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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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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胥宛若疯了般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他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回到床边,几个时辰过去,郗意浓的尸身已经出现大面积毁损。
冷色的肌肤泛着寒青,斑痕愈发醒目,且在不断扩散,凡是有伤口的地方,腐烂焚化的速度清晰得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散着更加浓郁的腐味。
祈胥死死盯着她。
他不会让阿浓离开他,哪怕是尸体,也得完完整整陪在他身边。
凌空,七条狐尾现。
“——砰!”
郦三娘联合几位大妖,施法破开结界,她率先冲进胥浓殿,珠帘啷当,清脆碰撞。
寝殿内,几位大人震惊地看着雄霸在虚空中的七条赤色狐尾。
张牙舞爪、肆意横行。
寒刃的光快速闪过,其余几位大妖还未反应过来,倒是郦三娘脸色一沉,大喊道:“君上!”
一天之内断三尾,足以要他的命!
话音落,其中一条狐尾被斩断,殷红的血珠子滴溅,在地上开出靡靡腐花,泛起袅袅红烟。
祈胥置若罔闻,一手执狐尾,一手施法。
周遭的灵力暴动,劲风肆虐,蛇尾横扫,郦三娘化了护身结界来到祈胥身边,她看了眼床上已经腐烂得丑陋的女人,又扭头看向这位偏执的君主。
“君上,三娘斗胆,人死不可复生,您身为九危的君主,当以九危为重,切不可再耗命数损修为!”
先前用了两尾,又失了修为,换来的是什么?生死人肉白骨?那也得有用才行。
可谁又清楚,到底要给出多少命数,多少修为,才能阻止郗意浓的肉身继续腐烂焚化?
那就是无底洞!
祈胥只淡漠地看了郦三娘一眼,随即落到郗意浓身上,一边施法一边渡她狐尾的威能。
“只要本君能够保全阿浓的尸身,令其不腐,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总能找到复活她的办法。”
“终有一天,她会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郦三娘望着祈胥棱角分明的侧脸,从嗷嗷待铺的小婴儿长到如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过去。
这是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怪物,他的存在,是意外、是错误、是蓄谋、是耻辱,唯独没有期待和祝福。
郗意浓,是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可是,当喜欢演变成深爱,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才是偏执的开始。
郦三娘叹了口气,掐诀施法,“三娘愿为君上略尽绵薄之力。”
浮在郗意浓上空的狐尾逐渐虚化,丝丝缕缕的红雾带着充沛的命数,宛若连绵不绝的溪流尽数覆盖在尸身上面,无孔不入地钻进溃烂腐败的肌肤。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郦三娘的额角溢出细密的薄汗,不管是何时,逆天改命,生死人肉白骨都是极其耗损修为的事,且不可中断,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祈胥今日耗了四层修为,失了三条命数。
甫一收手,他体内修为暴动得不到抑制,奇经八脉疼痛难耐,祈胥踉跄跪倒在地,捂着心口,颈侧青筋暴起,蜿蜒直上攀着太阳穴。
下一秒,他便口吐鲜血。
“君上!”郦三娘脸色发白,只这一次,就失了一层半的修为。
祈胥抬手制止,“无碍。”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尸首,瞳孔紧缩,就连浑身的巨痛都忘了。
郦三娘一怔,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君上,这——”
鲛丝织的被褥泛着流光溢彩,比这更鲜活的,是躺在床上了无声息的尸身。
若是时光回溯,桑田沧海,花败花开,万物从繁茂走向初生。
腐烂焚化的肉//身再塑冰肌玉骨,沿着双脚攀爬往上,所过之处,是昔日白皙如玉的肌肤。
生死人,肉白骨。
断三尾,保其身。
祈胥蓦地笑了,“阿浓,我的阿浓。”
郦三娘松了口气,悄无声息退下,并带走寝殿内其他人。
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俩,祈胥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生怕这是假象,或是昙花一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郗意浓,看了很久很久,过了好久才试探性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是冰冷的,但不再腐烂。
祈胥眼里带光,顺着她的手指埋入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他开心极了,低头,吻了吻女人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脸旁,“阿浓,阿浓。”
从见证郗意浓的死亡、再到她的尸身腐烂焚化,又到现在的保全,短短数日,祈胥感觉自己像在地府走了一遭。
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放缓。
这夜,他就宿在胥浓殿,和郗意浓的尸身睡在一块。
他知她睡觉时喜欢靠里,因为她夜里总是翻身,从这边滚动那边,稍不留神就会摔到地上。
于是,他轻轻地挪动郗意浓。
先是一颗砍掉的头颅。
再是那具无头身体。
长明灯灭,寝殿内一片漆黑。
祈胥给她掖好被子,抚着女人的脸颊,又忍不住亲了亲她,这才低声笑道,似情人间呢喃。
“阿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不过,我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我都想好了,等我缝合好你的身体,我们就合契,好不好?”
“你嫁给我,怎么样?”
“你要是不想,那我嫁给你也成。”
*
郗意浓的尸身虽是保住了,但保不齐会再生意外,而且无法续上的头颅也需要缝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寻找世间最好的医修。
是以,祈胥带着郗意浓踏遍四海八荒,游历诸境,只为找到复活之法。
第一年,郗意浓的尸身未出现腐烂,光鲜如初,但祈胥未寻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五年,仍无果。
第十八年春夜,郗意浓的尸身再次溃烂焚化,但损坏速度极慢。
也是这年夏初,祈胥在兰台云遇到一位诡异邪修。
他说他叫虫苍,叩请蛇君救他于危难,作为交换,他愿告诉祈胥如何救郗意浓。
兰台云要审判虫苍,因为他是罪人,是邪医,草菅人命,理应还天下无辜者一个公道。
但祈胥在十八年的寻找里已经在心里种下深深的执念,他不在意虫苍如何,只在意复活他的阿浓。
于是,他救下虫苍,把人带回九危。
“该怎么做,都明白了?”
高坐明台的男人着一袭红底黑袍,怀里抱着一具用法术悬托头颅的女尸,那具尸身穿得很漂亮,霜青雪裳,由雪巅凝聚的霜丝织出,又以鲛人血浸染泪珠做裙身的点缀,嫘霞朱绸、暗绣紫绫,一针针,一线线,皆精致。
可惜,如此流光溢彩且稠丽的一件裙裳,却穿在一具腐烂的尸体身上。
饶是虫苍见惯了恐骇,也被眼前这幕刺了眼,他跪在地上,周遭都是一方大妖,蝼蚁如他,若是给不出令祈胥满意的法子,他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
虫苍俯首磕头,战战兢兢道:“……明,明白,在下定尽全力救回……”
他顿了顿,存了讨好的心思:“救回娘娘。”
“如果做不到,本君就抽干你身上的血,拿给我的阿浓做胭脂。”
祈胥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双深邃邪戾的眼自始至终望着怀里的姑娘,他伸手扶稳郗意浓头上的珠钗,修长的手指下滑,沿着她的额角一路滑至眉心、再到小巧的鼻尖、唇瓣、最后轻轻捏着下颔,低头,凑过去亲吻她的嘴。
闻言,虫苍下意识一抖,悄悄抬眼时,正巧撞见这一幕。
他登时头皮发紧,只道这九危的蛇君莫不是失心疯了。
…
虫苍的确有本事。
他那有一秘法,可以破解‘地煞’残留在脖颈上的剑气,进而缝合尸身和头颅。
只是,救治的时限已过,这都十八年了,要想缝合难如登天。
祈胥问他需要什么。
虫苍垂首,大着胆子道:“传言赤狐九尾,其尾是命数,可生死人肉白骨,早,早听坊间传闻,君上有九尾,若君上愿以其尾做线引,方可缝合。”
“需几条。”
“观娘娘颈间状况,需五尾。”
祈胥未言,倒是一旁的郦三娘皱眉道:“就没有其他法子吗?!”
十八年前已断三尾,如今又要五尾,就只剩一尾了!
虫苍摇头。
祈胥道:“可以,只要能缝合阿浓的尸首。”
郦三娘想开口阻止他,但见他眉间意已决,只好闭嘴。
“届时还需君上在旁协助。”
“嗯。”
祈胥看着郗意浓的颈间,又问虫苍:“缝合后会留痕迹吗?”
阿浓喜明媚之彩,若脖颈上留下一圈疤痕,只怕会不高兴。
虫苍如实道:“地煞的威能太过于强悍,哪怕失了剑气也无法抹掉它的存在,在下只能尽量淡化。”
他偷偷看祈胥,生怕自己的回复惹不快。
“缝合后,还需要做什么?”
“娘娘的尸首归一后,接下来就是缺失的心脏。”
“寻常的普通心脏无用,就是修士的也效果甚微,若,若是——”
“说。”
“若寻到一颗七窍玲珑心,那最好了,这对救回娘娘而言简直如虎添翼!”
“七窍玲珑心?”
“嗯,只要寻到这颗心脏献给娘娘,再放置到大次山的寒棺玉中温养,待后面找到合适的魂魄献祭,便可唤醒娘娘。”
“只是这七窍玲珑心普天之下,乃至整个六界,恐怕都难以寻出一二,倒是听闻万妖国的万妖女王……”
话未说完,郦三娘呵斥他:“放肆!”
她焦急地看向祈胥,“君上,那可是您的——”
“缝合需要多久?”
“回君上,约莫需要百余年。”
*
而后的一百余年里。
祈胥为缝合郗意浓的尸首,陆续断掉五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