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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 ...

  •   扶住玉华的手臂,云翳有些勉强的站在小院中,虽然下肢依然传来阵阵的无力感,可他毕竟是站起来了。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他身上,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过了玉华的肩膀,不过比他矮上小半个头罢了。

      一阵窃喜掠过心头,却又猛的沉了下去。就算他比李子卿高了又能怎样?甩甩头,这些事,还是别想了。

      不远处的花圃,因阳光的绚烂而缤纷艳丽,云翳将目光落在那方,心里却又再次想起几日前,墨夫子所说的话。

      “天一,莫要与他走得太近,还是……防着些好。”

      夫子是个极谨慎的人,若不是万不得已,甚少说些不利他人的言辞。

      细细回想,云翳这才发觉,夜魉,根本是名来路不明的食客,连名字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只是夜魉待他亲如手足,时间长了,也便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遥想当初在阖丘时,云翳也曾问过他的来处,可见他无心透露,便没再追问。

      他轻声叹息,自小,夜魉便与他形影不离,已成了习惯,这厢墨夫子突然提醒,却不知是为了何种缘由。

      忽而,玉华用力的将他搂进怀中,他抬头看了看玉华有些紧张的眸子,顺着玉华的视线看向了小院门口。

      一名穿着朴素裙衫的妇人,此刻正惊讶的立在小院口上,打量着云翳。那不是何莲又是何人?

      呆立了半响,她突然冲至了云翳面前,用颤抖的双手捧住他的脸,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什么凌云天?!你是翳儿,你是翳儿对不对?!”

      无奈的与诧异的玉华对视了一眼,他笑了笑,略微颔首。不论陈景做了什么,都与毫不知情的何莲无关。

      “是,我是翳儿,莲姨……”

      “我就说,凌家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孩子……我……你还活着……”怜惜的抚了抚云翳的脸,何莲有些心疼。

      “翳儿让莲姨担心了……莲姨怎么会……?”远在阖丘的何莲,怎会出现在凉州?难道陈景也发觉了蹊跷不成?

      “我是回顺京看看儿子,便顺道来凉州祭拜……祭拜你爹爹娘亲,却一路都是云府的风言风语……”她终于松了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云翳“说是云府来了名倾国倾城的绝色公子,叫凌云天的,是凌家的远亲。”

      云翳的脸上带着些失落的笑容“什么倾国倾城……凌家这事,莲姨可告诉过陈将军?”

      “我到凉州才听说的,他若知道了,一定高兴得紧,我这就着人去通知他。”

      云翳却一把拉住回身想要离开的何莲“莲姨,此事莫要对任何人提起,连陈将军也别提,否则,翳儿可就连累你们陈家了。”

      何莲回首,有些莫名的看着云翳。

      “那具尸首,是翳儿当年弄的,这背地里,有人打着云家的主意,若是牵扯了陈家,是万万不行的。”

      却见何莲略微皱了皱眉,似想起了什么“又是夜行?”

      夜行?云翳被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给搅糊涂了,虽为了何莲不责怪陈景而隐瞒了两年前的事,但这跟所谓的夜行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夜行,云翳也未曾听说过。

      看着他不甚明白的模样,何莲继续说道“当年你爹爹,便是被夜行暗杀的,只是此事极为机密,又过去了许多年,我才未曾告诉你……没想到,他们连你也不放过。”恨恨的咬了咬牙。

      “究竟是怎么回事?夜行是谁?”云翳自然清楚云傲不是真的战死沙场,但他一直认为是陈景下的手。

      “当年,我们在你爹爹身上找到了一枚夜行的夺命牌,但一国将军却被暗杀,这事是万万不能声张的,所以才说他死在了战场上。”她顿了顿“夜行的事儿,我知道得也不多,只知他们是从桉国建国以前便神出鬼没的刺客,武艺之高,能取上将首级于万军之中,手段之残忍,令人咋舌,只是寻其不易,要他们接生意更不易,传言他们只接看得上的买卖。而被他们杀死的人,均会留下刻有[夜]字的夺命牌。”

      云翳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没料到张则俊竟找了这般诡秘的刺客,难怪据说云傲武艺高强,也死得这般无声无息了。

      “原本我以为不过是谣传,毕竟从没人见过他们,可你爹他……”何莲轻声叹息,摇了摇头。

      “莲姨可知这夜行,有多大的规模?”若是人多,恐怕他的事,迟早是捂不住的,还要另想对策。

      “这样的高手,世间能有几人?夜行鬼魅,魑魅魍魉,据说他们的名字,与实力有关,至于如何有关,我却不知了。”

      如同置身冰窟中一般,她的话让云翳霎时间寒了心。

      夜行鬼魅,魑魅魍魉。这话,他未曾忘记过,墨夫子提起时,神色间也颇为忌讳。原来,竟是这么回事么……

      何莲只住了几日,便匆匆赶回阖丘去了,临走时叮嘱小洛定要好好照顾云翳,还留了许多银两与他,原本云翳是极想念何莲的,可心里挂着夜魉的事,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了。

      云翳又回想起夜魉出现时,正是云傲过世没几个月,难道,云府还有什么张则俊想要的东西不成?又或者,张则俊从一开始便不打算放过自己,只是,还不到时候?可明知有可能会暴露身份,为何还告诉自己夜魉这个名字?

      如果夜魉真的另有所图,何必还待他如此亲厚。还是,因为刺客们总要做些危险的事,情绪也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而这一切,不过是个假象?

      心烦意乱的他,连书也看不进去了,脑子里一团乱麻,虽然需要解决的事情很多,可现在心中却只想着一个问题,夜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翳儿……”玉华扶着云翳,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你在担心夜行的事?”

      他回过神来,扬起头看着玉华,依然是一脸的愁容——他从没想过,夜魉会取自己的性命。师父也罢,夫子也罢,小洛也罢,他都相信着他们,愿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于他们手上,而夜魉,也是一般。

      “师父……天一是个怎样的人?”

      玉华微一愣,云翳平日里从不这么叫天一,而且天一是个怎样的人,他不是该比自己更清楚么?

      “他待你极好,却不怎么与别人说话……偶尔会有些戾气。”玉华还是照直说道“怎么了?”

      他微摇了摇头,借着玉华的手,有些勉强的向前挪动了两步“夫子说的话,师父怎么看?”

      玉华看他愁苦的模样,还以为他在为了墨夫子与夜魉的事情为难,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以前,我是不知道的,在幽狐国这两年,除了不远千里到西域的城镇为你采买药物和生活所需外,他从未离过你半步,总是担心你着凉或是吃得不好。也许,他确有些戾气,也确实来历不明,夫子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可他待你,总是最好的。”

      最好的么?云翳总觉得,心被刀口撩了道细长的口子,并不如何痛,却慢慢的渗出些腥红,无止无休。

      院子里的桂花,在绵绵细雨中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云翳裹紧了衣衫,虽还只是初秋时分,可随雨而来的那层层寒意,却终于让他体味到了体质上的巨大落差。

      玉华提起一件加厚的袍子搭在他身上“冷了就说声,这天变得快,着凉就麻烦了。”

      略微颔首,他拉过不远处还微热着的茶盏,轻啜了口茶,一味淡香在口中蔓延开来。

      瑶池泪,琼浆玉桂,恨清愁无度,更与谁人相诉?

      摊开已有些发黄的书页,依旧安静的他似在读书,只是心中压着块巨石,越发沉重,叫他反复看上几次,也难以记得书中词句。

      忽而,一阵凉风带着些雨的气息掠过耳畔,他抬头看了看头发与肩头已让雨水打湿了的夜魉,面色如水,波澜不惊,一股寒意由心而生。

      夜魉看上去有些疲惫,眼底也有几许红色的血丝,衣摆上尽是灰黄的尘土。他将一卷厚厚的卷轴搁置在了桌案上,对云翳微微一笑“都查好了,看看吧。”

      云翳并未拾起卷轴,转而看向一旁的玉华“师父,我这儿书看得差不多了,帮我去书院管夫子再借些来吧?”

      玉华略点了点头,站起身将云翳身后的窗户掩上,这才离开了小屋。

      “最近没好好吃东西?”不过十几日不见,云翳的下颌便瘦削了许多,袍子看上去也更宽松了。

      “只是没什么食欲。”他不咸不淡,语气中并未带有丝毫的情绪。

      夜魉略微皱了皱眉头“我去请谢大夫过来看看。”转身正欲离去,却被突然起身的云翳扼住了手腕。

      “你能走路了?”夜魉神色间带着许多欣喜,虽然他喜欢抱着云翳,但依云翳的性子,该是很讨厌如此的吧?

      点了点头,他缓缓说道“能偶尔自己走上些了,你先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夜魉这才回身,有些莫名的看着他“怎么了?”

      取了一个空的茶盏,云翳倒了碗茶,推至夜魉跟前“就是想起以前在阖丘的事了,那日夫子走时,不是该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么?结果你却忘了。”

      他坐回了椅子里,小心的埋头继续翻着书页,用硕长的睫毛掩去流动着许多痛苦的眸子,以免被夜魉发现。

      “怎么突然想着问这些?”夜魉虽不知缘由,但他敏感的神经依然察觉到了异样。

      “不,就是以为,家中有那么个来去无踪的高手,恐怕在外应该是有些名气的,好奇问问罢了。”不曾抬首,声音也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胸中的沉闷,越发剧烈。

      “发生什么事了?”夜魉扶住他的肩膀,才见云翳眼中,盛满了痛楚。

      “你到底想要什么?告诉我,夜魉。”他无奈的笑着,只是眼泪,已止不住的涌出了眼眶。

      云翳从不曾叫过他夜魉,云翳说过,魉字不吉利,他不喜欢。

      “你在胡说什么?”夜魉连忙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有些焦急的看着他。不可能,他不可能会发现,自己早已毁了那单买卖。

      “夜行鬼魅,魑魅魍魉,当年你们杀死我父亲时,是否也与今日般,悄无声息的出入于万军之中?又或者,”他带着些嘲笑,看向那卷轴“花了些时日杜撰了些来?”

      “我没有……”他的语气渐弱,慌乱的看着云翳“那事我并不知晓。”

      “夜魉夜大侠,那夺命牌,可是出自夜行?”他握住书的手紧了几分。

      “是……但夜行中各自接取喜欢的买卖,互不相扰,我们从未见过面,他们做的事,我确不知晓。”夜魉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从内心深处缓缓升起,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哦?那到有趣”他恨恨的看着夜魉,再次说道“他们做的事,你不知晓,那你夜大侠所作所为,该是了如指掌的吧?”

      心如刀割般的痛感,他看着云翳痛苦,失望的眼神,而这一切,竟是由他一手造成的。不知该如何解释的他,沉默了许久。

      见他缄口不言,为难而痛楚的模样,云翳惨然一笑,这,究竟是真是假?云翳已不敢轻易相信他了“我怎么会这般蠢,竟然忘了,你夜大侠是高手中的高手,连区区三根头发都能瞧出异样,当日那钱袋,还有我那番班门弄斧,怎可能逃过你的眼睛?可笑……可笑之至。”

      夜魉紧了紧握住云翳的双手,却仍未说出只言片语。

      “夜,我这里到底还有什么,是张则俊想要的?”他用力的将夜魉的手推掉,已不愿再与此人有任何的牵扯。

      又是一阵无言,夜魉这才缓缓开口“云傲手上,有本账本,当日我接了潜进凉州府宅找那账本的买卖……我们接取买卖,是有专人联络的,并不知买家底细。”

      “找到了么?”他依然带着些笑意的看着夜魉“哦,对了,你不是还在这儿么,看来是没找到吧?可惜云某并不知道你要的东西在哪,帮不上你了。”

      “不,我已经……”

      “你不是有不下二十种方法能让别人开口么?要不要在云某身上试试看?”他打断了夜魉,漂亮的眸子里此刻依然泪如泉涌。他不怕什么酷刑,那些东西,咬咬牙,也便过去了,可这抽在心上的鞭子,却落得这般狠,这般无情,将他抽得鲜血淋漓。

      “我!……开始时我确找了些时候,没找着,也便没管了。”他神色激动的解释道,想再次环住云翳的肩膀,却被他打了开去。

      “那云某这儿,还有什么夜大侠看得上眼的东西?”他端起自己的茶盏,只是手有些颤抖,让茶盏中的水面,也不那么平静了。

      如同心被撕裂了一般,夜魉再也顾不得其他,狠狠将他搂进了怀里,压住他有些略微失了血色的嘴唇,径直在他口中索取那味幽幽的兰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了半响,他回过神来,一口狠狠的咬在了夜魉的嘴唇上,让夜魉吃痛放开了口。

      艳红的鲜血将他的嘴唇染得极为妖艳,他发出些许冷笑“夜大侠这是做什么?”

      “我……我喜欢……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夜魉本就不是擅长表达情绪的人,只是,他知道,他离不开云翳,也不愿离开云翳。

      “哦?云某还真是受宠若惊,蒙夜大侠错爱了啊?”讽刺之情,不言而喻“这难道也是夜大侠那所谓的二十种方法之一?动之以情,妙哉,妙哉!”

      “不!我没有……我真的……”夜魉有些绝望的摇了摇头,可云翳哪肯听他解释?即便听了,夜魉的话,他还愿相信多少?

      “够了!”换上一脸的怒容,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掀掉了茶盏和书“要取云某的性命,请便!如若不然,走吧,再别叫我见着你了!”

      看着依然不为所动的夜魉,云翳拾起卷轴,拼了命的向他身上砸去。

      “还不走?!”

      夜魉看了看泪流满面,却怒气冲冲的云翳,眼中流出一丝恨意,转身,拉开房门,就此消失不在。

      看着那袭黑衣匿去踪影,云翳瘫坐在了椅中,捂着发疼的额头,泪水依然如注。

      屋外,细雨依然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只是不知觉间,又打落了几朵暗中吐露着幽香的桂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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