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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喜欢刺痛你 ...

  •   高中的午休非常宝贵。
      这短暂的一个半小时里,他们总是溜出学校,在周围闲逛。和所有学校一样,周围到处都是店铺,尤其是吃的。他们会沿着小吃街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再逛回去。很多时候,他们什么都不买,只是逛。
      小吃街尽头是河。沿着河往前走不久,就会到一片低矮的建筑。那是所谓的贫民窟:大多数家长都会告诉孩子远离的地方。那里的居民情况复杂,残疾与穷苦只是常见的表现方式,不常见的则包括潜逃、□□、地下生意。那是随着战争逐渐膨胀的黑影显露的一小部分,而生活在光里的人对它讳莫如深。
      他们最远会走到建筑边的小山上,远望那低矮的棚屋。大多数都是非法建筑:各种不能当建材的东西在这里拼凑出容身之所,到处都能看到不知原本作用的碎片和薄膜。
      “我听说,”漆雕复挤眉弄眼,“那边有很多那种Omega。”
      “没有。”姜域宁回答。
      “哎——你怎么知道?”
      “Omega会要求避孕。而且,信息素对‘客人’而言很麻烦。”姜域宁用做地理题般的语气回答,“这行里,Beta更多。”
      漆雕复吸了口气,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姜域宁从不和他生气,慢慢理着自己的发丝,凝视远方那片建筑。
      太阳在各式各样的屋顶上反射,将它们笼在一片白光中。也许遥远的过去,地球人也是这样看自己的贫民窟;如今,地球已经是大型自然保护区,头顶的太阳也该称为“东域三恒星”,但贫民窟依旧存在。
      他们默默看着那些白色的光晕。
      “回学校吗?”
      漆雕复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他们的足迹印在荒草地上,野草很快直起身,将痕迹吞没。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走在前面的姜域宁忽然问,“她是领养的吗?”
      “你怎么知道?”漆雕复快走几步,和他并行。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小山,回到路上。
      “听说过。在很远的孤儿院?”
      “啊,其实最开始想就近养一个,就……也不太远,有一家彩虹孤儿院,是去那来的,”漆雕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是大人谈的时候,我被吓着了……”
      “吓到?”姜域宁疑惑地重复这个词,“在孤儿院里?”
      “我就是在外面乱逛,然后它有一个……呃,贴着地面的窗户,我就往那里面看,结果突然跳出来一团黑东西吓得我转头就跑。”现在想想,那多半是个地下室,那团黑东西也很可能只是里面的人举起什么——他记不太清了。
      “就这样?”
      “好像还有种很怪的……嘶嘶的声音……”
      “所以就放弃了?”
      “就换了一家孤儿院。”
      “为什么想领养孩子?”
      “他们就是那种人。”漆雕复一摊手,“自己日子过好了,就想着帮帮别人。大家都是这么互帮互助地过日子的嘛。”
      姜域宁忽然停下脚步,用力按住他的肩膀,贴近他。他们的脸离得太近,黑发刮到漆雕复额头。
      他看到暗绿的、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域、域宁?”
      姜域宁捧起他的脸,指腹扫过他眼尾。阳光直刺着漆雕复的眼睛,从他眼里反射,照进姜域宁眼中。
      “真好啊,”他听到叹息般的声音,“漆雕,你就像一个美好的塑像。……太耀眼、太耀眼了。”
      我没有,他想。这只是普通的生活、普通的善良、最普通最简单的生活。但是,他没能说出口,反而伸手用力抱住对方的肩膀,向人靠过去。他的动作太急,两人的额头撞到一起,疼得他倒吸气。
      但姜域宁没有。
      对方露出温和的笑意,慢慢松开他。比常人热的指尖最后刮过他耳侧,让他缩了缩脖子。
      “我……我家,只是……”
      “我知道,你很普通。”姜域宁回答,“这真的太好了。”

      漆雕复从未怀疑那句话。
      “普通”本身就是件好事。它意味着不上,但也不下。在“普通”之上,有天潢贵胄、王子皇孙,但在“普通”之下,也有破碎的家庭、不正规的工作、饥饿与寒冷,还有一放学就要因打工而消失的姜域宁。
      而不幸,总是喜欢找那些本就不幸的人。
      漆雕复端着饭盒往回走。
      他帮人打了几天饭,姜域宁就在医务室猫了几天。这人的办公室和宿舍是一体的,医务室隔壁就是卧室,完全可以每天足不出户,闷着。
      他熟练地小心开门,慢慢溜进去,尽量无声地摸到姜域宁身边。一如既往地,他刚迈出一步,对方就转头盯着他。
      “你怎么总能听到?”
      “没听。是直觉。”姜域宁给了个比听力更让人绝望的回答,“你怎么……想着偷袭我?”
      “正好练到潜行嘛。”漆雕复把饭盒推给他,虽说现在是星际战争时代,但陆军依旧存在,且必不可少——不是每颗星球都能炸了当宇宙垃圾的,总有些地方需要打巷战,而巷战也不能完全依赖机器人。他们总还会学各种东西,包括体术,也包括战场潜行。
      姜域宁已经离开这些训练八年了。他用一种社畜的同情看着漆雕,后者一摊手:“没事,训练总比上前线好。你吃蛋糕吗?”
      “……不吃。”
      漆雕复对他挑了挑眉。
      “这边的……奶油是苦的。”姜域宁低头吃饭。
      漆雕复不信邪,但他信姜域宁:“苦的?”
      “可能是货源问题吧。我不确定。”
      漆雕复无所谓。他挑起这个话题,本来也不是为了纠结蛋糕好不好吃:“我记得你家里喜欢吃奶油?”
      “我喜欢。”
      “她呢?”
      姜域宁猛地抬头。他像是忽然闻到血腥味的野兽,直勾勾盯着漆雕复。后者吓了一跳,往后缩缩,无辜地眨巴眼。
      姜域宁咽了咽口水。
      “你想知道她的事。”
      “呃……关心一下也不奇怪,是吧?”
      姜域宁吃吃笑起来。他的表情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漆雕复。”
      一种被盯上、即将被伤害的感觉淹没了漆雕复。他的脊背本能地绷直,身体向后,随时准备逃跑。
      但姜域宁没有殴打他。当然,姜域宁不可能打他。
      姜域宁用语言:“我的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
      “……啊?”
      他在自己空荡荡的大脑里搜寻。姜域宁的母亲。他们谈过她很多次,她总是穿深色的衣服,独自坐在窗台边,梳理自己的长发。她很瘦,什么都吃,但好像永远也长不胖。她会熬夜干活,好供起两个人的生活费。她总是沉默又温柔,从来都不会训斥自己的孩子——
      她是个非常清晰的形象,即使他没见过。
      姜域宁露出讥讽的笑。
      “漆雕,”他说,“你怎么总是觉得,你很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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