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探传奇》所罗门之哥

15、关节

　　却说两日后，正是立春时节。

　　昨夜下起鹅毛大雪，到天亮时分，才雪霁天青。

　　唐若白披着貂皮大衣站在院中赏雪，褚凤楼还是一身布衣在一旁相陪。

　　这时，先前那个捉弄夏沫海的那位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到唐若白面前，笑吟吟地问道：“若白哥哥，你看什么呢？”

　　唐若白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重又化了梅花妆，笑着点点头，说道：“画眉，我考考你，你看这屋顶和柳条能想到什么？”

　　画眉姑娘抬头看去，只见唐公馆的屋顶上落满了大雪，院中柳树枝条上也挂满雪花，银装素裹之下别有一番景色。

　　片刻，她眼前一亮，说道：“这可难不倒我，我在书里看过，那屋顶上的落雪就像古时银色的旗幡，所以，古人称为‘银幡雪柳’，是冬天下雪天的一个美景呢！五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最后一句倒是对褚凤楼说的，话里满是得意之色。

　　褚凤楼却面无表情，略一摇头道：“我不知道。”

　　画眉姑娘也不介意，笑看向唐若白。

　　唐若白点了点头道：“你说对了。看来书念得不错。”

　　就在这时，门铃“滴滴”的响了起来，褚凤楼赶忙过去打开小门，一看外面站着的正是夏沫海。

　　只见夏沫海满脸愁容，说道：“五爷，唐先生在了吗？”

　　褚凤楼点了点头，打开了大门。

　　夏沫海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唐若白面前，苦笑一声，说道：“唐先生，这回真是遇到麻烦了。”

　　夏沫海开口叫苦，嘴里鼻子孔喷出一团团白气，活像个张嘴巴的癞皮狗。

　　小画眉见状，扑哧一笑，插话道：“夏探长，你不冷吗？”

　　夏沫海一愣，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好么，大冬天的，自己穿着一双趿拉板【土语：拖鞋】就跑来了，脚指头冻得通红。这才感到一股子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小画眉忍俊不禁，好心说道：“您快进屋说吧，我让许家妈妈给您沏杯热茶暖暖身子。”

　　夏沫海一边打着哆嗦，一边道谢：“谢谢唐姑娘了。”

　　画眉姑娘闻言一笑，摇头道：“夏探长，我可不姓唐。”

　　夏沫海一愣，心里纳闷，你不是唐若白的妹子吗？不姓唐姓嘛？

　　一旁的褚凤楼轻咳一声，说道：“她姓秦，叫秦画眉，是我家少爷的义妹。”

　　夏沫海恍然，敢情是干亲。刚想拱手道歉，嘴里却打了一个喷嚏。

　　“不知者不怪，您就甭客气啦！”
　　秦画眉笑嘻嘻地跑进了屋内，找许家妈妈去了。

　　唐若白一边让夏沫海进屋，一边让褚凤楼找双棉鞋去。夏沫海忙不迭道谢。

　　却说夏沫海进了屋子，褚凤楼拿过一双蓝布棉鞋扔到他脚边。

　　褚凤楼说道：“有点旧，您多担待。”

　　“挺好，挺好。”

　　夏沫海哪还顾得上新鞋旧鞋，这会儿换了鞋，才感觉两只脚暖和多了。

　　这时，许家妈妈端来两杯热茶放到了茶几上，嘴里却唠叨着：“这么大人连没穿鞋子也不知道？真是搞笑得嘞。”

　　夏沫海尴尬地老脸一红，只当是没听见。

　　唐若白似乎对许家妈妈有些纵容，只是示意夏沫海坐到沙发上。

　　夏沫海屁股刚沾到沙发，便忙不迭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总算是祛除了一身寒气。

　　唐若白从容地坐在一旁，端起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而后看向夏沫海。

　　夏沫海放下茶杯，搓了搓手，叹了口气，方才把来意说明。

　　也难怪夏沫海这么火急火燎，他确实遇到麻烦事了。

　　根据孔玲珑所说，陶百祖出没的那个升平宝局就在“三不管”。

　　说起“三不管”，当年可是天津卫有名的“销金锅子”。

　　茶楼戏院、酒馆饭庄、澡堂妓院、宝局烟馆，大小买卖铺面四处林立。练武场、摔跤场、卖大力丸药糖的、打弹弓治瘊子的、说书清唱的，说相声变戏法的，拉洋片算命相面的，是应有尽有。白日里人来人往，叫买叫卖。入夜时灯红酒绿，锣鼓喧天。三教九流云集，五行八作荟萃。

　　为什么叫“三不管”呢？

　　一种说法是这块地界在天津旧城以南，法、日租界的西北，可中、日、法三国对这里发生的案件都推诿不管，因而叫“三不管”。

　　另一种说法是：“乱葬岗子（随便埋死人）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

　　正因如此，夏沫海这身官衣到了“三不管”可就没那么灵光了。

　　可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官面上的人，人家开宝局的也犯不上得罪。升平宝局接了夏沫海的片子，便把他礼让到后院详谈。

　　没想到夏沫海在这遇到熟人了。

　　就是先前他在海光寺错抓的那帮“锅伙”，为首的小混混正是宝局老板的亲表弟。

　　那小子和宝局老板嘀咕了两句，夏沫海此行目的，人家立马就门儿清了。甭问，指定是为了徐宅灭门的案子。

　　所以，等夏沫海问起陶百祖的事，宝局老板把脑袋一晃，只说没见过，然后就端茶送客了。

　　夏沫海当时本想发作，可奈何强龙不压地头蛇。

　　敢在三不管开设宝局的能是什么善茬？那老板大名叫葛祥营，绰号三梆子，向来是好勇斗狠，当年可是玩儿死签的横主，手底下也养着十几号亡命徒，真闹翻了，夏沫海也不好收场。再说了，听闻升平宝局背后有日本人的份子，这就更不是夏沫海能招惹的了。

　　可也不能就此作罢，于是，夏沫海又派何玉玺便衣去宝局里探听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露馅了，何玉玺刚在宝局里露面，两个看场子的立马过来，一左一右把他夹在当中。

　　这看场子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棒小伙子，大冬天的露出满胳膊刺青，说话虽然客气，连道辛苦，手底下可没闲着，直接把何玉玺给架了出去。

　　眼瞅着这宝局软硬不吃，夏沫海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办法。还是一旁的何玉玺提醒，要不找唐若白试上一试？他三梆子背后不是有日本人么，唐若白若是能走动英国人的门子，找出来个把洋人，兴许能镇乎住升平宝局。夏沫海这才再入唐公馆，找唐若白想办法来了。

　　听完夏沫海讲明来意之后，唐若白并未说话，而是端着茶碗，陷入了沉思。

　　夏沫海也不好催促，只用殷切地眼神，看着唐若白。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唐若白把茶碗放下，开口说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来判断，宝局的那个葛老板，恐怕是认识陶百祖的。”

　　夏沫海一心想着搬请洋人出面的事，不成想唐若白却说起了这个。
　　先是一愣，夏沫海随后点头道：“肯定认识，那个孔玲珑说了，就是他三梆子亲口对陶百祖说，限他一个月还债，还不上就剁手。”

　　“那他一直不配合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夏沫海恨恨地道：“不就是为了想替他那表弟出口气么？”

　　唐若白笑了一下，反问道：“只是为了替他的表弟出气？”

　　夏沫海眉头一皱，苦笑道：“那还能因为嘛呢？”

　　唐若白用手指轻轻捏起落在沙发上的一根头发，说道：“那个孔玲珑说，陶百祖欠了宝局一大笔赌债？”

　　“是啊，刚才不说了么，限期一个月，不然就剁手。”

　　“那若是他把赌债还上了呢？”唐若白看着夏沫海，目光炯炯。
　　夏沫海愕然，望着唐若白，眨巴了几下眼睛。

　　却说夏沫海没明白唐若白话里的意思，不明就里的答道：“他把赌债还了，就不用剁手了啊？”

　　唐若白一笑，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他从哪里弄来的钱呢？”

　　夏沫海隐约有些明白，可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重复道：“他从……哪儿弄来的钱呢？”

　　唐若白无奈地轻咳一声，笑道：“如果他真的把赌债还上了，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用从徐宅搜刮去的钱财呢？”

　　夏沫海恍然点头道：“对啊！然后呢？”

　　“如果的确如此，那么一旦定了案子，这些赃款是不是要追回？”

　　“肯定得追回来啊？”夏沫海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敢情那三梆子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来个一推二六五？”

　　唐若白淡然地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其他的暂时我还想不到。”

　　夏沫海兴奋地搓了搓手，说道：“您甭走那脑子了，我敢把话撂这，这三梆子指定是因为这个！”

　　想通了其中关节，夏沫海说道：“这赃款追缴不追缴是后话，眼下是尽快要找到那个陶百祖啊？”

　　夏沫海复又期待着看向唐若白，意思还是希望他能找洋人来疏通关口。

　　唐若白自然明白，可却微微一笑，摇头道：“我看这件事倒不好找洋人来出面，毕竟是我们国人自己的事情。”

　　闻听此言，夏沫海有些着急，心说这不找洋人找谁啊？

　　正要开口继续相求，唐若白却冲他摆了摆手，而后转对身旁的褚凤楼说道：“五哥，这件事只怕你要出一下面了？”

　　褚凤楼倒也不推辞，冲着唐若白点了点头，而后对夏沫海说道：“夏爷，我陪你走一趟。”

　　夏沫海倒有些迟疑了，干咳一声，似乎是斟酌着字眼，笑着说道：“五爷，我知道您身上有功夫，可宝局子那帮人都是油盐不进的‘耍巴人儿’，您就是都给划拉躺下了，只怕也……”

　　可他话未说完，褚凤楼却摇头说道：“我不去宝局。”

　　“不去宝局？”

　　“我带你去找个人，他的话肯定管用。”

　　夏沫海更糊涂了，赶忙追问道：“谁啊？”

　　难得褚凤楼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让夏沫海更是有些莫名。

　　这位褚五爷却是卖起了关子，伸手一拉夏沫海，说道：“去了，便知道了。”

　　夏沫海苦笑一声，只好随着褚凤楼离开了唐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