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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云翳……”夜魉轻抚着倚在窗前的云翳的长发,他只是看着窗外,玉兰早已谢尽,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自从那天被玉华强抢了书去,大哭一场后,他浑浑噩噩的睡上了十几日,高热不退。谢大夫说是气急攻心,加之不久前的伤动及了根本,才病得这般厉害。

      醒来后的云翳,不论他们问些什么,却再不开口说话,只是兀自发呆。而方才知道那不是本普通的书,需云翳亲身经历李子卿身世的李子旭,将夜魉和玉华,尤其是玉华骂了个狗血淋头。

      “吃点东西吧……?”玉华端着一碗李二哥做的清粥,放在了云翳面前。近日里,只要他醒着,是绝然不碰粥水食物的,药也不愿喝,全凭夜魉点了他的睡穴,再把该吃的该喝的给他灌进去。

      见他没有反应,夜魉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你再不吃……我……”他紧了紧抱在云翳肩头的手,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抬头看看一旁满脸愧色的玉华,夜魉抬起手,正欲让云翳睡上一会,他却开口说话了。
      “玉华……真人……”这称呼云翳如今喊着分外别扭。

      “在,我在。”玉华连忙答道,难得的,他脸上带着些欣喜,云翳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云翳转过头,有些呆滞的看着他。

      那眼神看着叫玉华心疼,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再见到李子卿时的模样“烈火焚身……万劫不复……”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云翳摇了摇头,不再看他“我说的是作为人死去之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莫名的让人觉得痛苦,凄凉。

      “……不知。”那时的玉华,偏偏没能在李子卿的身边,也许,他在的话,事情能好上许多吧。

      “别说了,我来告诉他吧,那些事儿,你别再想了。”跨进门来的李二哥恨恨的瞪了一眼玉华,坐在了云翳的身旁。当年发生过什么,李子旭是十分清楚的,他了解云翳的为人,嘴上比谁都不肯服软,可心底里却比谁都更善良,李子卿死去时的惨状,又岂是云翳能够忍受的。

      却见云翳再摇了摇头“李二哥,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李子旭微怔,有些事情他不知道?

      “玉华真人是不是,还有个亲人,叫……”云翳皱了皱眉,他希望那只是他的臆测,否则,玉华,已经失去太多了……

      “玉泠,是妹妹。”他接下了云翳还未说完的部分。

      “是啊……叫玉泠……真是你妹妹……”云翳脸上染上一抹凄然的苦笑,心口传来阵阵熟悉的抽痛。

      玉华不明白,为何云翳会提到他离家多年的妹妹,他们不是还在说着李子卿么?“她三十多年前便离开了,以往出门游玩也不会这般久,我还有些担心,不知何时才会回去。”

      “回去……?她回不去了……她死了……”

      如同遭了当头棒喝般,玉华手中的碗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粥水洒了一地,他却只瞪大了蓝色的眼睛盯着云翳。

      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云翳继续说道“李恬为了做长生不老药,捉了玉泠……让她为他生了个男孩,在怀胎七月时,剖腹取子,令她恸哭流血而死……而那名男童,则悉心以汤药喂食至十六岁,方可成为……药引……”看着窗外刚抽出绿色嫩芽的玉兰树,他毫无意识的重复着“药引……李子卿……只是他的药引……”

      在场之人,连同毫不知情的夜魉也抬头怜悯的看向玉华,他的侄儿,他深爱的那个人,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生,又注定以这样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而他疼爱了一生的妹妹,竟也沦为了李恬那恬不知耻的妄想的牺牲品。

      “子卿……子卿……泠儿……”玉华蹲下身子抱头痛哭,他一直以为,即便失去了李子卿,他还必须等待着自己的妹妹,等她回家……

      “南玲攻到了廓海……李恬却瞒报了军情……妄图以平阳城的所有人做饵,自己趁乱逃跑……”一股血腥再度从胸口涌了上来,云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艳丽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出“李子卿被他活活气死了……还有……这话……他是在床上告诉李子卿的……”

      玉华不敢相信的看着云翳“不……不可能!他怎么能这样做?他是他的父亲!他……李恬!”

      他咆哮着吼出李恬的名字,眼里顿时布满了凌厉的杀意,他恨,他恨那个毁了他一切的男人,他要杀了李恬,即便李恬转世轮回,他也绝不放过李恬,他要折磨李恬,让李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不论那个人,还是不是李恬。

      啪!

      云翳卯足了力气,一耳光扇在了玉华脸上,捂着发疼的脸,那暴戾之气如潮水般退却,他有些清醒了过来。

      “修仙不易……不可入魔……”云翳告诫着苦修了千年的玉华,一旦入魔,一切都完了。

      “修仙何用……修仙何用……”玉华喃喃的问道,不知是问云翳,还是在问着自己。

      “为了不再有你,有李子卿这般际遇的人……他们……不会想见着你手染鲜血的模样……”似是安抚,云翳抚摸着玉华的脸庞,而玉华只是愣愣的看着云翳,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收回手,他无力的靠在扶住他的夜魉身上,喘息着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嘲弄般的笑意“古人有言,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不再说话。

      “云翳?”夜魉晃了晃他,却没有声息,他连忙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尽管已是温暖和煦的春日里了,云府上下却总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霾,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莫名的凄楚,担忧,尤其是一脸恍然若失,丢了魂般的玉华。

      看着在院中玉兰树下呆立着的玉华,云翳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明白的,他明白玉泠最喜欢玉兰花了,所以玉华在他们自己的宅子里,种上了许多,每到三月的时候,院子里总是一片曼妙清冷的素玉,玉泠总会高兴的抱住自己的哥哥,找出哪朵是她最喜欢的,哪朵,是玉华最喜欢的。

      而李子卿,似乎是受了玉华潜移默化的影响,也极喜欢玉兰,他总是默默的看着玉华院子里的那些玉兰绽放,再默默的守护着那些甜美的花儿,直至它们凋零,被尘土掩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宛若刀割般的疼痛,盘亘在云翳的心里,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祈求着它别再这般痛下去了,那锋利的刀子,却并不理睬于他,仍旧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心。

      [关我什么事?关我什么事?与我无关的……可……为何还如此难过……?]

      总觉得该做点什么,他站起身,向院中的玉华走去“玉华真人。”

      玉华回过头,看着他,眼神从方才的迷茫变为了痛楚。

      [不想看到我么……]

      莫名的失落,他仍然笑着,似乎未曾发现“你倒把书给我啊,后面不是还有很多么?别说我偷懒不肯接着看,平白毁了本公子的名誉。”自上次他从云翳手中夺过《平阳志事》后,便再没给过云翳。

      玉华的痛楚转变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云翳读不懂,半响,玉华才缓缓说道“现在……不能给你。”

      “现在不行?”云翳有些无奈的看着玉华“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想来也许是玉华担心自己的身子,才不愿再把书给自己,玉华毕竟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若是为了刨根问底倒害了云翳,他是万万不愿的。

      “你没发现自己受伤了么?”

      “我那是给气的,又不是书拿着刀子割的。”

      “不是指身体,我是说……”玉华指了指云翳的胸口“魂魄”

      “魂魄?我魂魄怎么了?”有些好奇,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

      玉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本,我以为子卿……”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子卿记下的东西,当是幻境,对你不会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但那天,你看书时,我发现了……作为尸奴的子卿,将那份疼痛记在了书中,原本该是对你毫无影响的,那日却伤了你的魂魄……子卿尸毒颇深,若不是仗着精通术法,魂魄早在烧毁前便已被尸毒啃噬殆尽,如若那份痛苦转嫁在你的魂魄中,毫无自保能力的你便如同赤足踏雪……你明白么?我不能……不能害你……才抢了书去……”

      云翳皱了皱眉,有些不信“哪有书能伤人的,我怎么不觉得魂魄有什么问题?”

      玉华摇摇头“虽在书中过了几日,但这世上,不过一瞬而已,只是伤了少许,我发现便立即夺了过来。”看着眼前的小子依然一脸的质疑,他又问道“你可还记得我夺书时,你醒来后的事情么?”

      “自然记得。”

      “以往醒来,疼痛是不是都消失了?而那次,醒后却依然很疼?”

      云翳回想了当时的情景,醒来时确实那虫蚁撕咬的感觉是没了,但依然觉得疼痛无比,他本以为那是气闷吐血时引起的,现在细细想来,那种深入魂魄的痛楚,与身体上的疼痛是截然不同的。

      略微点点头“好像……是。”

      稍一叹气,玉华抬头,看着满枝的嫩叶“我不能害了你,之后,还是别看了吧,我再想别的法子……”

      云翳却突然抓住了玉华的袖口,他扬起头带着连自己也分不清的落寞“你不想再让我看了么?”玉华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高了。

      自觉失言的云翳连忙松了手,有些尴尬的笑着,不知说些什么弥补才好。

      “我并无此意。”有些诧异于云翳的反应,玉华连忙解释“只是现在的你不能看。”

      “我学了法术便可以看了?”云翳小心翼翼的问道,其实,他跟这些法术,仙人们,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他更是压根对术法没有丝毫兴趣,对他而言,只有书才是最实在的,至少,他以前是这般想法。

      玉华愣了愣,想起当日天慧与明净,挽留云翳在天枫山学艺时,被云翳干脆的拒绝掉的情景“你不是不喜欢么?”

      “我喜欢看书不就成了?”云翳眨了眨眼,恢复了往日里的神态,一副灿烂的笑容。

      无奈的笑了笑,玉华抚摸着云翳的脑袋“行,等你能看了,我一定把书给你。”

      “可是,没人教。”

      “天慧和明净不都指望着你回去么?”

      “我不能去天枫山。”

      看着眼前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子,玉华心底泛起些许暖意“谁不让你去?墨夫子?”

      “非也非也,是君不再说的,让我别去天枫山,虽然墨夫子他们带我去过一次了,好歹还是离得远些的好吧。”

      这倒让玉华有些在意了,君不再那种懒散,不爱管闲事的性情他再清楚不过了,既然警告云翳别去天枫山,也许真是有什么隐衷。

      再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去端杯茶来吧。”

      “别拍了,再拍我可真长不高了。”云翳露出些许顽劣的笑容,转身跑进了屋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玉华想起了当年李子卿拜入他门下时,不过才八岁……不过才八岁大……

      [怎么又想起来了……]

      他盯着方才拍了云翳的左手,若有所失的摇了摇头。

      云翳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在云府是振奋人心的,似在一夕之间,被云府隔了许久的春意,才姗姗来迟的进了门,连淅淅沥沥的春雨,似乎都带着些暖意。

      原本,云翳生辰时一直不说话,大家也都没什么心情庆贺了,这厢他恢复了元气,小洛自然是不遗余力的给云翳补办了一场。

      “十五了,也是所谓志学之年了”云翳吃着李二哥做的菜,总觉得似乎很久,都没正经吃点东西了“也可以服丁役了。”

      “少爷,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是不必服役的。”小洛好心的提醒道。

      看了小洛一眼,他笑了笑,没说话。夜魉却在一旁说道“他的意思是,他不小了,要抱要摸头的,找小的那几个去,别去烦他。”

      小洛这才恍然大悟“哦……”

      “不过是只长岁数,不长个头罢了,看上去还跟云赋差不了多少。“夜魉继续毫不留情的说道。

      众人将目光投向云翳与十二岁的云赋,果真一般高,对夜魉露出赞许的神色。

      白了夜魉一眼,云翳夹了些玉华喜欢的菜,放进他碗里“师父,学法术能长高的是不是?”

      在他看来,他与李子卿最大的区别便是,李子卿从小开始修习仙家道法,而不论是君不再,还是玉华,还是明净,都是十分高挑的身形,他们的共同点,均是仙人。

      “咳”玉华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连忙清理了一下,才故作镇定的问道“谁告诉你学法术能长高?”

      “你,君不再,明净,天慧,你们都很高,不是因为修习仙术么?”云翳眨眨眼,看起来颇为期待的样儿,不认识的人,决计不会认为他有十五了。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玉华有些尴尬,在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把修习法术与身高挂上钩过,自然也不知是否真的有影响“我不清楚。”

      “你肯定是个例外。”夜魉继续面无表情的戏弄着云翳。

      云翳也不理他,哭丧着脸“有书载,西域玉田山以南,有国小人,人不过三,四尺,实在不行,往后我搬那住去。”

      “那里,我倒是去过的。”玉华继续夹着菜,头也不抬的说道。

      原本云翳只当笑话来说,却没料还真有这么个地方“真有其地?我还以为那书不过胡诌。”

      “有的,人不过三,四尺,当年跟师傅一块去过,不过那儿的人……”

      “如何?”

      “都以偷盗邻国或路人财物为生,除此之外别无生计。不适合你去。”玉华很正直的说道,在他看来,云翳实在不适合与匪盗为伍。

      他放下筷子,一副[天亡我也]的表情“罢了罢了,管它这多事,爱长不长,找夫子借书才是要紧事。”说罢,离开云府,径直向墨烟斋行去。

      看着云翳闹腾的样,玉华心里的难过顿时消减了许多,突然想起李子卿来,以往他小时候,除了身子弱些,身高倒是很正常的,从没让玉华额外操心过。

      又是针扎一般的心疼,他放下手中的碗,再也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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