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识我》南熏玉

14、前事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洒在九宸的肩上，卫怿看见九宸的眼中蕴着一丝追思。

　　“不，不是。我的母亲是江州谢家的姑娘。你在这里这么多日了，应当知道这江州的风气。谢家与林家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的母亲是最寻常的江州大家闺秀。但是，她又是那样的不平凡。我的母亲有一位思想与江州格格不入的妹妹，她好动，喜欢习武，喜欢往外跑。有一天，我的小姨跑出了江州，去了外面。我的母亲很羡慕她，很羡慕她活得那样肆意。后来，我的母亲嫁进林家，有了我。她不愿意我同她一样一辈子都被困在后院浑浑噩噩过完一生，所以，她偷偷将林家的医术拿给我看，又向我的小姨要了习武的武功秘籍。最后，她让我假死离开了林家，让我去找小姨。而她，就这样平静的走了。”

　　“其实，母亲的离开并没有什么内情，就是她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觉得可以离开了就离开了。”

　　“后来，我离开了江州，去了靖州青龙门找我的小姨。”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看向沈确。

　　当然，看向沈确的不止九宸，还有沈确的好友。

　　沈确当然不会让他们白看啊，当即便瞪了回去，“我在青龙门从没见过你。”

　　九宸惨然一笑，“你当然没有见过我，因为我到的那日，青龙门早已被无影门化为灰烬了。”

　　沈确的身体微微一颤，好似又回到了那日青龙门被灭门的那日。

　　“其实，我见过小姨一面。”九宸轻声道，“她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将一本武功秘籍轻轻放到我的手上便走了。”

　　沈确随着九宸的描述早已经泪流满面，青龙门灭门那日，他被父母顺着密道送了出去，后来他为了能顺利进入无影门，也强忍着再也没有去过青龙门。等他再回去的时候，青龙门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卫怿悄悄握住沈确的手，白泽拍了拍沈确的肩，乐游向沈确投去安慰的目光，陆追干脆挤了过来将沈确按在自己怀里哭泣。

　　“小姨与我有半师之情。我安葬完小姨后，便归隐山林潜心学习功法，想为小姨报仇。”

　　“无影门，我已经灭了。”沈确道。

　　“一盟四府在无影门来犯之时隔岸观火更该灭！”

　　“所以你杀了宁州董氏和颍州田氏的家主？”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端木献和药王已经倚着门听了半日。

　　端木献自定州日夜兼程，提前到了江州，却只见到了因为视力不方便而留下来的药王。听药王说陆追杀到林家来了，端木献便带上药王一起过来了。

　　端木献扶着药王一起迈进门，在卫怿身边停下，“董老家主与田老家主身体一向康健，尤其是董老家主，从前还同我说想要再撑几年，撑到下一辈长成，若不是出了意外，怎会突然故去？当然，人疾病而亡确实正常，可二位家主乍然病故，这就有些蹊跷了。”

　　白泽眉心微蹙，“那么林家主也要亡于你手？”白泽望向九宸手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林家主，若是再加上林家主，面前的女子是何等草菅人命、残酷无情。

　　九宸冷笑一声，“是啊。血债血偿！”她下巴朝沈确一扬，“这道理，就算我不知道，咱们沈门主也定然是知道的。”也不知这声“沈门主”到底是指青龙门的少门主，还是指无影门的副门主。

　　沈确没有理她，反倒是陆追道：“再如何血债血偿，林家主到底也是你父亲。”

　　“阿追！”乐游突然叫住陆追，她冷冷的瞥了一眼林家主，“父亲又如何，你可别忘了方才林家主可连自个儿亲身女儿都没认出来，一心只想着他那宝贝耀祖儿子。常言道，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寇仇。这话放在父女亲情上也不差，林家主没把九宸当女儿，九宸又何必视林家主为父？”

　　乐游话音刚落，九宸便击掌而笑，“乐少侠这话倒能让我引少侠为知己。”

　　陆追听了乐游的话连连点头，又听了九宸的话，顿时将脸一沉，“谁要跟你这杀人狂魔做知己啊？”

　　乐游好气又好笑，偷偷拉住陆追，“阿追！”

　　而林家主，看着面前连带着端木献都没有反对，绝望地闭上了眼，事到如今，他竟然舍在了他最小瞧的女子身上。

　　那么，他的志儿还能有活路嘛?

　　九宸不理陆追的话，而是重新将目光凝聚在了卫怿身上，“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卫怿摇摇头，她该问的都问完了，于是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好友。

　　“济州的洪水是你做的么？”乐游直直看向九宸。

　　“不是。”九宸摇头，“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动天灾。我原本是打算等天热了再动手的，夏日多暴雨，那样也不容易惹人怀疑。不过，济州突发洪水，我也就将计就计了。”她想了想，朝端木献道：“我也同阿瑛讲过了，济州洪水应该是由于济水北上改道引起的，叫她平日里多看顾些。”提起吴瑛，她又道：“阿瑛从来不知道我的身份，她一心想得只是能掌住叶家，稳住瘟疫。至于她丈夫的亡故，其实她并不在意。”后一句话是对乐游讲得，乐游曾经为了叶家主之死而对吴瑛十分愧疚。

　　九宸重新望向林家主，林家主如今已经快痛到昏厥了，可他偏强撑着一股劲不让自己昏过去。

　　九宸当然不会让林家主失望，阿景很快就五花大绑地捆着那耀祖儿子过来了。

　　那耀祖儿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是蓬头垢面，衣服是破烂不堪，嘴里还塞了一块臭抹布。

　　这可比当时被卫怿要挟要凄惨多了。

　　父子俩一见面便发出了呜咽声，恨不能抱头痛哭。

　　整个书房瞬间哀恸异常。

　　阿景其实不善武艺，只可惜这林家里最高一等的弟子被卫怿揍得起不得身了，次一等的被九宸放倒了，连最末一等的都被陆追打得抱头四窜，那捉这蠢笨如猪的耀祖儿子于阿景而言不过是囊中取物。

　　林家主见着儿子，彷佛又恢复了十二分精神一般，竟朝端木献跪下，“盟主，我已经不中用，只求您看着我救治药王的份上，留我儿一命。”说罢便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只他还没有听到端木献地回复，依旧咬牙坚持着长跪不起。

　　卫怿冷笑一声，“林家主对你儿子可真是父子情深啊。但凡你当初用几分心在九宸身上，都不会落得如此境地。结果，纵出了这么一个蠢材，真不知是你无能还是捧杀。”

　　林家主听了这话当真是恼恨异常，“我供她吃供她穿，结果供出了这么一个弑父的畜生。”

　　这话都不需九宸回，乐游早就出声驳了回去，“生养她的是她母亲，教她的是她小姨，你又做过什么？吃穿？呵！老娘打发乞丐都没怎么寒酸。”

　　“乐少侠何必与蠢人多嘴。”九宸看向卫怿，拿出来一瓶药，“这是药王视力的解药。”她向药王行了一礼，“实在抱歉，害了药王受了这么大的苦楚。”

　　端木献见了九宸这番动作，眸色一深，“你使计将我们都引过来，所为何事？”

　　九宸一笑，自己的想法果然是被端木献看穿了，她望向林家主，轻声道：“我给药王下得是两种药，一种药来自林家祖传的方子，能致人聋哑。还有一种，是我自己研制的影响视力的药。刚才，这人说是他救治的药王。其实不然，林家祖传的方子已经传承千百年了，他不过是照猫画虎罢了。所以，药王并不是他治好的，而是林家的祖宗医好的。而我想拿手里的这瓶药，同你们做个交易。”

　　九宸顿了一下，将阿景拉过来，“我这个妹子出身林家，医术亦好，手段亦佳。拿这瓶解药换我这妹子成为林家的家主，不知可否？”

　　“姐姐，这……”阿景突然有些惊讶。

　　九宸轻轻抚着阿景的头，“阿景，不怕。阿景，我们从前想要改一改这江州的风气，最好的办法就是靠我们自己。”而她，她到底是害了济州一城的人，他们是绝不会让她掌林家的。

　　端木献一愣，看了一眼林家主，又重新转头望向他身边的药王，说到底，这个交易只有药王同意，才是真正能行。不只是她手中能治药王视力的解药，还有当日四肢具断、六识具毁的仇恨。

　　“药王，就算不要这解药，以我们二人的医术，恢复你的视力也是指日可待。”这是白泽。

　　“药王，你自己选！”这是沈确。

　　“药王，你想就想，不想凭我们这几人的武艺还怕抢不到一瓶解药么？”这是陆追。

　　而乐游和卫怿二人没有出声，她们其实是希望一位女子掌权林家。唯有这般，江州男尊女卑的风气才能有所改变。但是，药王也是她们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