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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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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
另一个房间里,窗帘紧闭,三块屏幕闪着光。一个人坐在桌前,原本在用笔记本看视频,抬头发现屏幕上的动静,片刻后发出了这样一声。
他敲了下空格键,笔记本上的游戏录播暂停,那道正在讲解本作惊吓点的女声也随之暂停。
他思考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喂,阿姨好,有件事我应该告诉您一声……”
*
病房里,商挽琴克服了最初被人爆马甲的羞耻感,开始和病友聊起做账号的问题。
“百万粉丝肯定很赚钱吧!”白领妹妹本来说吃了午饭走,现在依依不舍地留了下来。
“也不是,要看流量变现。”商挽琴摇头,“我基本不接商单,除非找我合作的游戏正好也是我真心推荐的,国内这种游戏不多,而且我不带货,粉丝就只是粉丝。”
白领妹妹露出失望的神色:“那百万粉的账号岂不是浪费了。”
“颜萱。”白领轻咳一声,“商小姐爱惜羽毛,必然有自己的规划。”
妹妹摇头晃脑:“那觉悟也太高了,要换成我,肯定能捞多少捞多少!”
“所以你就做不出这种账号。”白领斜她一眼,“人家商老师肯定也不接商单。”
妹妹尬笑几声,倒也没反驳,显然觉得她姐说得不无道理。
但商挽琴没吭声,她妈也没吭声。商老师是不接商单,但商老师有时会带货卖卖书,赚得不多,可实在没有那么清高。
幸好聊天散了起来。说到底,大部分人对于他人的专业领域兴趣也没那么大。唯一的狂热粉白领弟弟也没吭声,还有点神思不属的模样,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但只有白领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露出深思的表情。
商挽琴则是被聊天触动心思,翻起了自己的账号评论区。
“看什么呢?”母亲削了一只苹果,切成片,一边喂她,一边伸头来窥屏,毫无尊重女儿隐私的自觉。
商挽琴也大大方方给她看,还挺得意地炫耀:“你看,这些是我的老粉。”
“老粉?”
“就是一开始关注我、给我留言加油的粉丝。诺,这个,这个,这个……我都记得。”商挽琴点着屏幕,露出怀念的表情,“最开始,我视频做得没那么好,但他们都鼓励我,还会耐心给我提建议。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会翻一翻他们给我的评论,想到还有人一直支持我,我就能振作起来。”
“哦,没错,我也有这样的粉丝。”母亲很赞同地点点头,“我一开始发视频的时候,有些粉丝没看我主页认证,随便在评论区提意见,我就让学生帮我列文献怼回去,他们就不说话了,有时候我也会翻回去看看,是挺开心。”
商挽琴:……
“妈,我说的不是这种开心……”
商挽琴试图端正表情,到底还是笑。她妈这点跟她一模一样,受不得一点气,只要觉得自己是对的,那就得千方百计让对面也承认她是对的。不愧是亲妈。
她看回屏幕,看着自己四年前发的视频评论区。不少后来的粉丝都在早期视频打卡,她得翻一会儿才能找到她想找的评论。
“妈,你看,这是我最忠实的粉丝,这个‘不想回家过年’。”商挽琴指着某条评论,兴致勃勃地展示给母亲看,“他应该是业内人士,提的意见都简单明了又一针见血,我以前那个游戏也和他私信聊过,他给了我很精准的建议。”
“不想回家过年?这昵称挺怪的,不像个好孩子。”商老师很老派地点评一句,又扫了几眼评论,发现自己不太看得懂人家在说什么,就咳了几声,很淡然地说,“不过你说好,那肯定是好的。”
“人家昵称不挺正常吗。”商挽琴嘀咕一句,继续翻手机,“你看,每条视频他都给我留言,有些话他觉得说在评论区影响我涨粉,还会专门发我私信。”
她点开私信列表,展示这几年收到的大段大段的留言。
商老师看不懂,但还是很认真地看。过了会儿,她狐疑道:“怎么这么多半夜发的?深更半夜……”
商挽琴嘴角一抽:“妈你想什么?人家ip是美国,有时差好不好。”
“那没问题了。”母亲神情舒展,“我看着他文字很规范,肚子里是有墨水的。”
“是吧?”商挽琴高兴地应了一句,“他文字是很规范,标点符号都规范极了……”
她声音忽然一滞。
“音音?”母亲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
商挽琴一时没说话,手指快速移动,飞快地浏览这几年里和“不想回家过年”的私信记录。他们聊得不多,几个月才有一两条消息,两边回复也都不及时。她以前都没注意过,对方发来的消息末尾必定带标点符号,规矩得像有什么强迫症。
【……供你参考。】
【……推荐阅读《游戏设计的艺术》(主编安德鲁·霍克斯)。】
【……也祝你新年好。】
【……你的数值平衡做得不好,平时分析游戏也习惯忽略这块,这项短板过于明显。】
“音音?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商挽琴手指一划,退出β站app,关上手机屏幕,抬头笑道:“妈,我翻看人家给我提的建议,感叹我这几年专业能力提升很大,我好骄傲哦!”
“那可不是?”她妈立刻也骄傲起来,“我都给我们学校计算机的同事推荐了你的账号,他们也都夸你有出息呢!”
计算机和游戏也不是必然重合啦……
商挽琴没有纠正母亲的认知,只是甜甜地笑。
母亲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起来。她低头看了眼联系人,眉毛略略一挑,起身向走廊走去。商挽琴只听见一声“喂”,后续就什么也没听见了。
大概是学校里的事。她也没在意,只又打开手机,翻了会儿旧日的评论和私信,再发会儿呆。
接着,她戴上眼罩,在床上躺平,决定睡觉。病人不该多动脑,应该多休息。
她很快睡着了。睡得不很深,却也不容易醒;隐约听见外面像有什么动静,但因为没人叫她起床,她也没有动力抵抗睡梦的召唤。她只是小小地侧翻了一下身体,朦胧地想输液好讨厌、翻身都不自由,就接着睡了。
她梦见了杂七杂八的事,都是根据现实扭曲的光景。梦境里,她好像看见了李凭风的脸:在一切扭曲的光影里,唯有那张面容清晰得可怕,艳丽如烧,带着笑容,眼神缱绻又冷酷。他在梦里拉她,问她什么时候肯结束冷战,她怎么都甩不掉他的手,很生气地说这不是冷战,是确定无疑的分手,但他就像没有听见,只一遍又一遍地问她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冷战。
最后,梦里那张脸不笑了。他久久地盯着她,泪水倏然落下。
商挽琴被这个场景吓醒了,所以这成了她梦里的最后一幕。醒来的一瞬她混淆了梦与现实,睁着眼四下去望,怕李凭风真的在她面前哭,然后她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李凭风不在这里。
她松口气,放了心,内心隐隐怅然。
“睡醒了?”
母亲从外面走回来,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本来在生气,又努力想掩饰。
商挽琴按了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问出一句:“妈,你刚才在外面和人吵架吗?”对了,之前隐约听见的嘈杂声,像是有母亲的声音。
“没,吵什么架呢。”母亲立刻回答,又突然改口,“我去问你的检查结果,护士说不明白,值班的小年轻也说不明白,我脾气一急,声音大了点儿,你……你听见了?”
商挽琴使劲眨了眨眼,有点困惑地看着母亲。可能是母女连心的直觉,她总觉得她妈神色里带着一股试探,可问题在于,她妈有什么好试探她的?
商挽琴这么疑惑,也这么问了出来,但母亲坚持什么都没有,她也就算了。反正她妈不会害她。
这一天过得依旧平静。就是下午在走廊里散步的时候,她跟白领弟弟擦肩而过,对方忽然小声跟她说对不起,把她搞得莫名其妙。
再有一件事,是住院楼熄灯前,母亲忽然一脸深思地问她,看不看霸总短剧。
商挽琴心中一凛,以为自己的充值账单被发现了,可再一想,她自己经济独立,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就坦然起来。
“看过一点。”商挽琴说得很含蓄,还使用了一点修辞手法,比如避重就轻……这是修辞吗?不知道,她理科生。
“是吧?我还挺常看的。”
商老师没注意女儿小小的羞赧,还毫不在意地暴露了自己的小爱好。她脸上带着股琢磨不明白的劲儿,又问:“那你喜欢霸总吗?”
“……啊?”商挽琴摸不着头脑,“妈你怎么了,难道你想因为霸总甩了我爸?”
商老师当即白她一眼:“尽瞎说。”
“那现在针对中老年人的情感诈骗这么多,谁知道……”商挽琴的辩驳,终结于母亲的死亡凝视。
商老师没有多说她,只又露出那种使劲琢磨的表情,斟酌着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有个长得很帅的霸总,拿着财产协议找你求婚,说愿意把资产无偿送你一部分,你会不会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