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踏进那扇门》亓虹

4、你我们

　　“一个被怨恨蒙蔽双眼的人罢了，”慢下脚步来到方桌灌杯冰茶水，尹夜余怒未消，又灌了一杯，心中大石悬而不落，结合所知拼凑出事情大致走向，

　　“若是沉得住气，日后在我身边能接触更多证据，知道如何妥善处理这种事，会是你事后最有力的反击，或是你谋划事件里得益最多的人，你说我说得对吗。”

　　“阿兄聪明，可惜只猜对一半。”

　　“哦？让我想想，昨日没有我早归截下那辆马车，毒发成病弱女子的你会去哪儿？但我想无论去哪儿，在那之前你已经为娘亲做了心理防范，

　　这样看来是两者都有了，算盘不会拨，珠子倒是直接蹦我眼睛上，尹皖卿，你离家七载果然学了堆鬼东西。”

　　“……怎么能说是鬼东西呢，这世间追求结果的道本就不同，不是吗。”

　　“是啊，阳关道、独木桥，所以我有时候在反思，那一夜是不是不该放你走，甚至备了匹马助你跑得更远，后来在外见到你和男子站在一起没有丝毫被比下去的耀眼，我推翻了自己的顾虑。

　　可如今看到你变成这样，我难免重新开始思考当初的选择。”

　　“你……”

　　后悔了是吗？

　　积攒下来的心结已在彼此眉间有了轻微痕迹，两人对望着，犹如儿时亲兄妹间独有的默契。

　　隔绝外人的同时也隔绝自己，那层罩随屋外雨势倾斜碰撞愈发激烈，隐有硝烟的刺鼻，耸了耸鼻，尹朝转回头哽咽道：“也是，连我自己都时常觉得那时离开的人，如果是你该多好，

　　至少不会落得如今我这般要死不死的下场，也更加肆意潇洒，没有我这么多的顾忌，能完成更多我没办法做到的事，甚至功成名就地回来不必让娘亲担心，我……”痒在咽喉里徘徊，尹朝抿紧唇看向他，张了张嘴，只听风率先吹来一身寒。

　　绿汤承接着雨水，尹夜逮了个空隙，打断道：“不，我依旧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只是有点痛恨，明明是那么美好的过去，却害怕说出来让你伤心，
　　我十分庆幸逃出去的人是你，正因为是你才有意义，如果换成是我的话，本就轻松的道路纵然偶有阻碍，我踏过去的同时也会回头望，看到笼中的你更加可惜，

　　何况我本就走在路上享有着作为人的权益，可你却束之高阁无法与我同行，如果你身来是鸟，那么我不会暗自神伤你所遭遇的不幸，因为你并非和我处于同一个种族同样的位置，于是我理所应当地往前走，

　　但你发起了反抗，告诉我你不是！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镜子，让我看到你仿佛看到了生为女儿身的自己，很高兴你一路走来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纵然你现在落到地上，我抬头时仍然可以望见你。”

　　手中圆融茶杯出现裂纹，如角落滋生的蜘蛛网般，风一吹便扩散蔓延，尹夜力度不减，面上不显地站起身，见她低头隐忍不发的模样语气柔和了些，“可是，我固然反思当初的抉择，断不是让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妹妹。”

　　伴随那一声无奈的叹息落下，尹朝眼中盛满的烟波再也兜不住，雨似乎跑到她脸上尝了尝咸淡，直叫雷云钻进衣领般火辣辣的烫，“……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说再多都是苍白的解释，可我既已成了强弩之弓，自是想临死前再中一靶，为你也好，为娘亲也罢，左右是天下心有不甘的正义人士都行。”

　　“你倒是坦荡，显得我成了恶人一样。”

　　“不！人所处的环境不同，能选择的路也不多，若吃饱穿暖仍心向坏，那才叫真正的恶，可对于受害者来说，那就是人的恶，恶有很多种，不影响你我批判感慨，但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痛痒，

　　可无关紧要的痛痒，每个字句都代表着有人生死存亡的艰辛，每个白底黑字都是先人先行者一步步叩开的门，每行条例我仿佛能看到背后刺目的殷红，我以为我远离了那扇门，”

　　窗外阴云溃散，可她的阴云才刚刚开始蓄积，黑猫从窗边跃进，带着股药香漫步走到她身侧，扒了扒尹朝捂脸的衣袖，露出吃得圆滚的白肚皮，她并未理会，怕伤到对方同时也更加卖力地刺向自己，

　　“直到那次外出，差一点啊只差一点，我的娘亲你的母亲险些就跌进那扇还未来得及叩开的暗门，再度阔别甚至不告而别，

　　我拉都拉不住，根本拉不住！拉不住你知道吗？！苦修多载一朝回到原地的那种滋味，那一刻那一刹那，我明确感知到你们在害怕告诉我什么！”

　　稀疏雨点紧扒窗沿摇摇欲坠地跌进墙边偷听的人怀里，两场雨仅隔一扇朱门无声无息，尹朝抿着唇平复心情，泪与衣袖上斑斑血迹混淆，恍若彼此心中秘而不宣的伤。

　　“阿兄，你也知道葬父葬母的千古佳话，但多少人被哄骗诱拐为何张口不提？害怕引起百姓恐慌？可当深渊扩张时，并不讲理，亦不会有不知者无罪的主张，那时他们的刀已经刺向自己和身旁的人，成为加害者同化同罪人。”

　　“我又何尝不知，若是说教有用，免费开设的书院不会空席，可世人尚且生存来不及，哪会去留心其他东西。”

　　“所以啊，我原不打算派上用场的，我也舍不得娘亲舍不得你，但朱文济自卖葬母、董永卖身葬父的佳话，何尝不是成为名人才传唱千古……”

　　“不！那我宁可当时被抓走的是自己！”

　　两人说话间，忽然闯进一个不速之客，吓得尹夜手持匕刃，刀尖对准来人。

　　一大堆人如雨后春笋紧跟着冒了出来，乌泱泱的一片砸倒了要为难尹玉沙的他，瞧得尹朝一双明眸囫囵直，脑中浮过诸多问题。

　　不是说好别惊动娘亲吗？！

　　娘亲怎会出现在医馆偏院？！

　　江照黎呢？她不会被请喝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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