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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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周翩与耿星河第一次见面，也是他无条件地第一次帮她。
从那开始，他就担当她的守护神角色。
剔透的水珠自天空滴下，坠落倒映着乌云的一摊积水中，荡起几圈涟漪。白色帆布鞋猛然踩破这片水洼，激起飞溅的浪花。
远处雷声震耳欲聋，豆大的雨点砸下。午休时间，七十四中的校园里，学生们纷纷把书顶在头上，匆匆从食堂跑回教室。
濛濛雨幕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迅直如箭，直奔向校园深处。不像其他人将书顶在头上，她把书紧紧抱在胸前，肩膀前扣，试图保护好书籍。
终于跑到了屋檐下。周翩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查看怀里的书。尽管小心翼翼，书边还是沾上了几滴雨水。她捏捏沾湿的书页，看着远方，眉头微蹙：雨这么大，只能先在这里避一避了。
七十四中刚建成、尚未启用的新教学楼，正位于食堂和老教学楼中间。不断有学生借道这里，再冲进雨幕跑回教室。
但周翩怕再打湿书，不打算冒雨回教室了。她往里走，打算在教室里坐坐等雨停。
刚装修好的教室里空空如也，没有放桌椅。只能坐讲台边的阶梯上了。周翩蹲下一看，地上落着一层细细密密的灰，也并不能坐。
“耿星河！”
窗外传来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是六班……六班的黄清舒。”
她已经往里走，走到一楼内侧的教室了。没想到雨下得大，在这里竟然还能凑上热闹。
黄清舒是周翩同班的美女，被班上的男生们追捧着，在贴吧上评选为“校花”。
说是“校花”，实则是与校内校外混混们拉扯不清的太妹。文理科重新分班完，周翩发现自己竟与这等人物在同一个班，只能努力缩小存在，对她避之不及。
此时分辨出她的声音，周翩一个转身，径直躲在了空教室的门后。只希望黄清舒没看到自己，免得尴尬。
“嗯，我不认识你。”沉静如水的男声回答。
“现在认识也不迟？”黄清舒扭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你刚转校过来，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好有气质，和其他男生都不一样！”
周翩躲在门后，默默叹一口气：看来一时半会出不去了。
顶着校花的名头，黄清舒的追求者众多。结果她这是在……试图倒追一个转校生？
希望这位转校生识相，然后他们俩一起跑回教室……周翩耳朵里听着黄清舒期期艾艾的话语，放空思想地想象着。毕竟谁能拒绝校花呢？
“可以交换个□□吗？”黄清舒终于说完了。
“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有兴趣。”耿星河打断了她。
“你可能不知道。”黄清舒明显不打算放弃，“大家都说我是校花呢，虽然我觉得，太受欢迎有时候也很麻烦……但的确七十四中没有人我不认识。交个朋友也没坏处嘛——”
校花的名头拿出来，这下稳了吧？怀里一大捧书，书脊压得嵌入肉里，周翩无聊地把重心在左右脚之间换了换。
屋外是一片寂静。
转校生，快答应，快走。周翩想着。
“要我再复述一遍？”耿星河语气里带了一丝不耐烦，“我对你没兴趣。”
“你——你怎么？”黄清舒不敢置信，“我在学校里认识很多人，你居然这样对我说话？”
“我不喜欢和蠢人交朋友。”耿星河干脆利落，“谁怕你？”
声音沉沉，不带一丝温度。
周翩都能想象得到，凭着一张脸加校内关系战无不胜的黄清舒，面对这么直接的拒绝该有多尴尬。
不过耿星河……是没情商，还是狂得不想委婉？一般人拒绝，至少也会客套地找个借口吧。
“……你给我记着！”黄清舒咬牙道。
匆忙的脚步渐渐远去，黄清舒败下阵来，先走了。
周翩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不过她谨慎地没有出声，打算等耿星河也走了再出去。
一个是面子大过天的“校花”，一个是敢和校花当面对呛的酷拽冰山转校生。这两个人的任意一个，周翩都应付不起。
“吱呀”一声，教室门打开了，撞上了周翩的背。耿星河大步迈入，背对她站定在窗口旁的墙角。
他一只手松松挎着书包，另一只手向脖子后一抓，干脆利落地从头上扯下了自己的短袖校服。
周翩瞪大双眼。这人进教室不到一秒钟，就把衣服脱了？
她的动作带起轻微响声，耿星河的眼神迅速扫了过来。
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寒光闪闪的镜片下，一双锐眼如电，黑眸中的冷厉与锋芒有如实质，像一颗子弹破膛而出，直直洞穿周翩的内心。
只一眼，周翩就知道为什么黄清舒要主动贴上他了。耿星河的颜值太过能打，周身凝着压迫感，像一块剔透华美白水晶，时刻要担心。但凡贴吧现在开校草帖，这位肯定是榜首。
他的目光太过凛冽，周翩对视一眼，便慌乱地向下移动视线。他一身冷白的皮肤，在雨天阴暗的教室里隐隐发光。
一滴水珠从他发上垂落，滑过他干净利落的锁骨，略显单薄却隐含力量的胸肌、人鱼线——被一双肌肉线条起伏的手臂挡住了去处。
“呃。”耿星河薄唇微抿，拿书包挡了一下。
少年安静地站在那，却有种蓄势待发的进攻性。
啊啊啊，自己怎么就盯着他一直看！会不会被打啊！
周翩瑟缩了一下，迅速转身面墙，满脸通红：“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看……不，我刚也不是故意听到……”
“喂——”
“我不是故意的……”她几乎想哭。
“喂！”他提高了声音。
周翩手臂上传来轻柔的触感，酥酥麻麻，像是被小猫蹭了一下手臂。
“帮我拿下书包。”
耿星河的声音沉沉。周翩不敢违抗，只好接过书包带子。
一颗心七上八下，在胸膛里扑腾不停。
窗外雷声隐隐，雨声嘈杂。水汽激发了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升腾起一片盛夏的青绿。
身后的耿星河默不作声，拧衣服的声音和滴水声在空教室里回荡。水滴淅淅沥沥，裹起地上的落灰，缓缓流淌到周翩的白色帆布鞋边上。
周翩过快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刚刚大概耿星河应该是以为这里没人，进来教室，想脱了湿校服拧干。
结果被她看到了。
她打量手里的书包。耿星河把上衣拧了好几次，但浅灰色书包上却只有几点水渍，并不湿。
像是被主人护在怀里，急冲冲地跑过来的。
还以为是个拽拽的校草，没想到……也是宁愿自己淋湿，也要保护书的人。
“我穿好衣服了。”耿星河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攀上了自己的书包，“书包还给我吧。”
周翩转身，依旧只敢用余光偷看他。皱巴巴的蓝色校服半贴着皮肤，反光的镜片隔绝他的视线，透着冰一般的冷漠。
“刚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周翩不想和陌生男生共处一室，“我，我先出去了——”
耿星河的眼神一落，看到她怀里的书也只有边角湿了。
他顿了顿：“等雨停再走吧。”
“我也可以去旁边教室……”话一出口，周翩的脸又红了几分：只是想远离他这种事，怎么能直说啊！
“……先擦擦你的头发？”耿星河拉开书包拉链，翻出一包纸巾，“用擦完头发的纸巾擦下台阶，就坐这里吧。”
少年长臂舒展，直直地把纸巾递过来，眼里有不容拒绝的神色。
周翩只好伸手：“谢谢。”
她一只手搂着书，一只手拿着纸巾蹭湿头发，动作有些笨拙。
“我帮你拿？”像是回报她刚刚帮忙拿书包，少年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接住了她怀里的几本书。
还好，《麻雀要革命》、《漫语》上面盖了两本《散文》。周翩心里松一口气，两只手拿着纸巾，快速地擦了擦头发。
周翩捏着沾湿的纸巾，把讲台处的台阶擦了擦。又垫了一张干纸巾，便打算将就着坐下。接回书的时候，突然发现《麻雀要革命》又放在了几本书的最上面。
“你怎么——”她抬头，目光撞上他深深的锁骨窝，后半句的声音就弱了下来，“怎么偷翻别人的书。”
“哈。”耿星河的嘴角终于带了一丝笑容，重复周翩刚刚的话，“不是故意的。”
他拿走她手上另外半包纸巾，越过讲台，在台阶的另一侧坐下。
只留下一丝微甜的木质香味，有种幽暗又安然的暖意。
和不熟的男生单独坐在教室里，让周翩如坐针毡。见雨势渐歇，她抱起书，准备先走。
一开门，是去而复返的黄清舒——
“你……刚刚就在这？”校花的头一偏，看向在后面站起来的耿星河，“你们约在这里？！”
她挡在门口，周翩进退不能。耿星河走向前，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她是刚刚才进来避雨的。”
“那么多空教室，偏偏来这一间？”黄清舒质疑道，转头又问周翩，气势凌然，“喂！你刚听到了什么没？！”
“……我什么都没听到！”周翩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赶紧声明。
“2分钟后上课。”耿星河抬手看了看手表，镜片里闪过一丝锐光，“如果我迟到，教导主任问起，我一定实话实说，在新教学楼被你堵住了。”
本来想继续的黄清舒默默让开了路。但她看向周翩的眼神——明晃晃的“小心落在我手上”。
后来，周翩才知道为什么耿星河的这句威胁管用。
因为他是年级第一。
七十四中是所充斥着混混和太妹、在散架边缘的高中。耿星河像是天外来客一般转学过来，月考直接甩了第二名将近一百分，一骑绝尘。
这样好的成绩，就算是贴上来的朋友，也该有几个。但耿星河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吃饭、上学放学。下课的时候，周翩借着接水的名义经过一班，只能看到他头垂得低低地，一刻不停在写卷子。
他的成绩已经这么好了，根本不用这么用功。她后来便听到传言，他在自学数学、物理的奥林匹克竞赛。
的确，有次周翩瞥到他桌上有本《物理竞赛教程》。
可七十四中这个快倒闭的学校，压根请不起能教竞赛的老师啊？校长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收到能自学奥赛的耿星河。
周翩平常并没有什么消息来源。但班里有个黄清舒，关于耿星河的传言根本不用打听。今天来个人说撞到他去校长办公室，明天便扒出来他可能是校长的亲戚，过来给七十四中贡献个高考状元的名声。
黄清舒甚至派人跟踪他，得出了他家里很富的结论：因为他放学回去的地址是著名的回迁房区。
“村民回迁房，家里得有个几千万吧？”
富人？周翩眨眨眼，黄清舒大概是搞错了。她观察耿星河吃食堂，都点的是最便宜的青菜、一大碗饭，必打一大碗食堂里的免费汤。
那汤淡似刷锅水，但他的汤碗里总有大骨——周翩自己试过，这需要拿着大汤勺，很仔细从汤桶的最底下，捞个三四次才能上来。
家产几千万的富人，大概是捞不上来硕大汤桶里仅存的几枚筒子骨的。
黄清舒也发现了他吃饭吃的清淡。有那么一阵子，她拉帮结派地叫了许多人，打许多饭菜坐在耿星河一桌。
但耿星河实在油盐不进。每次黄清舒一坐下，他囫囵喝完汤，抬脚就走。姿态之冷淡，甚至让周翩很担心黄清舒会报复他。
校花身边是非多。黄清舒的追求者们开始了行动。有几次打群架打到了耿星河面前，颇有些杀鸡儆猴的意味。冷眼旁观的周翩提着一颗心，生怕他被找麻烦。
一个混混面上带血，摔在耿星河脚边，逼他停在楼梯中央。他的蓝白校服被风吹得鼓起，勾勒出劲瘦身形。
学霸，书呆子，怎么着都应该被吓住了吧？
耿星河只是淡漠一瞥，抬脚越过此人，连多一个眼神也没有。
但此事之后，他愈发行踪不定。
周翩也是摸了好久才发现他去哪。似乎是躲麻烦，他每次冲到食堂，快速打包了饭，去无人的新教学楼吃。
但七十四中实在混乱，牵扯到校花和学霸这两大关键词，传言越演越烈。
黄清舒被耿星河无情拒绝的事情，已经被演绎出了许多版本。
好几次，黄清舒一边愤恨“哪里传出来的谣言，抓到了谣言源头要她好看”，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周翩。
又听说几个校外的混混扬言，要帮黄清舒泄愤，给耿星河个教训。
比起多管闲事，保证自己一直身边有人，不落单更为重要。但周翩还是想去提醒耿星河——
是提醒他，还是只是找理由想找他说话？
周翩自己也不清楚。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12点20分，教室窗口里出现了耿星河的身影。自从第一次抓到他的行踪，周翩每天都能在这个点看到他，像卡了发条一样准时。
他提着饭盒，匆匆从食堂往新教学楼走。周翩抓起书包，赶紧下楼跟上。
正午阳光从新教学楼的中庭洒落。正是学生们在食堂吃饭的时间，新教学楼空旷且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周翩不知道耿星河会在新教学楼的哪里待着。她左右张望，找不到人影，便打算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教室试试看。
刚一推开门，原本应该空荡荡的教室里蹲了一群人，都抬起了头，齐刷刷地看向她。
正中那人便是黄清舒。
这是在——守株待兔？
周翩倒吸一口凉气，抬腿欲跑，但门早已被黄清舒的跟班掩上。
“周翩？是不是你传的谣言？”黄清舒逼上来，漂亮的面孔有几分扭曲。
周翩呼吸一滞，一阵寒意从脚下涌到天灵盖。但前后左右都是人，她紧紧抓着自己的书包，手指在微微颤抖。
“不，不是我……”无妄之灾，周翩的声音带着惊恐，“我什么都没说！”
“就是你！”黄清舒反而笃定了，眼睛一眯。
“我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看书——”
“那你慌什么？！”
在七十四中混迹到了高二，周翩知道这群太妹向来不讲道理。她在班里一直维持着沉默、平庸，有意识地与黄清舒一众人保持距离。
但没想到，她还是沾上了这群人——还在这荒芜的新教学楼里，堪称叫天天不应。
窗外闪过一个劲瘦的身影，背着浅灰色书包。
“耿星河！”她下意识叫道。
隔着窗，少年回头，眼镜上闪过一丝淡漠的反光。
周翩的眼只亮了一瞬间，又迅速黯下。
以他之前看到别人倒在面前，抬脚就走的躲麻烦性格，素不相识，他一定不会管自己。
僵持中，黄清舒故作亲密地攀上周翩的手，向窗外的耿星河扬起一个笑容：“学霸，来一起聊天吗？”
耿星河果然转头就走。
“你认识他。”黄清舒意兴阑珊地松开了她，在周翩耳边悄声说，“但可惜，学霸不认识你这个小喽啰。”
猝不及防，腰上被人一推，周翩摔倒在地。
“啊！”周翩扶着地板坐起，感觉手上火辣辣地疼。干净的校服滚过地板，蹭了一地灰。
这是……要动手了？
她忍耐着伤处传来的沉闷痛感，艰难地抱住怀里的书包。
窗棂一响，灰尘的呛人味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苦甜气息。周翩抬头，正见耿星河从窗口单手翻入教室，利落地站定在她面前。
他声音沉沉，却并没有一丝害怕：“你们这是在聊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