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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送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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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沫海拿过那份《白话评报》,刚一展开,连上面的标题都未曾细看,便看到了在报纸的左侧,刊登着一张硕大的黑白照片。
夏沫海两只眼睛只扫了一眼,顿时瞪得溜圆,要不是有眼眶,俩眼珠子堪堪能掉出来,半张脸顿时涨红得像个猪肝。
怎么是半张脸呢?那半边脸不是烫了一溜燎泡么。
那照片到底是什么呢?
正是庙会上一片混乱,夏沫海从条凳上摔下来的囧样。
说起来抓拍的是真有水平,夏沫海那脸正定格在大海碗的上方,仿佛碗里茶汤的热气将将氤氲着脸皮。让人看了,虽然会不禁浮想起来,似乎能感受到那份痛楚,但又没有那么残忍。反而透露着三分滑稽,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夏沫海倒吸口冷气,心说怎么记者还跑庙会上去了?慌不迭地再一看文章的标题,那眉头更是拧到了一块。
只见硕大的黑字写的是“夏探长振臂一呼,巡捕房大闹庙会。”
夏沫海冷气也顾不得吸了,匆匆扫过报上文章,写的是庙会上巡捕房缉拿歹人,结果却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字里行间可谓是极尽揶揄讽刺,说什么古来都是登城楼遛百病,今天夏探长登桌子却烫了脸,简直可笑。
最后更是把警察厅的警察老爷们写成了一群嗷嗷乱叫的蠢猪,正所谓“庙会风云群彘起,茶汤烫坏是头猪”。
最后结尾这句,也是一等妙处。既讽刺夏沫海是头蠢猪,又暗含着讥讽夏沫海是领头的蠢猪,那手底下的一干巡捕就更不用说了。
夏沫海心里这个气啊,当下猛地将报纸拍在桌案之上,着实吓了吕永宽一跳,往夏沫海脸上瞧,那脸色都没法看了。
吕永宽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让别人送报纸进来了,夏爷可别冲我撒火吧?
其实吕永宽是多想了,夏沫海现在哪顾得上他?
烦躁地起身来回踱步了几下,夏沫海猛然站定了身子,又拿起报纸看了看,看罢多时,他突然冷笑一声,冲着吕永宽一招手,那意思是让他上前来。
吕永宽有点含糊,硬着头皮凑过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别提多难受了。
只见夏沫海一把搂住了吕永宽,语气尽量和缓地说道:“大个,夏爷我对你怎么样?”
吕永宽闻言,心里一紧,暗道夏沫海这是要干嘛?可也不敢怠慢,连忙把胸脯一拔,言道:“夏爷,您对哥几个不错,我这心里都明白。”
“有介句话就行了!“夏沫海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么着,我交代你一个事。”
“嘛事?……您了只管言语。”吕永宽有些含糊了。
夏沫海把嘴凑到吕永宽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只见吕永宽的大脸立马黑了起来。
夏沫海还拍了拍他的肩头,问道:“怎么样?能帮夏爷出口气么?”
吕永宽鼓了鼓劲儿,摇了摇头,嘴里有些泄气地说道:“夏爷,这个事……小的怕是干不了啊?”
“你说嘛?!”夏沫海脸色顿时一沉。
“要不您还是让何玉玺去问吧?那小子鬼主意比我多……”
夏沫海打断道:“别跟我提那小子,我现在就问你。”
吕永宽为难道:“我……”
夏沫海冷笑一声,把头一晃,紧紧盯着吕永宽,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吆五喝六的,到真格的,成饭桶了?”
吕永宽只得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夏爷,不是小的不尽心,实在是这个事……我摸不着门啊?我上哪找这写小报的记者去?”
“你鼻子底下那是嘛?打听去啊?!”
“夏爷,我上哪打听去?再说了,您何必跟这小报记者上论呢?就算是我找着人家了,您还让我打闷棍套白狼么?万一走漏了风声,到时候您可就坐蜡了。”
“谁让你打闷棍了?你扫听出来这王八蛋住在哪儿,晚上往他门上泼大粪,恶心恶心他,成不成?”
吕永宽闻言,方才恍然,心里忍不住偷笑起来,敢情夏爷就这点子志气啊。
可话说回来了,就这事,吕永宽也是推三阻四的,不肯应承。说到底,吕永宽就是个巡捕、警员,还真不敢轻易得罪那些个记者。
夏沫海不死心,还想加把劲儿,就这个工夫,办公室的门开了,窦民纲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直来到夏沫海面前,大咧咧地说道:“夏爷,来活儿了啊。”
夏沫海见话头被人打断,本想发作,可看见窦民纲有恃无恐的样子,硬是沉住了气,问道:“嘛事?”
窦民纲说道:“刚才我姐来信了,晚上想去灯市看放灯。曹副厅长担心市面上不太平,让您老亲自带人前去保护。”
这话可把夏沫海气坏了,心说这都是嘛玩意儿,自己堂堂警察厅探长,成保镖的了?介像话吗?!
夏沫海冷笑一声,说道:“知道了,让曹副厅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窦民纲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见他出了办公室,夏沫海狠狠吐了口痰。瞥见吕永宽还在,便想着说两句场面话找找面子,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的肚皮不给力了,咕噜了一声。
夏沫海这才想起来自己打从早上回来,嘛也没吃呢。
吕永宽难得来了回福至心灵,赶忙问道:“夏爷,您老饿了吧?我先给您了买饭去吧!”
不等夏沫海回话,吕永宽快步往外面走去。
夏沫海本想喊住他,结果一转念头,喊了声:“那个嘛,买二斤包子,猪肉茴香的,多要两头蒜啊!”
吕永宽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屋里就剩下夏沫海一人,他抬眼看了墙上的挂钟,已然是中午十二点半了,他拍了拍肚皮,径直坐回了椅子,单等吕永宽买回包子祭五脏庙了。
夏沫海暂时消停了,警察厅的审讯室里可热闹了。
却说夏沫海下了命令,让手下人逐一审讯从庙会抓回来的一干倒霉蛋。搞了个名目,说是缉拿贩卖孩童的人犯子,好方便暗中追查其中有无人等知晓陶百祖的下落。
这对于警察老爷们来说,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大过年的抓了这么多人,正好上下其手,捞几个钱!
警察老爷们驾轻就熟的开张了。唱白脸的吹胡子瞪眼,拍桌子砸板凳的一个劲儿地吓唬,那唱红脸的苦口婆心,支招画道儿,明里暗里拿话提点。有那机灵的立马掏钱买了方便,好歹能免了皮肉之苦。有那不开眼的或是兜里没个仨瓜俩枣的,可就遭大罪了。
其中数高跷队的最惨。没法子,谁让陶百祖混在他们里头呢?那可是掏钱也不好使了。
高跷队的伙计们是一个一个过堂,弄得是叫苦不迭。
警察厅西面的牢房里,此时又是另一番场景了。【注:此牢房是警察厅所辖,关押的多是还未曾判决的嫌疑犯,有点类似现代的看守所。】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晌午都过了,送牢饭的警察却迟迟不见踪影。在押的人犯可不干了。那胆子大的,用力拍打着铁栏杆,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胆子小的,嘴里也是哼哼唧唧地抱怨。
可你就是闹破大天,也没人管。怎么说呢,管牢房的警察都跑审讯室捞外快去了。
眼瞅着快晌午都过了,总算是有人拎着饭桶进来送饭了。只见来人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皱纹里满是泥垢,眼梢眉角眼屎堆积,真真是看上一眼,恶心三天。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老尤。
那送牢饭的老高头不是请假了么,说好了让老尤来替班。结果老尤酒喝蒙了,眯了一大觉,这才想起来送午饭的事由。
却说老尤醉醺醺地,按照牢房由外往里,逐一放饭。有相熟的人犯,知道老尤啥本事没有,就是个酒腻子,也不怕他,还大声同他说俏皮话。
也不知道是老尤酒喝多了,还是不愿意同他们置气,任由他们嘻嘻哈哈,玩笑过头了,也就骂一声就过去了。
等到饭送完了,老尤拎着空桶一步三晃地往回走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尤爷,尤爷!”
老尤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人犯把脸贴在栅栏上,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
老尤擦了擦眼睛,这才辨认出来,不由得笑道:“您了跑这里摸鱼来了?能摸着么?”
呼唤老尤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李摸鱼。
李摸鱼哭丧着脸说道:“您了别拿我打岔了,我是被抓进来的。”
“你小子又干什么缺德事了?”
“没有啊,我嘛也没干啊!”
“你嘛也没干,抓你干嘛?”
李摸鱼这些天可是委屈大了,好容易撞见了熟人,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