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宋铣

3、赏花宴

　　翻过寒食就是赏花宴，齐襄要送出去的香囊也备好了，只差最后一步。
　　青云一边帮忙取剪刀一边好奇地问“三娘子，这香囊里不用装其他东西吗？”
　　不说泽兰、蕙草，这其余的香料也一概不用，三娘子只说有纸就好，青云早就好奇的不行了。
　　“只用蔷薇水，加了别的东西香味反倒浑浊了。”说话间，齐襄取出一个长颈玻璃瓶和一张裁好的花笺。
　　青云看到那玻璃瓶子，讶异了一下；这蔷薇水之前收着的时候都能隐约闻到香味，三娘子轻易不拿出来用的，不知道是哪个贵客能得到这枚香囊。
　　果不然，齐襄刚打开盖子，一股馥郁的花香就飘了出来，等她倒了少许蔷薇水到花笺上，整个屋子里都满盈着这异域传来的花露香气，几乎使人目眩。青云在一边眼睛亮晶晶地赞叹“这蔷薇水果然是好东西！”
　　齐襄用薄纸把叠好的花笺包起来，最后一起塞进香囊里“成了，走吧！”
　　待齐家兄妹两个到随园时，冯岳等他们等得脖子都长了；因是私宴，主客见过礼后，大部分人就开始随意在园子里走走逛逛，想赏花、垂钓的各有去处，赋诗咏词的场地也早就坐了不少人。
　　冯岳带着齐睿往学子堆里面交换诗文去了，齐襄则有冯岳安排的侍女带着往女宾喝茶歇息的厅堂走去。
　　齐襄人还没到边，远远就听到厅堂里的笑声传出来，显见气氛正好。待进到厅里，齐襄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知州夫人——仇娘子；仇家世代簪缨，齐襄原先在京中也去过仇家的诗会，两人互相认识，只是来往不多。
　　侍女尚未通报，仇娘子也一眼就看到了齐襄，脸上笑意更盛“哎呀，这不是齐家的三娘子吗？你怎么也在临川？”
　　闻言女眷们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齐襄一愣，她没想到仇娘子还记得自己；旁边立刻有人搭话“既是熟识，仇娘子还不快快把好茶拿出来招待，也好分我们大家吃一口。”
　　仇娘子点头称是，赶紧招呼齐襄落座，又和众人介绍“这是台院侍御史齐大人的外甥女，齐三娘子”
　　众人和齐襄见礼互通姓名，但在场一圈人都认识了一遍，却也没听到张若瑰的名字；她转头看向仇娘子“我听说张老翰林还有个外孙女，在家行九，今天没来吗？”
　　“齐娘子不知道，我九姐来是来了，但她素来爱花，看到好花就走不动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园子里逛呢。”应声的是张老翰林的另一个孙女，叫张若琼，看着年纪也小，脸上还肉嘟嘟的。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仇娘子带头说要去看看今年的学子们做了什么好诗，人群里有的人眼睛一亮，也有的人含羞带怯；见状齐襄反映过来了，这赏花，不仅仅是赏花，也是适龄男女互相相看的机会，只怕今天仇娘子有的忙。
　　齐襄推说自己来得晚，园子还没好好逛过想去看看，也有想去钓鱼的几个人没动，其余人在仇娘子的带领下往东边作文集的地方去了。
　　坐在椅子上喝了两盏茶，齐襄也不见有新面孔来歇息，她有点着急了，这张若瑰是掉到花芯里去了？怎么还不来？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出去逛一逛看，或许能遇上呢。
　　她带着青云和冯岳的侍女一路走一路看，凡是落单的、三五成群的女子她都挨个见了礼，还是没遇到张若瑰。
　　可怜齐襄走得脚下冒火，但她就是把花园子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到张若瑰的；张若瑰此时此刻，哦不对，应该说“张九郎”此时此刻正在文集上和其他学子评诗论画呢！
　　张若琼跟着一堆人走到东集，霎时眼前一黑；苍天呀，前面那个在和别人交换诗文的人不是九姐是谁啊！！她又哪里弄来的男装穿啊？
　　再一看，果不然刘家四郎正站在她九姐旁边。张家和刘家交好，两边的小辈都互相熟识，刘四郎因为觉得有趣，次次都替张若瑰打掩护；两人称兄道弟的把戏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张若瑰在文会里出入的次数已经是多如牛毛了。
　　她虽然换了男装，但到底身形单薄，嗓音也比男人清亮，可是刘四郎站在她旁边，一个劲”九郎九郎”地喊，大部分人都以为张若瑰是年纪还小还没变声，没有特别怀疑。
　　张若琼稳住神情，只当没看见，但一方帕子在她手心里攥了又攥，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被人看出来啊！
　　仇娘子带着一堆人过来阵仗不小，文集上的读书人们往声音嘈杂的方向看去；春天的阳光下，一群衣衫如云的年轻女孩们款款从花间走来，钗红鬓青，衣带香风，这鲜亮的一幕好像一幅画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一瞬，随后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整冠带理衣服的声音。
　　张若瑰自然也看见了妹妹，向她悄悄眨眼；张若琼看到九姐冲自己挤眉弄眼，生怕别人误会自己，心里慌得不行，把帕子攥得更紧了。
　　刚和“张九郎”交换诗文的人看到他冲着人家偷偷眨眼，心中大骇。这小郎君看着文弱，却不想也是个狂放的浪荡子，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调戏闺阁女儿！刚拿到的那篇文章此刻也好像一片发臭的破布，他不觉间拧起了眉毛，文采再好也断不能与这种人结交！
　　仇娘子笑着开口“听说今年诗文好的人甚多，我们也过来凑凑热闹，一起品评品评，大家先坐。”
　　一群侍女们从旁鱼贯而出，引着女宾们去早就备好的席位上入座，刚才四散的学子们也纷纷到男宾一边坐好，接下来就该是这出题赋诗的环节了；若是文采出众入了哪个贵人的眼，日后仕途也能更顺遂一些，当然若是能有哪家的小娘子倾心，就再好不过了。
　　张若瑰不敢往前头坐，只挑了后面的地方坐下；她和左右两边的人见过礼，正打算整整衣衫，就听到右边的那个人凑过来小声地问“张娘子，你怎么偷偷穿男人衣服？不怕被人发现吗？”
　　笑容凝固在张若瑰的脸上，她咳嗽一下低声反问“周兄这是何意啊？我体格虽不健壮，却不好这般玩笑。”
　　谎称自己是“周家郎君”的冯岳,正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和“张九郎”搭话,他没有出声，只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张若瑰一看到这个动作只觉得天旋地转，不会吧！！她明明做了万全的准备，也特意用面脂把耳洞盖住了，难道是不小心在哪里蹭掉了吗？
　　见张若瑰真的下意识地去摸耳朵，冯岳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也忍不住带出笑意来。她的耳洞其实没有漏出来，只是她腰上挂着的玉佩是冯岳送的；这玉佩是冯家在纳征之后又单独送去的，不知道是张家人没和她说清楚，还是她根本没看过礼单，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戴着出门了。
　　之前他和齐睿刚过来时就发现了，上前交谈时听他自报名号是“张九郎”，冯岳心里虽然有了几分猜测但尚未有定论，所以挑座位时他特意跟着张九郎选的位置；现在看来，这九娘子除了素来有的温良贤名,竟还有大胆恣意的一面,真是有意思。
　　等题目出下来，齐睿只看到冯岳一会儿喝茶，一会儿打扇，诗作好了也不往外递，老是问他旁边那个小学子写好了没有。
　　这冯岳就是这个样子，兴头一起，牛也拉不回来，也不知道那小学子什么地方入了他的眼，拉着人家说个没完，没看到那人都面若冰霜了嘛！！这不省心的东西！
　　第一轮诗还没做完，张若瑰找了个借口匆匆退场了；张若琼松了口大气，冯岳怅然若失，齐睿觉得莫名其妙，齐襄呢，齐襄瘫在茶厅的椅子上“这张家九娘子到底去哪儿了……”
　　于是乎，临到晚宴的时候，齐襄才见到张若瑰，还是张若琼拉着她来的“齐娘子，这是我九姐”张若琼站在两人中间相互介绍。
　　张若瑰换了一身浅色的衣服，看着显得十分文静；她按照标准的世俗礼仪和齐襄打招呼，疏离而有礼貌，让人挑不出错，却也没有多大的亲近感。
　　这就难办了，张若瑰看上去似乎并不热衷于这赏花宴。
　　还没等齐襄另外找话茬子，张若琼就好奇地看她“我刚才就想问了，齐娘子用的什么香粉？光站在你身边就觉得好香呢！”
　　话茬子这不就来了嘛！！齐襄赶紧拿出那个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的香囊“不是香粉，大约是这个香囊的味道吧？”
　　这一下张家两姐妹都来了兴致，两个脑袋凑到一起又闻了闻，霎时两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齐襄见状赶紧趁热打铁“可惜我今天只带了一个，若是你们喜欢，我回头再差人送两个给你们。”
　　张若琼听到能得一个香囊，十分开心，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我先谢过齐娘子啦！”张若瑰被妹妹带动着，眼里也是笑意满盈。
　　三人相谈甚欢，见气氛正好，齐襄适时抛出引子“我听说这园子里有个金鱼池，却不知道在哪里，两位娘子若知晓，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自当为齐娘子效力！”张若琼粗着嗓子学小厮的样子一叉手，三个人笑成一团，往金鱼池边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