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舟》江閲

18、第 18 章

　　自那次音乐会之后何倾又约过叶柃一次，她拒绝了，不想再有过多无谓的勾扯，不如好好投入到自己的工作生活之中。
　　刘玺同常常带着她去工地工作学习，虽然她的工作并不需要上工地，但跟着刘玺同确实能学到很多当初在学校学不到的东西。
　　这天她和刘玺同刚到工地，就有人跑过来大喊着不好了，工地上除了同往日一样的机器运作的声音，还有人叫骂哭闹的声音，刘玺同估计情况不太妙交代叶柃回车上待着自己就跑去闹事的地方了。叶柃在车上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刘玺同那面一点消息也没传过来，干坐着也是着急，叶柃就也到前方去了。
　　废了老半天力才从人堆里巴拉出一条缝钻进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施工的坑里大哭，工人门围在周围，烈日照耀下全都汗流浃背都骂骂咧咧的，刘玺同被一个看来是记者的年轻人挡住不停地询问。
　　“抱歉，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只是在这儿负责施工，至于调解这类问题不在我职权范围之内。”
　　“所以您是要推卸责任吗？”
　　“我说过已经联系相关负责人了！”
　　“我需要您明确的答复。”
　　“请不要妨碍我们工作好吗？”
　　刘玺同克制着自己的火气，不再回答记者的问题，跳进土坑里去。
　　“老人家，放心我们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先出来别伤着自己好不好啊？”
　　他弯下腰去扶坐在泥里的老太太，可刚一碰到那老太太便挣脱开来，大哭，“杀千刀的！也不怕折了阴德，不得好死啊！我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们动这一捧泥！哎呦杀千刀的，丧尽天良啊！”
　　刘玺同无法，老人家身子骨又弱，稍微碰着嗑着指不定就要出大事，又不能就让她这么坐在里面，整个人焦头烂额。
　　叶柃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局面，可她看那位老太太也不像是拿起泼皮无赖的，只是这么坐在坑里哭真的让人揪心，不管因为什么，先把人弄上来安抚住要紧。看着工地上尽是些五大三粗的那老爷们，叶柃想着自己说的老人家或许稍微能听进去些。
　　叶柃跳进土坑，没敢说自己是施工方的，先是笑着对老人说，“奶奶，我是另一个报社的记者，这儿危险，有什么事儿咱们上去慢慢说，我向您了解了解情况好不好?”
　　相比刘玺同，叶柃的话显然更能让老人接受，慢慢的安抚之下，老奶奶爬出了土坑。
　　叶柃将老奶奶扶到一旁坐下，弯下腰仔细地给老人拍着衣服上的灰尘泥土，又从包里拿出了水递给老人，刘玺同也将工人们散去，交待先不要靠近这儿施工。
　　“我看你本来就是和那一帮施工队一伙的吧，什么报社记者！奶奶您别听她的话！”
　　叶柃毫不掩饰地向这位记者投去厌恶的眼神，从矛盾的发生，老人就这么坐在土坑里哭闹，要是说刘玺同没来之前工人门处理方式不对，可后来刘玺同来了，一遍遍强调会解决问题并且当着他的面打电话联系相关负责人之后，这位为民伸冤的记者还在一遍遍地激化矛盾，组织局面收拾，恐怕他的真实目的不过是为自己搏名利罢了。
　　叶柃没想到，老太太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对自己产生更多的敌意，反而也向这位记者投去了嫌恶的表情。
　　老人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满是委屈，叶柃一向见不得老人哭，他们的哭往往更为无助，她拉着叶柃的手，“姑娘啊，我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可我儿子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一家老小也活不成了！我也不管你到底是哪边的人了，我把情况和你说明！”
　　“你放心奶奶，我不会害您，您请说。”叶柃真诚地看着老人，她现在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改为谁说话，先不为考虑。
　　“我儿子两年前在他们工地打工，上周去讨要拖欠的工钱，从楼上摔下来，”老太太说到这更激动，好似用尽全身的向上拉着身子，指着那栋话里的那栋楼，好像要给它施下最不可饶恕的诅咒，“就是那栋楼啊，我儿的民都在里面了！”
　　老奶奶边说边抹眼泪，叶柃也听的心里堵着喘不过气来。
　　“您放心，老奶奶，我一定把您的情况给他们说明！”
　　“哼，假模假式！”一旁站着的“记者”再次发话。
　　“那我请问，您有何高见，你的解决办法就是不顾老人的安全，带她来这儿闹吗？！”叶柃愤怒地回怼道。
　　“什么叫我带来的？我只是曝光，曝光！让公众都知道，社会舆论自然会给这件事一个结果！”
　　那天事情也算得了控制。那个记者其实是假的，他就是老人同村的一个年轻人，后来老人也跟着他回去了。
　　一天都差不多闹过去了，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走了，刘玺同叫上叶柃也走了。
　　“就走了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柃把从老太太哪儿得到的消息一字不差地给刘玺同说了。
　　刘玺同发动车，他看起来并不十分担心，
　　“有问题就问。”看出了叶柃的疑惑，刘玺同开口道。
　　“你要怎么解决？”
　　“这件事不是我来解决，我只是个负责施工的，他儿子是在这片工地上出事的没错，可他们那队农名工都是散工，由包工头招募的，没买保险，现在包工头跑路了我也没办法。”
　　“那难道工地一点责任也没有吗？难道不是因为拖欠工钱才导致的悲剧的吗？”叶柃的话里分明带着气。
　　“两万块钱安抚费已经给了，其余的能不能解决不是我说了算，我说了也不算，我要做的，是保证工程正常地进行，”刘玺同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本就无可避免。”
　　叶柃不再说话，看着也不早了，刘玺同把她直接送回了家。

　　叶柃第二天早上照常起床上班。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在工位上吃着盒饭，有人聊天，有人刷着手机。
　　同事甲：“小纪，这是不是你啊？诶！这不是刘工吗！”
　　同事乙：“怎么了，我看看，诶还真是你们两个！上热搜了！”
　　叶柃将视线从餐盒中移开，边凑过去边说道，“我俩怎么会上热搜，”待看到视频中在工地上哭喊的老太太，刘玺同还有自己时，叶柃就知道多半是那个主持正义的“记者”。
　　同事丙：“这些人不懂乱说什么啊，谁收钱了啊真是可笑！”
　　叶柃打开手机，已经上了好几个热搜，视频中那个记者在声嘶力竭，刘玺同在推卸责任，而自己，在哄骗老人……满屏的弹幕花花绿绿，将事实全部盖住。
　　“垃圾去死啊！”
　　“不知道背后收了多少钱”
　　“希望人出事”
　　“老太太好可怜”
　　“这个记者哥哥还有点帅呢”
　　“这女的谎话张口就来，一看就是个绿茶婊”
　　“穿成这样上工地，她当是走t台吗”
　　“贱人去死啊，给老奶奶一个公道”
　　“不要带节奏啊正义需要声张！”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
　　视频内容明显是被恶意剪辑过的，可看的人不会去深究真相，那个假记者为了流量热度什么都敢说，看的人都咆哮着认为自己在伸张正义，在反转到来之前他们要好好发挥自己过剩的精力。看着这满屏的弹幕，几乎都是在骂刘玺同和她的，人生中第一次经历网暴，叶柃第一反应是，真tm恶心。
　　叶柃来公司最晚，大家平日里都很照顾她，看到她被骂，有好几个同事干脆放下方盒和那些人对骂起来，还有同事担心她太难过不停地安慰着她。
　　“放心，我没事，谢谢大家”
　　叶柃将未吃完的饭盒扣住，走到阳台上给刘玺同打了电话。
　　刘玺同：“看到网上的视频了？”
　　叶柃：“看到了，我们真的就什么也不做吗？”
　　刘玺同：“同一个问题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
　　叶柃：“可是这样会毁了一个家庭！”
　　刘玺同：“叶柃你记住，我们只是施工单位，什么拖欠款项，强占民田，甚至于死人偿命那是投资方的事儿！”
　　刘玺同：“我也想要事情找点解决，在现在这种压力下，我的工程也无法进展！”
　　叶柃：“刘玺同，你就知道你的工程。”
　　俩人现在都在火气上，叶柃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一定给您交代！”
　　叶柃现在后悔地想要给自己巴掌，没能力为什么要随便许诺，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向刘玺同发脾气，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吧。
　　叶柃下午就请了假。
　　老人当时告诉了她老伴住院的地址，叶柃乘车到附近买了点水果就去病房了。
　　电梯停留在老人病房的那一层，叶柃走出去之前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墨镜戴上。
　　来到病房，果不其然好几个拿着手机在拍摄的人在，老爷爷现在正在治疗，只有老太太一人不知所措地坐在病床上一遍遍回答着这些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同一病房的其他病人或好奇地静静观望着，或被扰的只得自己在一旁生闷气。
　　拍摄一：“老奶奶，您儿子是在他们工地上出事的吗？“
　　拍摄二：“现在工地是拒绝赔偿吗？”
　　拍摄三：“您儿子现在状况怎么样了？工钱还是没有结吗？”
　　老太太：“我……”
　　拍摄二：“那这么说是他们害了您儿子喽？您是不是还有个孙子在和平小学读一年级呢？”
　　老太太：“我……我不知道，别再问了……”
　　叶柃无视这些人走过去将水果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就是这个女人！”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也凑上前来，
　　拍摄三：“你就是视频里那个女人？哄骗老人你良心过意得去吗！”
　　拍摄二：“你们真是在谋财害命！”
　　拍摄一：“万恶资本家的走狗！你收了他们多少钱？”
　　叶柃浑然不理他们的咒骂，瞪了他们一眼后就走到病床前按了铃。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一会儿护士就来了，走进这间病房就已面露愠色，“请问刚才是谁按的铃，有什么事吗？”
　　叶柃：“这些人在这儿影响病人休息，能否请他们出去？”
　　拿着手机还在录像甚而直播的人听到这话更是“义愤填膺”，更加地骂骂咧咧咄咄逼人起来。
　　护士在听完叶柃说的话后，拉着我到病房一角低声道：“今天都不知道赶了几次了，总有人来总有人来，根本拦不住，哎！”
　　见叶柃和护士在一旁说话，拍摄之一的人突然将手里的一个东西叶柃砸过来，“你算个什么东西，走狗！”
　　叶柃没有防备，金属钥匙扣突然砸到叶柃的额头上，殷红的血流了下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叶柃的眼睛霎时充满了泪水，她仰了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一旁的护士被吓到了跟忙跑出去找包扎的东西，老太太紧张地上来拉着她查看。
　　叶柃走到砸她那人的面前，那人长得不高顶多一米六的样子，叶柃站在他面前颇有几分压倒的气势，叶柃当着他的面不急不徐地拿出手机，一个一个数字地拨出了110，那些人见事情要闹大了知道自己理亏，见状就都跑了。
　　老太太：“姑娘啊，你看你这……哎呀！”
　　叶柃忍者痛微微笑道：“没事儿奶奶，我都报警了警察会收拾他们。”
　　护士回来把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老太太拉着叶柃到病床上坐下，着急地问道，
　　“姑娘啊，昨天你说会去反应这件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结果就是投资方不止拖欠了老奶奶一家的钱款，如果赔了一家那其他人势必会闹的更凶，就算是迫于舆论压力短期内也不可能将钱结清，刘玺同将情况报上去对方只让按时施工。
　　“奶奶，我……对不起，”叶柃知道给她说这些她是不会听进去的，除了道歉她别无可做。
　　叶柃想过老太太会埋怨她，骂她，打她，可她没想到，半晌后老太太只是说了句，“你走吧。”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万千的脸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