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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香囊 ...

  •   沈确和白泽两人一路快马加鞭,整整行了两日方到济州城。

      吴瑛知道二人心系好友,并未多礼,只引着两人一路行至乐游等人住处,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乐游原守着药王和陆追,一见两人到来,顿时泣不可抑。她这几日委实不好过,既要防着外人,又要照料药王和陆追,还生怕自己不通医术一个差错害了两人。直到沈确和白泽到来,她这一颗心才稍稍落地,总算能松口气。

      白泽上前查看了药王和陆追的情况,沈确则同乐游交换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便让乐游去休息了。

      白泽施针切脉,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停止。他朝沈确一招手,道:“阿追的身体尚可,前两日刚退了烧,再休息两日,醒过来了就好。倒是药王……”

      “如何?”沈确见白泽突然噤声,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门外。

      原来是乐游醒了,她正站在门外,有些自责,“我不懂医术,这里的大夫我信不过,只能给药王草草包扎一下……”

      白泽望向乐游的目光带着些许安抚,“药王的筋脉我已经连上了,只是他那六识应当是药力所为,我实在无能为力。”

      “我们来时,阿怿说要去趟江州,不妨去问问林氏?”白泽顿了顿,重新道。

      提起卫怿,沈确突然想起卫怿托他给乐游带的香囊,便拿了出来,对乐游道:“阿怿叫我们给你带了个香囊,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将香囊递给乐游,又道:“不过这也不急,现下还是叫阿泽给你看看的好。”

      乐游眼下一片乌青,脸色也很苍白,即使是刚才去休息了一会儿,也不过是眯了眯眼睛,完全没有用处。

      白泽想要上前替乐游切脉,乐游却拒绝了,道:“我无事,咱们还是先看看阿怿的信罢。”

      沈确劈手夺过香囊,“身体是自己的,这信晚点也无妨。更何况,咱们两个大男人活生生在这里,怎得还要你这一个姑娘家的操那么多心。”

      乐游当然不依,当即便想夺回来,只她多日来精神不好,自来不是沈确的对手,只能乖乖的任由白泽诊脉。

      “阿怿托你们带信,也没说不让你们看。咱们之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妨将香囊打开,一探究竟。”乐游实在是想看香囊里的东西,但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到,只好出此下策。

      “这也有理!”沈确早就想打开了,只是乐游身子重要,只好忍着不看。她如今这么说,沈确当即便三下五除二地打开香囊。

      却见那香囊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和几朵凌霄花,沈确翻开那字条,见上面写了“林氏”二字。

      “林氏?”沈确委实不理解这意思,摸了摸头,“这是让咱们将药王送去林氏诊治的意思吗?那这凌霄花又是什么意思?”

      白泽才替乐游诊完脉,“没什么大碍,只是你连日来太累了,身体虚得慌,晚上有我们守着,你好好睡一觉就行。”

      乐游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到沈确跟前看香囊。

      “直饶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白泽拿过沈确手中的凌霄花左右翻看,“若是从医理上论,又是活血通经,凉血祛风。阿怿走前说要去江州,莫不是真叫我们送药王去林氏求医?”

      “不能吧?那她怎么不直接同我们说呢?”沈确依旧不解,倒了倒香囊,确保里面真的没有东西了,却偶然摸到这香囊的针脚,“阿怿也是的,送香囊也得送个好一点的,这么丑的,怎么拿得出手嘛!”

      乐游听他这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从他手里抢过香囊,“哪那么多话,礼轻情意重,何况这大抵是阿怿亲手做的!”

      “亲手做的?”

      白泽和沈确听了这话都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阿怿一向心灵手巧。”白泽喃喃道。

      “是啊,却唯独与这女红上一窍不通。”乐游又看了一回香囊、凌霄花和字条,下了决断,“我想阿怿送来的不是救治药王的路子,而是济州瘟疫的真相。”

      “阿怿应当是想提醒我,那位陈姑娘的身份有问题。”

      “什么?”沈确和白泽皆不可思议。

      “因为江州林氏从来不会将医术传给女子。”乐游一字一句道。

      “江州林氏确实以医术出名,但更以林氏女闻名武林。”

      “林氏女一向温婉大方,宜室宜家,端的是一家有女百家来求,在武林上名声很好。”

      “这些都是阿怿从前告诉我的,连带着这个香囊也是那时做的。”

      那时乐游去瞧卫怿,正见卫怿跟着玉清宫的针线师傅学着做香囊。

      卫怿便同她抱怨香囊难做,乐游便道:“那便不做了,咱们江湖儿女,提得起长剑,耍得了大刀,何苦去捻什么针线?”

      卫怿这才期期艾艾地说自己想做个香囊送给沈确。

      乐游正想打趣卫怿几句,却听卫怿说起江州林氏女,“说来,这武林之中,唯江州林氏女的针线最好。只我不喜他们家,也不想过去请教。”

      “这是为何?”

      “江州林氏一向认为男主外、女主内,男子便可读书习武学医,而女子只能在家侍奉公婆,学学三从四德,针黹女红就可。他们觉得,女子应当追求贞节、服从、柔顺、卑弱,自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今武林竟还有这般人?”乐游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这些事还是她虽从书里看见过,但那已经是上个年代的事了。

      “哪能没有?如今江州林氏女那可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好嫁,说什么宜其室家。你可不知道,那些卫道士,可就赞武林女子当学习林氏女风范,以男子为天。”

      乐游勃然大怒,直气得站了起来,当即便想立马赶至江州同那林氏的家主大战上三百个回合,什么狗屁想法?可她也知道这师出无名,只好愤愤道:“女子的好处哪是由好不好嫁说了算的?这世上的人都是各有所长的,你看药王善医、阿泽善文、我同你善武,哪能分什么男女。那些说女子柔弱的,可没见过我们也曾长街打马,御敌保家。都什么年代了,说这话的是哪个心智不成熟的蠢货?”

      “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少,不然你说为什么江州林氏女好嫁,不过是他们喜欢这种的罢了。”卫怿知道传闻时间长了,倒也能耐着性子一五一十地同乐游说明,“说来,我们曾祖那辈便是这种想法,不过是这几十年才稍微好些。倒不用想别的,单看武林中习武男子多少人,女子习武几何,便可知这世道还是那般,不过是比从前好些罢了。何况现在距从前也不过五十年功夫,他们还有这破旧思想也正常。只要想一想从前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而现在又过的是什么日子,便能知道他们有多怀念从前了。”

      “那他们家这医术……”

      “他们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

      “难怪!”,乐游嗤笑一声,“我听闻这代林家医术造诣还不错,可下一代便是一言难尽。我原还在想,林家子嗣繁茂,怎会连一个能干的都寻不出来,原来是有这破规矩。”

      卫怿闲闲地将手中绣了一半的香囊搁在几上,“这般想倒也解气。”

      听完乐游说完往事,白泽看向凌霄花,“那这花又是何意?”

      “直饶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乐游将白泽方才念的诗重新说了一遍,“阿怿当时说,从前的女子犹如凌霄花,虽然受那些陈旧的思想所缚,看着是依靠别人,但其实她们有自己的根源。如今的林氏女也是如此。”

      白泽点头,“这样倒是说得清了。”蓦地,他又想起一事来,“阿怿既见了我们,怎么却特地送个香囊来给你,何不同我们说明,这样也不用费心猜测了?”

      “这我知道。”乐游刚要说话,没想到却被沈确抢了先,她狠狠瞪了一眼沈确,道:“你倒是说说,我到想看看你能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不过是感同身受罢了。”沈确的语气淡淡,还夹着些许微嘲,“这些事就算阿怿说给我们听,我们就是过耳不过心,一句话听过就罢。但阿游是女子,自然是能感同身受的,这也才能知道阿怿想说什么,也能明白那林氏是绝不会存在一个女弟子的。不像我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不说根本想不到,恐怕还会说两句何不食肉糜。”

      乐游偏过头,重新看向他,赞道:“往日里,我倒是小瞧你了。”

      沈确自嘲一声,“我说了感同身受。这要是搁在从前我也是不懂得,不过是……”后面半句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若不是经历了那一番众口铄黄金的事情,沈确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他也明白了,白泽默默地想。

      “阿怿是玉清宫主,那叶太太如今也算是掌着叶家,这又是如何来的?”沙哑的声音从三人背后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却发现是陆追醒了,他正坐在床沿上望向他们。

      白泽一见他外套也没披就想下床,立马便赶至陆追身边,一面替他切脉,一面絮絮叨叨,“你还病着呢,就这么衣裳也不穿就下来,便是自己无所谓,也不怕阿游担心么?”

      陆追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小声嘟囔,“我这不都好了么?你呀,就放宽心。”

      “放宽心?放宽个什么心?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你不知道啊?”白泽仔细替他诊完,发现陆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方松了口气,只嘴上依旧不饶人,“罢了罢了,我是说不过你,还是让阿游来管你。”

      白泽偏过头,正想同乐游说话,却见她眉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她用一种近乎灰白且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语气轻轻道:“因为江湖上女子开始习武。”

      “啪”地一声,沈确拿在手中的折扇落地,扇一落地便摔了个稀碎。那扇骨是用湘妃竹制成,又以杭连纸做面,面上更是由白泽作画的朱竹,是沈确最喜爱的扇子,可他却毫不在意。

      因为江湖上女子开始习武,所以才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

      因为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能反抗落在自己身上的不公。

      因为反抗了不公,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卫怿不就是武艺高强么,他虽没见过那位叶太太,但单看她主持瘟疫一事上的铁拳铁腕,便知她亦有过人之处。

      所以,女子如今的地位都是她们自己打出来。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想通了此节,沈确才意识到他生平第一喜爱的扇子没了。

      他惨叫一声,从地上抱起他心爱的扇子,痛哭流涕。

      白泽知道沈确一向是有些不正经,但见他愈演愈烈,好不罢休的架势,只好安慰他,“别嚎了,怪难听的,大不了下回我再给你画一把。”

      沈确就等着他这一句话呢!听他这么一说,早已经收住了,随即便将那只香囊拿在手上,“那就这么说定了,这香囊我便带走了!”然后便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门。

      白泽再一次被他收放自如的本事震惊了,良久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算计了,不由得气得一咬牙,恶狠狠道:“你小子,再给你画一幅我就跟你姓!”可怜白泽端方君子,再生气也只能骂到这种程度。

      与他同病相怜的是乐游,她虽自幼生长于市井之中,但一向奉行动手不动口的定律,发现卫怿给她的香囊被沈确夺去,却又抓不住沈确后,也只能骂他:“你这个杀千刀的,不是说这香囊磕碜吗?你拿去干嘛?阿怿送我的香囊,你倒是没脸没皮地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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