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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洛家获罪 ...

  •   自上回伤愈后,这是洛自醉第一回没有准时起床。
      他睡得很熟,没人忍心打扰他——即使是一早看见主子房中这片狼籍,脸色骤然大变,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的唐三;既使是无视洛无极阻拦冲进卧房,瞧见地上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血迹的皇戬。
      但,辰时末,唐三见了一个风似的卷来的人之后,却不得不去唤醒他。
      他、洛无极、皇戬奔入卧房中,连连喊着:“公子(太傅)!公子(太傅)!”
      洛自醉在昏沉中,听见有人唤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昨夜受伤,天亮时分才睡下,又累又疼,浑身正发着自己也未察觉的高热。即便这三人正在他耳边大喊,他听了也不过是细细的声响。
      “什么事?”浑身不舒畅,洛自醉想坐起来,胸口一疼,又躺下了,按按额头,只觉体温高得惊人。
      洛无极和皇戬上前,一人拿过外袍给他披上,一人扶他坐起。两人都发觉他身上异常的温度,两张脸都凝住了。
      看他疲累得很,虽然很担忧,唐三还是行礼道:“公子,不好了,圣上方才下了口谕,将大公子关入天牢了!”
      洛自醉惊住,浑浑惑惑的头脑顿时清明许多,连忙下了床:“快!洗漱!缘由?!”
      他动作过大,胸前渗出点点血迹,却似乎并没感到疼痛,仅自着了衣,束好发。
      皇戬在一旁看得难受,道:“莫着急!太傅!小心伤势!”
      洛自醉这才垂首瞧瞧胸前,微微一笑道:“不打紧。”
      洛无极什么也没说,扶他在榻边坐下,给他着了鞋袜。张儿、田儿伺候他漱口洗脸,戴上玉冠,配了腰饰。他都因伤口疼痛难忍,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元儿端来温粥,洛自醉却凝眉一摆手,没胃口吃了。元儿看了脸色愈发难看的洛无极和皇戬一眼,将粥放在一旁。
      唐三引了个小侍入内。小侍见他,忙行礼:“小的见过栖风君。”
      “起来。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栖风君,小的是乾泰宫的。小的直属的中司大人让小的给栖风君报个信。方才皇上要给洛将军赐婚,洛将军抗旨不从,圣上震怒,下旨把将军打入天牢了。”
      昨日怒火强忍未发,今天又遇人抗旨,怕是难以控制怒气了。皇帝的尊严一再被臣子视为无物,谅是再心胸宽大也无法忍受。洛自醉站起,举步往外走:“唐三,赏他一两金,改日再替我重谢那位中司。”
      “是,公子。”唐三欲再说些什么,还是只目送他出了正殿。
      “公子,你现下便要赶去乾泰宫?”洛无极和皇戬紧跟在他身后。“太傅,你的伤……”
      “趁早朝未散,先去求情。”洛自醉停了停,又急匆匆往前走,“太子殿下,烦你走凤仪宫一趟,请皇后陛下速速到乾泰宫。”
      “除了皇家人,任何人不得在宫内使灵力。太傅现在身体虚弱,使风必定勉强。洛无极,你去请父后!”皇戬搀住洛自醉,丢给洛无极一块金牌,“有此金牌,任意进出凤仪宫。”
      洛无极没有迟疑,跃上旁边一棵松树,几个起落便不见踪影。
      “太傅切莫强撑,还是身体要紧。”皇戬低低说道,轻轻挽起洛自醉,挥手,一阵强风便卷了两人,冲向乾泰宫。
      很快,二人便落在乾泰宫议政殿外。
      数十位侍卫持着各式武器,围住二人:“朝议中,不得擅闯!”
      虽然后妃可议政,但无官职在身便不可入议政殿。洛自醉被拦住也在意料中。
      皇戬脸迅速沉下,喝道:“大胆!本太子要入议政殿!你们也敢拦!”
      “太子殿下入议政殿,属下不敢阻拦,但栖风君必须留步!”
      “让开!”
      “太子殿下莫要为难属下!”
      “叫你们让开!”
      皇戬带起洛自醉,跃起来。
      侍卫也不敢伤着他们,只得让开了道。
      就听殿内传来个低沉且威严万分的声音,道:“何人在殿外喧哗?”
      洛自醉和皇戬都认得那声音,正是当今皇帝陛下。皇戬便朗声应道:“父皇,儿臣想入殿!”
      “进来。”
      洛自醉踏入殿内,便瞧见玉阶下跪着四人,正是洛程、洛自持、洛自节和常亦玄。两旁上百文武大臣,都沉默地望着他们,无一人出声。
      再抬首看龙座上的帝皇,脸上仍是一片阴云密布,谁也不知他何时又要电闪雷鸣。
      “臣参见陛下。”洛自醉来到常亦玄身旁跪下。
      常亦玄看他一眼,露出不苟同的神色。
      洛自醉心知他们都不愿他也被卷入此事,强打起精神,朝他浅浅一笑。
      “噢?栖风君也到了。”
      平平常常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
      “臣逾越了!还请圣上息怒。”
      皇帝笑了笑,脸色却仍一如方才。
      “陛下,臣愿与洛自清断了情分,如此,他必会接受圣上旨意,还请陛下恕他无罪!”常亦玄忽然道,脸色苍白了些。
      “大嫂。”洛自醉又惊又担心,“圣上,洛将军和常太医夫妻情深……”
      “朕何曾令你们二人分开?洛自清有功,赐下女妻原便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朕的赏赐便如此为难你们?”皇帝打断他,冷笑道。
      常亦玄垂首不语,脸色愈加苍白。
      “圣上请息怒。二人相知相许,便不愿再来第三者,这本便是情理中事——”洛自醉还未说完,常亦玄便悄悄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言语。
      洛自醉看一眼帝皇风雨欲来的神情,心中悄然一叹,只得垂眼不语。
      “栖风君……”皇帝的声音中饱含着隐隐的怒意。
      “圣上,一逆子抗旨,一逆子私自闯议政殿,都是臣教导无方,都是臣的过错。臣应受罚!”洛程高声道,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
      “圣上!臣等二人,愿代父兄受罚!”洛自持和洛自节亦大声道,叩首。
      皇帝冷笑不已:“好一个洛家!人人相护,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卿等三人便去奉相府反省几日!”
      “谢陛下恩典。”说着便有数个侍卫,恭谨地请洛程、洛自持、洛自节下了议政殿。
      “圣上!请三思!”黎巡和封念逸一同跪下,喊道。
      “两位爱卿也要去反省几日么?”皇帝冷道。
      洛自醉心中长叹,抬首道:“圣上,请三思!”
      “栖风君擅闯议政殿,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胸口疼得厉害,脑中也渐渐地昏沉了,洛自醉张张口,没再说什么。
      这时,便听一声轻笑道:“皇上,何必发这么大的火?”笑着走入议政殿的不是他人,正是后亟琰。
      他四下瞧了瞧,缓缓走近玉阶。
      “皇后,此事你别插手。”皇帝双眸闪过厉色,依然冷冷道。
      后亟琰一怔,竟没了笑意。
      洛自醉还是首次见他失了笑容,苦笑不已。皇帝的怒火看来一时半会是下不去了。
      “栖风君归家反思!此期间,洛家人不得出府一步!”
      “皇上!”
      “皇后!朕旨意已下,不得有异议!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带着不同的微妙表情,陆陆续续走出议政殿。洛自醉和常亦玄也站起来。洛自醉跪得久了,有些不稳,踉跄一步,常亦玄感觉到他身上的高热,连忙扶住他。
      后亟琰仍在殿中,沉默了一会。
      洛自醉向他望去,两人目光相遇,都轻轻一笑。
      “有劳陛下了。”
      “你莫担心。看你似乎病了,就当回家歇息罢。圣上不过在气头上,过两日自然消了。”
      “谢陛下。”
      后亟琰淡淡笑着,走上玉阶,往皇帝起驾的方向,东面偏殿云芝殿而去。
      数位侍卫围上来行礼道:“栖风君,常大人,请。”
      皇戬虎着脸推开他们,自另一边也扶着洛自醉,怒道:“还不快去备车马!”
      “是,太子殿下。”
      伤势好像又重了些,热度也似乎上升了,身体都没什么气力了。洛自醉强自维持着清醒,随着常亦玄和皇戬走出议政殿。
      洛无极正在外头等着,见状忙上前:“要回家了么?”
      常亦玄点头。
      “公子,我去唤唐三备好东西。”
      洛自醉微微颔首。
      洛无极担忧地看了他两眼,纵身离开。
      “太傅,还撑得住么?”
      “嗯,无妨。”
      常亦玄已闻到血腥味,更是担心之极:“快些把他送回家要紧。我且去御医馆取些药,太子殿下能扶住么?”
      “能。”皇戬支住洛自醉的身体,运风趁势跃起,转眼间就飘到乾泰宫长廊尽头。
      黎巡、封念逸,和闻讯赶来的黎唯、宁姜已等在那里。见皇戬带着洛自醉从天而降,除了封念逸,三人都围过来。
      “早便看出洛小四神色不对,果真受伤了!”黎巡道,抚上洛自醉的额际,眉皱得更紧,“这么高的热度。”他心中已猜出五六分,望了封念逸一眼,将洛自醉横抱起。
      “不,只是高热罢了。”洛自醉呼着热气,道。
      此时已到巳时中,日头渐渐毒起来。内虚热外燥热,他早就汗湿了一身衣裳,呼吸也沉重得仿佛自己能听见回声,耳鸣眼花,浑身渐渐地如着了火一般难受,胸前那伤口更是灼烧般地疼痛。
      黎唯帮黎巡解了披风,给洛自醉裹上。
      他穿的衣裳都湿透了,血也印染开来,黎唯顿了顿,望了黎巡一眼。宁姜也望见那血迹,怔怔。
      黎巡神色冷漠,更抱紧了洛自醉。
      黎唯淡淡地瞧了瞧封念逸,没说什么便走到一旁。宁姜张张口,走到他身边,也没言语。
      几人心中各有所想,向南而去。
      过了永安门,皇戬便停下了。永安门内算作内廷,永安门外便是外廷,可行车马。他回首对黎巡道:“黎将军,我已唤人备了马车,应当快到了。”
      “殿下考虑得周全。”
      五人便在渐烈的阳光底下停住了,黎巡将自己的影子遮住洛自醉:“洛小四,别担心。你在家中好好休养,你爹和哥哥们定会安然无恙。奉相府只是软禁,你大哥那边,我也会打点妥当。”
      洛自醉勉强睁开眼,轻声道:“烦劳黎二哥了。”
      黎巡苦笑道:“你又和我客气。”
      没多久,四匹骏马拉着一辆上绣八金龙翻天覆地的大马车停在几人面前。车夫停了马车便跳下,跪在皇戬身前,看来这应是皇太子的车驾之一。
      黎巡立刻跃入车内,里头已经收拾得舒适干净,他轻轻将洛自醉放在车内固定好的榻上。
      洛自醉已是半昏迷半清醒,朦朦胧胧好似洛无极正给他宽了衣,擦了他身上的冷汗,换了干净里衣和中衣,常亦玄给他敷药包扎。
      唐三和五个侍儿似乎也在车内。
      过了一会,马车一动,之后便再没晃动过。
      迷茫中,旁边响起的询问仍然一句一句敲入他意识中。
      “无极,这伤口是谁刺的?”
      “……封念逸。”
      怎么这么快便说了出来?
      “我还道会是谁!原来是封念逸!”
      “你怎么在这里?!”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怎会在马车上?”
      “父后准我出宫陪太傅。”
      “下去!”
      “洛无极!你!”
      “……”
      洛自醉终究撑不过去,陷入昏迷中。

      洛府大门紧闭,已有一段时间。
      自从多日前,一辆华丽的马车入府后,府门便再未开过。头几日,众官吏猜测这不过是今上一时气怒的缘故,不少人在府前徘徊,想要入内拜访又恐触圣怒而踟蹰不已;又过几日,有人揣度圣上另有深意,欲令洛家使一番苦肉计,府门前便再没有半个人影;再过些日子,皇上仍没有任何表示,即便在官场摸爬多年的人也无从探得圣意,于是,京中渐渐传出流言。
      人人都道,经右将军骁勇善战立下功勋而闻名池阳内外的洛家,要衰败了。
      洛家恃宠而骄,抗旨不遵,落此下场,是今上给另一些世家的诫训。
      六大世家,已成过往云烟。

      洛府某座小院落中。
      两株苍松下,三个俊美的少年围着张石桌,瞧着桌上一张写满字的纸。
      其中两位少年岁数相当,都是十四五左右,眉目也有七分相象。但乍一看,两人却是天差地别:一个眼眸灵动,不悦的神色都挂在脸上;一个沉静内敛,有如一块木头。而坐他们对面的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手支着下颌,神情清清淡淡,嘴角边偏又挂着几分笑。
      “四哥!你还把我和自悟当孩子,不肯告诉我们爹和哥哥们的消息么!”脸色一直不佳的少年倏地跳起来,气势汹汹地嚷嚷。
      坐他身旁的沉静少年眉都没动半分,像是早已习惯他的突然行动:“四哥,上回你说半个月爹和兄长们便能回来,如今已过了两个月。”
      年长些的少年盯着桌上的纸,似乎要将它烧出两个洞才甘心。
      “四哥,你说话啊!”继续跳。
      “……”继续冷眼。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脸色微微一变,少年长叹道,抬眼望着两个弟弟,“不过,爹和三位哥哥定然安全无事,你们放心。”
      “当真?”
      “当真?”
      点点头,拿起那张纸:“你们仔细背下这些。为人处世之道,看你们连无极也不如,我真是担心。”
      灵动少年和沉静少年怔了怔,知道这是实话,没有再言语。
      为人兄长的那位见两人的思绪已不再纠缠原本的问题,轻轻一笑,飘然走远。
      望着他悠然自得的背影,灵动少年坐下,哼一声:“自悟,四哥在想些什么?”
      “不知。”
      “他该不会一直在敷衍我们吧。”
      看一眼已经远去的人:“……”

      洛自醉回到自己的院落里,便见唐三正领着五个侍儿上上下下打扫。这些日子他们也没什么事做,早中晚各把他这小院子冲洗一遍,也由得他们去了。
      洛自醉走入屋内。他住的还是先前那偏僻的小院,屋只有两进,不过如今寝具卧具全都换新了。外进算是书房,摆着一张软榻、三张檀木案几。内进便是卧房,与外进仅以一张屏风相隔。
      和两个聪敏的弟弟周旋真累。洛自醉倚在榻上,半闭着眼养神。常亦玄坐在榻对面的主案几边,核算家中的账目。
      “大嫂,娘睡下了?”
      “嗯,娘最近有些嗜睡。”
      “娘……还好么?每次看她都十分安然,反倒让我有些不放心。”
      “脉象很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常亦玄搁了笔。
      洛自醉睁开眼,轻叹:“大嫂,担心么?”
      “圣意难测,你不也在担心?”
      “太子跟着过来,定有别的意思。我虽然能确定洛家不会有事,却想不出圣上要对付谁,怎么对付。”
      “黎二也没给任何信息,四弟,外头的消息,我们全然不知。”
      “这或许正是陛下们想要的结果。洛家和外头完全隔绝。外头的流言蜚语传不进来,里头人如何焦躁,也无人知道。……莫非是要看我们和某些人,谁更沉得住气?”
      常亦玄一笑,道:“不过,挡得住我们,却挡不住两个孩子。”
      洛自醉笑着颔首。或许,皇戬被嘱咐做什么事才跟来的。而且,只有隐蔽在宫外才好办事。
      究竟是什么事?皇戬与洛无极约定守诺,洛无极便半句话也不对他说。二人每日上午都爬墙潜出府,将近午时才回来。这么长的时间,去做什么了?
      正想着,便听外头唐三道:“公子,太子殿下和无极回来了。”他话音才落,洛无极和皇戬就带着满身尘土奔了进来。
      洛自醉和常亦玄打量了两个半泥人一通——这两人,实在对不住唐三和五个小侍一上午的辛苦打扫。
      “今天总该清楚了,外头有什么消息?”待他们喝了茶歇了歇气,洛自醉才开口问。
      洛无极道:“我去了东市。如公子所料,外头都说洛家触怒圣上,洛家人几乎都被囚禁。还说可能要被满门抄斩了。”说着,他脸皱起来,似乎听了这流言,觉得又可笑又可气。
      传得真是厉害。满门抄斩?洛自醉挑了挑眉:“还有什么?”
      “有人提到,六世家洛家的位置,要由吏部尚书齐家顶了。”
      齐家?似乎在兵部和御林军、禁卫军中都有任五品官职的人。确实,吏部尚书提拔的人也多,支系庞大,若六世家中有一家衰落了,这家顶上也算应当。
      不过,齐家,到底是哪一派的?没有印象。难道——
      “齐家近来风头正盛。”皇戬道,“这些天我和洛无极出去玩,数次遇见那家的幼子,扯高气扬,走路都是望天的,看了便让人不舒服。”
      太子自然容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气焰高涨。洛自醉一笑:“你们是换了衣服出去的,可千万别和他起冲突,免得暴露了身份。”
      “我忍着呢。”皇戬哼道,“我在西市还听说父皇前两日准了他家的亲事。还说是娶周家的女儿。”
      没想到……原来如此。
      洛自醉坐起来,望了还在因那齐家小公子生气的皇戬一眼,笑容满面:“景候府呢?黎二哥最近在家么?”
      “听说黎将军最近因为洛家的事,也开罪了父皇,被勒令归家反省,近日都不曾去上朝。”
      禁卫军岂不是要乱了?——乱得正好罢。
      “你们俩快去洗洗,午膳的时间快到了。”
      两人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泥灰,跳起来便往外跑。一路过去,尘土飞扬。
      洛自醉复又躺下,微微翘着唇角。
      常亦玄见他的模样,摇摇首,提起笔,继续核算账本。
      没过多久,他们两人便一同去花厅用午膳。路过府内的小湖时,就见洛无极和皇戬脱得光光的在里头洗浴,丝毫不在意这会已是季秋时节。他们也当作没看见,径直到了花厅。
      洛夫人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腹部已然隆起,但行动依然自若。每回用饭她都细心吩咐仆从们张罗,对儿子和儿媳也一如往常温柔体贴,仿佛家中根本没什么变故。两个小儿子眼中担忧日盛时,她还宽慰安抚他们,令得两人在她跟前,只得装作一派天真活泼、无忧无虑。
      “娘,今日如何?”洛自醉笑问。
      “很好。”洛夫人示意他坐在她身边。她和洛家其他人一样,都将这失而复得的孩儿当成以往的洛四来疼爱。不过,七年不曾好好疼爱四儿子,如今面对这孩子,无形之中便让她母性发挥得更淋漓尽致。
      “听说你今天又给自省、自悟布下功课了?”
      “嗯。自省,都记下了?”
      “记好了。”
      “自悟呢?”
      “记了。”
      两人意外的乖巧。洛自醉笑笑:“如此甚好,明天我再给你们些东西背背。”
      碍于在娘亲眼前,洛自省和洛自悟都垂首答应了。
      洛家人用膳都围坐在一张宽矮桌边,十分亲切。陆陆续续上了菜,按各人所好摆好了,桌边仍空了位置。
      洛夫人望望对面:“太子殿下和无极呢?”
      “两人才回来不久,身上尽是泥灰,都去洗浴了。”
      洛夫人想想道:“醉儿,无极的生日便是明天。”
      洛自醉闻言,笑得更深:“娘,让我来给他庆贺罢。”他只记得洛无极生辰在九月,不知是多少日,现在仔细记下应当不算晚罢。
      “好,都交给你。”
      不多时,洛无极同皇戬便换了新衣进来了,都问了洛夫人好,这才坐下一同用饭。

      这天晚上,洛自醉在床上辗转反侧,一起挤在外头软榻上的皇戬和洛无极被他扰得睡不着,他便提议三人在外头散散步。
      领着他们在花园走了走,有意无意地,洛自醉带着两人走到僻静处。
      “公子,天冷,回去吧。”洛无极道。
      抬头阴云遮了弯钩月,顾望四周漆黑一片,确实没什么可看的景致。洛自醉拢了拢火色狐裘,轻轻一笑:“你们白天似乎是从这里出去的。”
      皇戬和洛无极对视一眼。
      “这附近,外头没什么禁卫军?”
      “这里墙高,他们守得松懈些,特别是白天。”洛无极答道。
      洛自醉抬眼望着那足足有三丈的高墙,望了半晌。
      就在皇戬和洛无极要拉他离开的时候,不远处飘来两个影子。那两人速度相当快,发觉墙脚站着三个人后,立刻闪身进了附近的小树林。
      皇戬压低声音道:“太傅!有贼!”
      听出他声音中含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洛无极一声嗤笑。
      洛自醉也呵呵一笑:“你们俩捉两个小贼应当不在话下吧。”
      皇戬见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心神领会,立刻面露几分愁色:“太傅,看他们武艺比我们好,怎么捉?”
      “太子殿下使水、火、电、光,困住他们,不就好了?”
      “这种天气,还是冰水好。”洛无极笑道。
      皇戬双手展开,一手涌出熊熊火焰扑向树林,另一手则噼啪作响,几道电光闪烁。同时,洛无极闪身,截住“贼人”后路,扬手便是带着冰渣滓的水如倾盆暴雨般落下,淋遍了树林每个角落。
      “无极!住手!”
      “贼人”被淋个透湿,狼狈不堪地飘到洛自醉旁边:“四哥!”
      “啊,原来是自省和自悟。”洛自醉奇道,眸中仍是盈盈笑意,“这么晚了,你们身着黑衣,要去哪里?”
      洛自省一面打着寒颤一面脸色沉沉道:“四哥,别挡我们!”
      忍住笑,洛自醉咳了咳,正色道:“自悟,你怎么也同自省一样冲动?”
      边发抖边扭过头来看他,洛自悟咬咬牙道:“别无他法。”
      “五叔、六叔要去劫天牢?”
      “天牢可是国师设了水火雷电阵的重地。池阳境内,若想就这么空着手去抢人,除了我父皇和父后,再没人能做到。”
      洛自醉一叹,道:“你们要自投罗网,怎么不想想娘会如何伤心?”
      “难道就让我们在这里干等着消息?!”冷得愈来愈厉害,洛自省的脸也冻成了青色,但火气仍未降下。
      洛自悟则只是瞪住洛自醉。
      “能说的,我都说了。稍安毋躁。”
      “四哥!”
      “你们回房去,赶紧换了衣裳睡觉。时间拖长了,于我们洛家越有利,我绝不骗你们。”
      “四哥——”
      “你们好好想想我的话,想通了再来问我。”
      两人实在冷得受不住了,只得一路跑回自己的院子。
      洛自醉轻叹着,发觉洛无极和皇戬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动声色地合拢狐裘:“怎么了?”
      “公子,你故意在这里磨时间等着?”
      “太傅,为何不直说,父皇已吩咐圣宫的人布下了专克风的乾坤阵?”
      “回去睡吧。”洛自醉淡淡道,举步缓缓往回走。
      洛无极和皇戬仍留在原处,没有动。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洛自醉的黑发散在空中,与风纠缠不已。
      “公子……我——”
      “无极,君子守诺,做得好,你不必愧疚。”
      “太傅,我也答应了父后,不能说给你知道。”
      “我明白,你们别呆呆地吹冷风了,快过来。”
      “太傅,你猜中了多少?”
      洛自醉回首,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七八分。只是,你还有事情未做,我便无法猜到九分。”
      “那我做完了,就马上告诉太傅。”皇戬脸上浮起几分笑意。

      第二天,洛无极生日,他和皇戬留在府内,并未出去。
      而当天的三餐,都是洛自醉下厨做的。
      洛家人首次尝到这些简单又好吃的菜式,更因它们都是外表看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洛四公子所做的,都吃得十分尽兴。
      晚饭时,洛自醉还送了洛无极一本手抄书。洛自省抢过来翻阅,内容却和他与洛自悟两个月里背记的东西没什么不同。他虽觉得这份礼算不得什么,洛无极却高兴得很,此后半年都乐此不疲地和皇戬一同临摹书中的插画。

      京中流言仍然肆虐。洛府仍然静谧。
      十月初,齐家与周家联姻,喜乐传遍内城。
      整整三日,锣鼓喧天,鞭炮烟火不断,衬得洛府更是萧条寂寞。
      去齐府观礼的人都道,齐家兴,洛家果然要败了。
      谁也没瞧见,洛府偏僻处,几树秀雅幽美的木芙蓉边,华衣少年拈花一笑,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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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洛家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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