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为卿》皆为卿

1、第 1 章

　　邱庆之的一生，短暂、骄傲而又壮烈。他从不在乎得罪那些权贵，唯独却把那个一起长大的人深深埋在心底。那天，神都洛阳城外，他的棺椁由送葬队伍护送着向西而去。除了大理寺的几个人，没有什么人来送他。但是听闻骁字营里的奴兵，在那日皆面向西方跪别救下他们性命的年青将军。
　　天上突然飘起细雨，落在李饼的身上、脸上，他却像感受不到一样，只是红着眼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明镜堂的同僚看着少卿仿佛都没有平日里那么挺拔的背影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和邱将军并不熟识，但却知道他和自家少卿的深厚情谊。听孙豹讲，抓捕一枝花那次，邱将军被杀后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少卿要把眼前人碎尸万段的样子，就连他和徐虎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回来的都不由胆颤。
　　王七推了推陈拾示意他上前去安慰下李少卿。陈拾这才反应过来，同样失去哥哥的他，能体会他家饼爷现在心中的那种感觉，那种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陈拾用手挡着不断落下的雨滴跑到李饼身边。“饼、饼爷，队伍已经走远看不见了。”说罢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饼爷，眼瞧这雨越下越大，咱回去吧。大伙都担心你。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李饼依然看着已经变的空空荡荡的官道“陈拾。”
　　“俺在咧饼爷。”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啥？饼爷，你说啥错了？”
　　“如果我没坚持……邱庆之是不是不用死？”
　　“饼爷！你胡说啥咧！你不是说过，咱们大理寺就是明辨黑白的地方，饼爷你做的那些事都木有错呀。”陈拾着急的摇着双手。“而且饼爷，你冒着被圣人责罚的风险给邱将军求来的身后事，邱将军也肯定很欣慰。你现在还有我们大伙呢，饼爷。”
　　李饼转头看看身边的陈拾和不远处的明镜堂众人，微抬嘴角“谢谢你们。我们回去吧。”
　　（半月前）
　　永安阁企图谋反之事被破，三年前国战真相水落石出，一枝花也终于落网。李饼有功，圣人亲自召见，并恢复其大理寺少卿一职。邱庆之虽救驾有功，但毕竟曾听命于永安阁，此为大罪。李饼恐圣人降罪邱庆之，使其死后也要备受屈辱。冒险在金銮殿之上跪求圣人保住邱庆之的名声。
　　“李饼，此次事中立大功，朕虽有意将大理寺交于你掌管。但你现在年纪尚轻，有些事情还需历练，故而暂且恢复卿大理寺少卿一职，继续掌管大理寺明镜堂事务，朕相信待日后定能升任大理寺卿一职。李少卿，你意下如何？”珠帘之后宝座之上是当今朝廷至高之人武曌，历经此次，也终于除去永安阁这个心头大患，除参与此次谋反之事外非十恶不赦之人外皆可获得大赦。“李少卿，你是否还有什么赏赐要朕给你的？”
　　李饼闻言伏地叩拜“谢陛下恢复臣官职，其他赏赐，臣确有一事，望陛下恩准。”
　　“你讲。”
　　“臣恳请陛下恩准邱庆之入将军陵，保其名声，入土为安。”
　　李饼此言一出，大殿之上一片寂静。在场的女官皆为李饼捏了一把汗。虽说圣人问李饼要什么其他的赏赐，若是金银细软，圣人定会同意。这个李饼怎么就偏偏提邱庆之。
　　“李少卿，你可知自己所言为何？”珠帘后的武曌明显语气冷了几分。
　　“下官明白。邱庆之虽此前为永安阁效力，但那实为无奈之举。实则是为查明永安阁意图谋反以及为一己之私挑起国战之事。邱庆之此前向陛下传递永安阁谋反密信，也算救驾有功。望陛下明察，邱庆之出身奴隶营，已无祖地安葬，请陛下念在邱庆之救驾有功，恩准邱庆之能以将军之名入土为安。李饼再次叩谢陛下。”
　　又是一片寂静。李饼一动不动跪拜在大殿之上，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什么。他也知道此时为邱庆之求情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但他必须要为他做些什么，就像邱庆之为他可以丢弃自己的性命那般。
　　“李饼，朕早闻你和这邱庆之交情匪浅，只是没想到。他到死都在为你日后扫平道路，而你亦为他的身后事敢于在这金銮殿为他求情。”武曌直直的盯着跪拜在下面的李饼片刻。“罢了。此事朕允了。”
　　李饼闻言感觉呼吸都紧促起来，忙再拜圣人“臣，叩谢陛下！”
　　那日，李饼手持圣旨带回邱庆之的遗体，并安放在李府的一间房内。李饼说那是邱庆之入骁字营前在李府时所居房间。那日李饼独自在那间房，不让任何人入内。陈拾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他说“饼爷不让任何人进去，他肯定有好多好多话要跟邱将军说咧。咱们就让饼爷待会儿吧。”两日后，门被打开，李饼双眼通红的走出来，圣上赐的送葬仪队也到了。众人此时才发现，邱庆之的遗体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换上干净衣物，连头发都被一丝不苟的梳好。明镜堂的大伙知道，这都是李少卿自己做的，他要让邱将军体面上路。时隔三年，李府内外又一次挂起了白帐，也是少卿吩咐大家做的。就在棺盖合上的瞬间，陈拾看到自家饼爷脸上划过一道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