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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为收拾棋高一着时强扶持,却输得最大的一盘儿烂摊子,徐迎峰夜话是老总也是老同学,更是原本为第一志愿、碍于风险系数过高顾左右而被搁浅的目标公司负责人,意图填补甚至超越上一个被一锅端了的项目的有效产出,虽九死一生但奋力一搏。

      为肃清干扰以便更好开展以市场部为轴心,辐射中基层各部门的优化工作,人事部召集此次被委以重任、一度也是分管员工关系专项的任平生这一组同僚,言表公司隔墙有耳是以只得将大家带到徐总隔壁包厢趁躲清静之便聊一聊优化名单,实则酒话连篇纸醉金迷。

      下午一别,徐迎峰去哪儿开会开完摇谁吃饭吃完同谁睡觉当然都不会上赶着和我说,上赶着说徐迎峰在包厢隔壁的是攒了此局但属自己来得最晚、因在走廊同徐迎峰客户手底下的员工莺莺燕燕好一会儿的人事部经理。

      望着这位花枝招展得像只孔雀、名字却端方内收得像名圣僧的孙守正孙经理,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贵公司是不是有什么公司高管都一定要把主意打到商务洽谈的女合作方身上的不成文惯例,还不由得且不限于对在场唯一一个不请自来的编外人士——刑柯的钦佩减免了一些,对据说视党同伐异为事不关己而一度把自己越级关进了董事长派系里去的领导该有的脸谱——中庸的刻板印象削弱了一些,是以掩嘴对刑柯:“很难想象,你说的不拉帮结派也不煽风点火的人事部经理,是个比你还会长袖善舞、还要专长轰趴、还更厚脸皮的花孔雀。”

      刑柯亦掩嘴对我,只是开口前默了一默:“很难想象,刚被上一个部门的M9打磨了一番,理应能牢记M9全称是什么位分的大小姐你,到一个新的部门还是会把经理和高级经理,M9、M10两把交椅给搞混,真是骇人听闻。”

      我漫不经意实则大为震惊地别过身,狠狠消化并倒带了一下他的这句话,反复查验了两遍“花孔雀一样的孙守正孙经理是人事部M9、自封为董事长两翼中的一小许那个是高级经理M10”的结论没问题,才转回去镇定自若道:“哪有,骇人听闻的难道不该是区区的M10高级经理,竟然僭越了部门的M11总监和M12高级总监,一飞飞上了董事长这棵大树吗?”

      刑柯的表情从开初那一言难尽四个字上涣散并抽离,逐步深究起这个问题:“是有点骇人但那也是因为经理是管执行的而总监只是负责监督他执行就好……”又坚韧不拔地回过味来,“你转移话题的本事全是和徐总学的!我可和你说,那个跟任组长同期进公司却连升两级跳到他头上做顶头上司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说的这只花孔雀,守正总,而且守正总除了趋炎附势和玩儿公司里没玩儿过的美女之外没有别的爱好,你看着他等下肯定要来和你喝交杯酒把你灌醉,灌醉之前还要打探一下你和徐总的关系确保他能染指才会对你染指……啧,在你和徐总出了这档子照片上顶风作案,说不上他是色心不死啊还是色心不死啊还是色心不死。”

      要么说刑柯做狗腿子的运气一直一般,因总是猜得到开头奈何猜不中结尾,押得上结尾就又押不住开头,输赢各占半的赌桌上我从没见他旗开得胜旗收也得胜地下来过……就如他先前预测一般,群魔乱舞里打头阵的花孔雀舞累了果然下台,一边念着“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问我是不是就叫这句词里边的徐叶声,一边斟了杯酒,无色,遥想度数不低,不过却不是一杯绕臂来的交杯酒,被夺框而出的任平生挽手花似的挽到手上,一面压住花孔雀的肩膀道拖着不交优化名单的那几个部门还得有劳守正总亲自出马,一面自愧不如似地仰脖一饮而尽。虽然看不出任组长有什么自愧不如,唯一能看出的只有酒过三巡他夺门而出的背影,诉诸其酒量与揽酒的行为不成正比,与BP的身份同样也不成正比,告慰自己何足挂齿,他分明一直是一个极具矛盾气质的人,却蓦然想起刚才花孔雀没颂完的那首词,其实不止“莫听穿林打叶声”,其实还有“一蓑烟雨任平生”。但刑柯所预言的盘问借着酒桌游戏的环节终于到来。像是没有任平生坐镇,摧挫了无往不利的好运气,先是被第一轮输掉的大冒险灌得酣酣然并辣得咬破了舌头,其次又被第二轮输掉的真心话扣问与领导是不是旧识,不过问的不是刑柯料想中的徐总徐迎峰,是任组长任平生。问话的人也未如刑柯料想的是孙守正,而是下午同我随电梯门开门闭两度尴尬相遇的组员之一,我眯着喝醺的眼睛,想起她的名字,张优优。

      没记错是叫张优优的这位人事部的新同事,她还万分温馨地帮在场唯一一个不知他们所云的刑柯铺陈前情概要:“今天下午在你们市场部门口,我们组长管叶声叫声声哎,不对劲,有奸情,一听就很熟好不好?不然我怎么不认识你第一天就管你叫柯柯呢?”

      刑柯十分受用地回了句“我也可以和你有奸情,你也可以现在就叫我柯柯”,回完赶忙随其他人一并目光炯炯地看向我,八卦田下死做鬼也风流地竖起了耳朵。

      我:“……”

      确然是在初遇任平生后向刑柯状似不经意地打探过他这个人,也确然是在刑柯打开的话匣子里装模做样煞有介事地跟着描摹过那么几句,不过描摹得不多,只是说去诚成骚扰徐迎峰的时候似乎瞄见过任平生的工牌,而之所以能在繁花似锦的流年里把他一记记上好几年,大约是工牌上的名字着实很奇特。

      事实上这里边向刑柯提及的掐头去尾从来就只有工牌这一个空壳,真正的经过是徐迎峰自取星火燎原之意的星原集团跳槽后我头一回踏入他另谋高就的办公楼,一踏一个无功而返,一踏一个觅而不得,在秘书哥哥的支吾声中怒气冲冲直奔停车场,恨不得把徐迎峰旧船换新帆给一并提的新车结果在当晚,但奈何这趟临时起意起得比较猛,忘记要从徐迎峰应有尽有就是他人没有的办公室顺一件两件能够戳动轮胎的锐器,正一面悔不当初一面又重整旗鼓,准备原途折返取过工具再卷土重来时,却忽然听见一道低泣的男音。

      夜半三更,车停寥寥,我却只想表扬在漆黑一片中打造得绿光泛泛的停车场,简直可以被大型实景恐怖密室逃脱之地库篇收编。而后哆嗦着亮起手机屏幕,不知是不是撞见了男鬼,更加不知男鬼为什么要哭,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找不到想见的人。哆嗦着小碎步寻声过去,照见一对微红的眼窝,眼尾走势向下,勾出湿漉漉的双眼一种无辜的风流。再风流再叫人心里不是姿色见鬼也要先嗷嚎,嚎着嚎着手一抖,把他胸前一副灰绳子系的工牌照得反了光。

      很难试想见任平生第一面,是绿幕幽幽中打着光,却首先只瞧到他眼睛,一双朝下的眼尾会在惊恐时瞪圆,于是很容易令人想起某种犬类动物的眼睛。再是借工牌上的照片才终于看明白他的脸,人尽可夫的长相,却又有种令人迷恋的忠诚。欣赏好一阵仰起脖子来核对他的身份,照片中他架了副眼镜,实际上摘掉的样子和不摘难分伯仲,原来不是男鬼,是加班到深夜的无名英雄。

      既然不是鬼,而是一位脚踩在地上会出来影子的同是天涯心伤人……我摸了摸口袋,身无长物也没摸出一张纸来,无奈地更近一些,拿手背三两下抹干他眼泪,“哥哥,你先不要哭。”随后认真提醒,“看没看到那上面有个摄像头?”

      他那副人尽可夫却不自知的五官愣了好一会儿,才顺着我指的方向侧过头,鼻型优越高挺,回首默不作声地点头表示回应时,点出了一番几乎不能量产的逆来顺受之感。我愣了下神,油腻得可以浮出油花的霸道总裁和肌肉男再不济平庸之辈里的老实人我都见过不少,清爽得能给他们所有人撇油却还会把人色晕的窝囊废却是头一个见,好在打了半天的草稿还是记得完好无损:“看到了……就知道,我在这里掘车轮,保安叔叔调监控也会看到旁边的你,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声画双监控……那可能是与不是都不妨碍吓死叔叔吧……所以哥哥你要不回家再哭?”

      工牌上清楚地写着人事部第三组组长任平生的任平生:“……”

      这出毫无章法的初遇最终以徐迎峰适时打进来的一通电话收笔,电话中他问我在哪里,说叫司机先送我回去,我怎么可能服管,当然要上去对他死缠烂打一番,走之前不死心地问任平生车里有没有装什么利器,特别适合划车轮的那一种就可以,他分明自顾不暇却又强迫自个儿周全的模样定下来想了想,摇头说没有,我挥挥手,“那就算了。”

      于是就这么算了。

      只不过就此算了的这三年中,任平生一次也没有向有一些结交但结交得不多、虽为中间人却从未搭过什么桥的刑柯提过,他是怎样在夜半无人的停车场用释愦工作压力的哭腔吓到的我,怎样到天台透气时基于BP的敏感神经而对栏杆边沿的我严防死守,又是怎样打线上会议室听到我披着徐迎峰的账号对他的长相作出那番大逆不道的发言。那些不为人知也不好为人知的片断他都守口如瓶,至于不好为人知的占比是我大于他还是他大于我也已掰扯不清,唯一掰扯得很分明的是我不想靠臊他的短来揭示未经删减的初见,更加不想在跟徐迎峰的风口浪尖上因着一时的宕机害他去做众矢之的攀权附凤的小人,是以一心争取一些任平生没在谄媚要谄媚也是我在谄媚的可能,“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我就是因为对任组长……嗯……一见钟情,偏偏任组长不理人,才在实习的时候托舅舅把我塞到了诚成,好一解我相思之苦……之所以调来人事部,也是为了……呃……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悠悠众口起哄完没有来得及问候我舅舅哪位,而是手眼可通包厢门地招呼正抵着那里不晓得站了多久的任平生过来,我望着坐到自己身边的任平生眼睛一亮,想老天真是有眼,继职场性骚扰到上司的大腿却还被上司以德报怨地解了围后,悲天悯人指派我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还给上司本人见证到,想怎么可以指派得这么正好,是以十万分舒展地望着任平生邀功:“组长,加班喝酒受的伤,能算工伤吗?”

      他低垂着的眼帘慌忙抬起来:“怎么了?没事吧?”

      我在震天的音响中抬手附到他耳边:“酒太烈了我把舌头咬了,好痛啊。”

      灯光晃得他耳根滴血一样红,连接回望我的神色也精彩纷呈:“……”

      我要笑不笑盯着他工牌带子底下半遮半掩的喉结,再往下是暗蓝色毛衫打衬同色领带,原来写作深沉,却读作风韵犹存。

      只是风韵犹存的这个人,他不晓得我瞧不惯他在半尴不尬时要求自己圆场似的赔起的那味笑,笑到最后往往因没那么懂人情世故而若有似无地僵住,偏偏碍着他脸侧酒窝明显,无论如何难看不起来。我没忍住拽过他工牌吐了吐舌尖,“真是喝酒伤到的,都破了,你看不算吗?”

      他还没泛完的赔笑于是转作倒吸一口气,别开眼来握被我捏在手中的工牌,无奈的时候依然撑着温和的仪表:“行,行了,看到了。”

      我就得过且过松了手,七拐八拐晃到洗手间跟前,对着公厕上的性别标识举棋不定老半天,末了照着虽不太笃定是女可架不住人有三急的那厕扎头猛进,却和一个迎面人碰得咣当一声响。

      更确切地讲,是和一块迎面玉。

      能想得出在胸前口袋里放玉的人,我识得一个,且今天阴魂不散就在我包厢隔壁。

      抚着磕到玉的下巴眼睛张开一道缝,就见得徐迎峰正低头怜惜地打量着……他的玉,迟迟送来他礼貌性的关切的眼神,我感到一阵无语,又感到一阵尿急,预备的“好狗不挡道”那一句豪言正要吐不吐,却又见他哄小孩儿似的勾勾手,接着颇为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下颚骨。

      我不亲近伯仁,伯仁却给我暗示。

      虽然不了解徐副总何时培养了这么见不得人的爱好,但副总一表人才,委实……也算不得吃亏,我就却之不恭到他下巴颏那里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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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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