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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常雨经 ...

  •   账房先生一眼便认出这小子正是常在附近厮混的偷儿,有个诨名叫“小福来”,不由得眉头一皱,心说这小子今儿个胆子不小啊,敢在这里下手行窃?

      且说民国时期的天津卫,小偷又称“小绺”,是下五门的行当。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却有着自己的江湖规矩。

      比如不偷孤寡,因这鳏寡孤独无儿无女生计本就艰难,若是再去偷他们,无异于要人家的命。不偷抱孩子看病的家属,人家兜里揣的都是救命钱,若是把钱偷了,兴许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军政大员也不能偷,确切地说是不敢偷。

      再就是像宝局这种地方,一般也不允许小偷对客人们下手。若是来此耍钱的赌客们频频丢东西,那往后谁还来呢?生意还怎么做?故此,开设宝局赌场的老板,事先都会和附近的“绺子头”知会一声,另给些好处算是买个平安。

      按理来说,小福来不该在这里下手,或许是今天输急眼了,看见唐若白这个“肥羊”就把规矩忘了。

      账房先生正想让伙计赶走小福来,转念一想,却另有了个计较。

      账房先生不动声色,只是冲旁边的伙计比划了个手势,其中两个伙计心领神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暗暗留意着小福来。

      小福来两根手指已然探入唐若白的裤兜,轻轻将钱包夹了出来,他略一捏了捏,便知道钱包里钞票不在少数,不由得暗自窃喜。

      他迅速将强包揣入怀里,却并不急着走,而是故意抻着脖子指点起眼前的赌局,有赌客不满出口损了他两句,他方才装作一副悻悻的样子,转身挤出人群,快步走向门口。

      孰料,他刚刚迈步出了宝局大门,那两个伙计便贴了上来,将他夹在当中。

      其中一个伙计冷笑道:“怎么着,小福来,赢了钱就想走啊?”

      小福来浑身一僵,认出说话的伙计是薛四,另一个叫贺五,原先都是街面上的混混儿,现如今在宝局里看场子。

      小福来苦笑一声道:“四哥,您别逗了,我今儿个手气太差,要是再赌两把,保不齐连裤衩子都得输喽。”

      “你那破裤衩谁要啊!”薛四讥讽了一句,话锋一转,“拿来吧。”

      “拿什么啊?”

      贺五有些不耐烦,伸手按住小福来的肩头,恶声道:“少在这儿装傻,钱包呢!”

      小福来脸色有些难看,知道混不过去了,只得乖乖把钱包掏出来。

      薛四笑吟吟地拿过钱包看了看,戏谑道:“你小子手艺见长啊,这么厚的钱包,两根手指头一夹就有了,改天也教教我呗。”

      小福来哭丧着脸道:“二位爷,别拿我开心了,这回我栽了,我认。”

      贺五鼻子里哼了一声,警告道:“葛爷的买卖,你也敢下手?我看你小子是或腻味了!”

      小福来央求道:“五哥,我这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实在是输急眼了,饶我这一回吧。”

      薛四点了点头,道:“行了,都是街面上混的,我们也不为难你小子,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小福来暗自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跑了。

      薛四和贺五相视一笑,转身进了宝局,冲着账房先生晃了晃手里的钱包。

      账房先生点了点头,这才踱步来到唐若白和韩雨暄近前,脸上满是笑意,冲着二人拱手施礼,然后自报家门:“在下常雨经,是宝局的账房,我看二位眼生的很,敢问是头一回来吧?”

      唐若白打量了一下他,只见常雨经年纪四十岁上下,一张白净的脸庞,略有些皱纹,下颌留一绺山羊胡,戴着一副黑色圆框镜子,镜片后面的眼神透着一股子精明。

      唐若白颔首道:“常先生请了,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

      常雨经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是了。您这是贵人踏贱地了,不过恕我冒昧,我看您二位,不像是来耍钱下赌的。”

      韩雨暄暗自奇怪,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唐若白却不动声色,笑道:“哦?您为何这么说?”

      常雨经偷眼瞥见韩雨暄的样子,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但却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道小门。

      “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还请二位屈尊一步屋内如何?”

      唐若白和韩雨暄对视一眼,便随着他绕过热闹的宝案,进了那道小门。

      只见里面是一间小屋,布置简洁,正中间点着一个煤球炉子,上面烧着热水。旁边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桌上摆满了账本和文书,看来是这账房先生的办公之地。

      二人刚一落座,韩雨暄便按捺不住,追问道:“常先生,您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常雨经不紧不慢倒了两杯热茶,摆到二人面前,回身坐在桌后的椅子上,这才开口说道:“在下别的能耐没有,只不过察言观色上倒是有些眼力罢了。这位小姐,您看起来气质出众,不似常人,对赌局是毫无兴趣,显然您主要是陪着这位先生来的。”

      韩雨暄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说他也不是赌钱来的呢?刚才他可是一直盯着赌局看呢!”
      韩雨暄说完,还故意瞥了一眼唐若白。

      常雨经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位先生的心思可不在赌局上,他似乎对下赌之人更感兴趣。”

      韩雨暄似乎不太甘心,唐若白却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而后,他转向常雨经,淡然一笑,道:“常先生果然是个心细之人,我们确实不是来赌博的,而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常雨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哦?不知二位要打听什么事情?或许在下能帮上忙。”

      唐若白略一沉吟,开口言道:“我想问一问陶百祖的事。”

      此话一出,常雨经脸色微微一变,细细打量起二人,蹙眉问道:“敢问您二位是……?”

      韩雨暄见状,将她的名片递了过去,说道:“我是白话评报的记者,他是唐若白,就是侦破陶百祖一案的大侦探。”

      常雨经接过片子扫了一眼,心头不由得一沉。

      《白话评报》上的文章,他当然看过,虽说文章上指名道姓说破案的功臣是那个警察厅的探长夏沫海,可宝局的人早就打听出来了,王德海那三千大洋可是给了一位私人侦探唐若白。

      故此,常雨经将名片还给了韩雨暄,而后正色看向二人,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唐大侦探和韩大记者。陶百祖的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他的赃款我们可是如数退给警察厅了……”

      唐若白知道他是会错意了,摆了摆手,和颜道:“我们不是为了账目来的,是有些细节需要核实一下。”

      常雨经心内稍安,便静静等着唐若白的下文。

      唐若白这才问起年前陶百祖欠了赌场的钱,险些被断指还债的事。常雨经也不隐瞒,点头表示确有其事,并将当日情形说了一遍。

      唐若白又问起是不是有位好心的先生从中说合,赌场才放过了陶百祖。只是不是那人到底是谁?能让赌场卖他这么大的面子?

      常雨经一愣,显然是认识那人的。只是他犹豫了片刻,问道:“唐大侦探,您问这个做什么?”

      唐若白看出他定是知情的,便温言道:“我们只是好奇他为什么要插手陶百祖的事。”

      “还有那个人到底说了什么,你们宝局就同意放过陶百祖了呢?”韩雨暄追问道。

      常雨经看了看二人,苦笑一声道:“咳,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那个人啊不是一般人,是个吃洋教的。”

      常雨经便开始娓娓道来。言说那人名唤文土木,本是去法国勤工俭学的学生,后来留在了法国,还入了教,取了个教名“文森”。五年前被教廷派回天津,在法国教堂里担任神父之职。

      大家都喊他“文先生”。且说这位文先生倒是个虔诚的信徒,经常出来宣讲教义,劝人向善。他常去各处宝局劝诫那些沉迷赌博之人,虽说听从劝诫的人不多,但大家倒也知道他是好意。

      各家宝局因着他教会的身份,也不敢阻拦,只得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他了。

      那天陶百祖被宝局逼债要剁手指,文先生看不过去,方才出头替他说了几句。

      “三梆子”是大混混儿不假,可也惹不起这吃洋教的,便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这才放过了陶百祖。

      文先生又好心陪着陶百祖回了家,路上也是劝他向善一番。只可惜这好良言,难劝那该死的鬼。陶百祖竟然犯下了如此罪行,真是辜负了文先生的一番好意。

      唐若白暗自点头,想不到还有这一番插曲,便想着有机会定要见一见这位“文先生”。

      唐若白心里有了计较,便开口谢过常雨经,便要同韩雨暄起身告辞。

      常雨经却出言喊住了他,笑吟吟地问道:“唐先生,你看看身上是不是少了点儿什么?”

      唐若白一怔,这才发觉自己的钱包竟然不见了,顿时脸色一变,僵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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