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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真相 ...

  •   漆雕复盯着头顶的书架。
      和很多旅店一样,那里有些装饰用的实体书。其中一本是动物图册,封面是一只类似长毛猫的、和人差不多大的生物,艳丽浮夸的字体在旁边标注“探寻游乐场星——神秘趾猫科,竟是ABO起源”,还有些小标题,都以惊世骇俗、抓人眼球为要点。
      他假装自己的眼球已经被俘虏,死死盯着它看。
      姜域宁躺在他身边玩个人终端,两人沉默得像在准备战争,而不是同床共枕。
      他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声。那声音压到有些听不清,让他跟着紧张。他痛苦地咽下吐沫,慢慢将目光挪向对方,触及恰好抬起的绿眼睛,立刻弹回书上。
      他有些不得不沉默的理由。
      比如之前吃了两片抑制剂,现在正是效果最好的时候,他有心无力。
      “说点什么?”姜域宁的语气不像提议,像命令。
      “说什么?”
      “你有想问的事吧?”
      漆雕复重重叹气。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的思维能力非常糟:他很难在太多问题里准确挑出最重要的那个。
      但他确实有最想问的。
      “那家伙保留证据,没问题吗?”
      “放心。”姜域宁只回了两个字。
      漆雕复立刻就放心了。他往被子里缩了缩,目光滑向天花板:“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决定去学医?”
      “因为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去首府星。我想去那找人。”
      首府星确实没有军校,医学院却到处都是。漆雕复点点头:“你现在回来当军医,是已经找到了?杀完了?”
      姜域宁猛地坐起身,近乎黑色的深绿色眼睛死死盯住他。已经开始熟悉的寒意再次蔓延,房间里像藏了头野兽,而漆雕复既是攻击目标,又是唯一能控制它的人。
      “如果你相信那个石北安,你就该相信我。我不如他可信吗?”
      寒意褪去了。姜域宁仓皇地抓起被子,蜷缩起来。他黑色的脑袋只露出个发顶,看起来柔软又卷曲。
      漆雕复揉揉他的发顶:“上学的时候,你就问过我,‘看没看到别的东西’。你担心我看到了尸体?如果我看到了,你当时想怎样?”
      “……不会怎样的。你又没看清我。”
      “如果我想起来了?”
      姜域宁闷闷吸了口气。
      “直接说。你会理解我……不想看到他在我面前脱裤子的心情。”
      漆雕复也缩进被子,往人那边蹭,一点点蹭到对方面前,忽然一个靠近,两人的额头撞到一起。
      在温暖的被子里,两人的呼吸吐在一处。
      “你还好吗?”
      “他没碰到我。”姜域宁在黑暗里咧嘴,“放倒他很容易。”
      “放倒谁比较困难?”
      姜域宁发出被卡住喉咙般的吞咽声。
      “你杀过多少人?”
      “我不知道。”
      “每个都有理由吗?”
      姜域宁往后缩了缩。他的声音闷闷的:“差不多吧。”
      “你是什么吸引罪犯体质吗?”
      “我是职业杀手。”
      这次是漆雕复猛地坐起身了。
      他眼前有点发黑,用力按住太阳穴,半天才理顺思路:“职业……什么玩意?啊?今年是公元3069年?你是从哪穿越来的?!”
      “从军部的对内治安队。”
      漆雕复:“……那特码算武警。”
      “但我的工作性质是杀手。”
      “完全不一样好吗,”漆雕复倒回床上,愤愤拽对方头发,“处理逃犯算什么杀手。”
      “不一定是逃犯。我也不确定……”姜域宁慢慢道,“我……杀了地下室里的那个家伙。我们的院长发现了。然后,我就被介绍给蓝星的军部,工作是暗杀。他们下什么命令,我就杀谁。”
      “不会是他们故意留着地下室的证据,用来威胁你吧……”
      “我觉得院长只是懒得清理,他从来都很散漫。”姜域宁否认,“他们没有控制我。我……去首府星,不是他们的安排。那时候,他们也没用这个要挟我。”
      “你爹?”漆雕复冷不丁吐出一个词。这个词他曾打算永久删除,绝不在姜域宁面前提及。
      他猜对了。
      “嗯……我的,生父。一个男Alpha。”姜域宁一边说一边整理思绪,“你知道军部下属有个参谋议会吧?他当时作为一个新议员登上了报纸。我就是那时候发现他的。他和我……太像了。像到我去见他时,他也一眼认出了我。”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他邀请我加入他。他说,‘一个妓居然能生下我的孩子,是她的荣幸’‘别担心,我不会因为你生母的卑贱看不起你。你和我很像,我们都是喜欢力量和权势的人’。他……”姜域宁用力吸气,“直到我弄死他,他还在说,‘我们使用着同样的暴力。你到底和我是一种人,而不是你的母亲’。”
      弄死一个人多容易啊。
      对他而言,一把小刀,一个空隙,就足以杀死一个人。地下室里的人是这样,任务目标是这样,自己的生父也是这样。
      所有人死的时候都一样,血都会在地上蔓延。
      于是暴力吞噬了一切。它带来生存——也许是“幸存”,并带走其他所有东西。
      他在放学后必须消失,去完成任务或训练,于是他很难有朋友。连同伴也畏惧他:没有任何人会轻易靠近满身血腥的杀手,在杀戮的领域走得越远,他就越强大,也越举目无亲。
      他杀死自己的父亲,在对方的血泊里抬头,思考的既不是如何脱罪,也不是怎样逃跑。
      那一天,他只是在想,没错,他到底是个行使暴力的东西。他用私刑解决了自己的父亲,因为这家伙嫖,或是因为这家伙看不起他的母亲——这真的罪已至死吗?
      他的行为和他的父亲、和那些殴打他母亲的人,真的有区别吗?
      也许没有、也许更糟——
      因为,当血液流过他的鞋底,当他闻到越发浓郁的血腥,他感到愉悦,但那不是复仇的快意。
      ——他因为杀戮与暴力本身,挽起嘴角,笑着割开已死之人的躯体。
      暴力让他满足。
      给别人带去伤害让他兴奋。
      而最可笑的是,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脱罪,因为那一天,推门而入的不是警察,是帝国元帅阿加雷斯的手下。
      军部对内治安队的最上级,一个红发的Alpha,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元帅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杀更困难的目标?比如外星人?”
      “不要,”他回答,“我不想再杀了。我受够了。”

      漆雕复在被子里揉对方的头发。
      姜域宁一直偏高的体温烫着他的手心。被子里有点闷,那头黑发已经湿漉漉的,摸着有点粘手。
      他对“杀人”没什么实感。虽说他是军校生,但毕竟还没上战场。他从未见过任何死于非命之人。
      但他知道,姜域宁的实感太多了。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讨厌你?就因为你的工作是杀人?”
      “……因为我有工作。”
      “你——哦,”漆雕复眨眨眼,“哦……”
      有工作,意味着有收入。母亲早已去世,意味着姜域宁并不需要补贴家用。
      姜域宁不缺钱。穷学生只是一个杀手的伪装,而漆雕复把那个伪装当成真相。
      第一次接过一大包零食的杀手不知如何是好。出于某些原因,他没有拒绝对方,就那么继续假装自己需要这些东西、假装自己穷苦可怜。
      他靠欺骗获得了什么?
      零食、午饭、文具,高中生的所有东西,漆雕复都会和他分享。对杀手的收入而言,这也许微不足道,但他依旧贪婪地获取这微不足道的给予。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漆雕复猛地抱过他,狠狠咬他的脖颈,将信息素再次注入对方的腺体。姜域宁急促地吸气,轻轻闭眼,白皙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
      “其实……很好。”漆雕复抱着颤抖的人,慢慢道,“想到你高中没受什么委屈,感觉还不错。”
      “但是……”
      “但是你为什么不骗别人,你骗我?因为你爱我!”漆雕复斩钉截铁,“你爱我!!!”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姜域宁的黑发在他肩头滑动。脑袋向上抬,绿色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
      “我爱你。”
      漆雕复:“……”
      红色从他脖颈往上刷,直刷到脑门。他在床上后退,差点栽到床下去。
      “我、我也爱你,呃,我、我是说……呃……不是我们要在这种地方表白吗!刚吃完抑制剂?啊?!”
      “正因为吃了抑制剂,”姜域宁趴在原处,依旧盯着他,“这才一定是表白。”
      “我们两个Alpha还能有什么啊!信息素吸引吗!”
      姜域宁抿了抿唇,拨开黑发,露出发肿的后颈。那是信息素争斗的典型表现,身体在将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当异物甚至病毒攻击,导致肿胀。
      他们之间确实不存在信息素吸引,而只有排斥。
      “我喜欢这个。”姜域宁小声说。
      “因为喜欢我?”
      “嗯。想到你,就会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失控。”面前的、小学就已经开始杀人的Alpha用信任的目光回答,“你总能压制我。”
      就像压制一头猛兽、就像戴上一枚项圈。
      这个世界上,有黑暗中的生物绝不能袭击的光。
      “所以你为什么不回到我身边?你可以联系我吧?只要你和我说——”
      “我更多地遗传了我的父亲。我生来就有极强的Alpha特质,这也带来了超额的精力和战斗力。而它意味着……暴力、嗜血、野心勃勃,渴望杀戮和掌握权柄。嗯,强Alpha。漆雕,那时候,我的状态比现在要糟。我会试图控制你,然后——”
      漆雕复发出嗤笑。
      他挪回去,抓住姜域宁的肩膀,额头抵到对方额头。
      “你不是刚说了,我能压制你吗?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恰恰说明我们早就该在一起吗?”
      “……啊?”
      “我可不会让你接受自己。如果你害怕,那就去对抗。觉得自己不完美,就去改变。我笨,所以我会拼命地学,才能考上军校。你有暴力倾向,那你就拼命地去和它对抗,直到向它证明,你会战胜它。姜域宁——如果你自己控制不了自己,那就由我来控制你。我不允许我最好的朋友一个人走歪路。”
      他压住对方,跨到对方身上。他的手掌在对方身上留下明显的红痕。
      “如果我成功,你该在我身边。如果我失败,我该在你身边。我们甚至不会把这样的基因传递下去。我们都是男Alpha。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吗,姜域宁?”
      “为什么你要——”
      “废话,”他打断对方,“你想玩什么?独自走进黑暗,像个孤独的战士一样迎接终结?你以为这很帅?我告诉你,我们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人不这么想。我们只会觉得,要是有个人陪着你,你早晚能走出来。”
      他捂住对方的嘴:柔软的、偏热的唇在他掌心开合。
      “我要在你身边。我要拉住你。我要帮你。为什么?因为我乐意,你这——”
      眼泪弄湿了他的手指。
      姜域宁的眼泪也很烫。
      他慢慢松开对方,顺势亲吻发红的唇。
      “别再自己消失了。既然你把我当成光,就该相信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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