了。

　　阿诺德的眼皮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但这瞒不过希恩斯的眼睛。

　　“醒了？”希恩斯关切地抬起手抚着阿诺德滚烫的脸颊。

　　阿诺德睁开眼时被希恩斯过于凑近的脸庞吓了一跳，那感觉就好像看恐怖片时，女主角大又美丽得惊心动魄的脸怼在黑黝黝的镜头之上。

　　那是很美的一张脸，背景什么的已经不太重要了。这一切都被导演放了慢镜头，这一切不断的放慢、放慢、放慢。

　　“妈、妈。”

　　阿诺德半睁着眼痴痴地看着希恩斯，距离真的太近了...瞧瞧我的妈妈吧，任何华丽的辞藻用来形容他都太过浅薄，最后都会回到最原始的赞美和惊叹。

　　他的目光在那张脸上来回扫动，依依不舍的从立体眉骨坠落进深邃的蓝眼里，然后像滑滑梯一样从挺直的鼻梁上“咻”的滑下来。

　　希恩斯无奈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阿诺德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连生物最基本的追视本能也失去了。

　　希恩斯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失落，“我离开研究所的时候，你可比现在聪明多了。”他敛眉看着阿诺德亮晶晶的绿眼睛，喃喃道，阿诺德，这五年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这坨史莱姆会说话以后是很吵的。老是妈妈妈妈地叫，总是叽叽喳喳得像个小鸭子。

　　人类的理智与情感永远是冲突的，诞生于人类之手的希恩斯也无法幸免，他难以把阿诺德看做成真正的人类，尽管阿诺德拥有着一副几乎没有破绽的人类皮囊，尽管他在研究所所学习的一切都是如何成为一个人类。

　　从前，他默许小阿诺德的触手在他身上尽情攀爬，像个孩子般玩闹，哪怕这是日后足矣锁住他脖颈致其死亡的锁绳...

　　在零界研究所的三年，是他一生中，心灵最平静的一段时间。但平静只是海洋塑造的假象，海洋之下远不止想象中的那样波涛汹涌...

　　在一个平静的、阳光明媚的下午，位于研究所中心的实验区某个飞鸟型生命体发出了最后一声蹄鸣，磅礴如海潮，尖锐的爆鸣声在一瞬间横越了整个研究所，一场足矣颠覆整个研究所的叛乱，开始了。

　　阿诺德又在喊他了，希恩斯回过神。

　　“妈、妈。你、不开心。”

　　“是有一些。”希恩斯说。

　　“为、什么？”

　　希恩斯把手放在了阿诺德的胸口处，轻声问道，“这里，还疼吗？”

　　阿诺德没有说话，目光从希恩斯移到了天花板，这个天花板之余阿诺德来说很陌生，自从他有意识开始，他所见到的全是银色钛钢做成的天花板。

　　“疼的、妈妈。”他抓住希恩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用个发丝蹭着、摩挲着，声音轻轻地呢喃，“好疼的，为、什么，丢下、我。”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