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貌美如花》水寒川

28、攻城

　　北戎大军很快抵达西风城下。
　　由于此次是达鲁亲自指挥，他并没有采用须卜檀以往兵分三路的打法，而是仗着人多势众，直接将全部的兵力都集中在西风城下。
　　柳誊在城下连续叫阵三日，萧百川都没有派人应战。于是，达鲁命人推来攻城巨木和墙梯，然而，北戎兵一靠近，便有无数箭雨射来。
　　一场下来，北戎兵死伤惨重，可西风城依旧固若金汤。
　　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如今第一场就受挫，若是接下来再攻不下西风城的话，此次南征将很可能以失败告终。
　　达鲁思虑再三，逼须卜檀呈上了柳誊进献的西风城城防图。
　　主帐中，须卜檀目光沉冷看向正在仔细查看城防图的达鲁，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王上不是一向疑心柳誊归降诚意的么？眼下又怎么愿意用他献上的城防图了？”
　　达鲁闻言嗤笑一声，“是啊，原本是不信的，但那晚本王与整营的将士们一起被迫听了你俩一整晚的活、春宫，眼下有点信他了。”
　　达鲁顿了顿，语带讥诮斜眼看向须卜檀，续道：“看不出啊，你倒是个有本事的，睡人都睡到了宿敌头上。难怪上次在黄石隘你拼死将他救了出来，原来他是你小情啊，你俩是不是早就勾搭到了一起，所以柳誊才会舎了大凉来投北戎？”
　　须卜檀神色一僵，“王上若无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哎，这么着急走做什么？”达鲁扬声喊他。须卜檀越是不欲提及，他越是要提。
　　“柳将军如此为你，可见是对你用情颇深。日后对人家温柔点，别动不动就把人往死里干，男子那里可与女子不同，小心别把人玩坏了。”达鲁猥琐笑道。
　　须卜檀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扭头往外走。
　　撩开营帐门，抬眼看到立在帐外等候召见的柳誊，神情陡然巨变。
　　近在咫尺，达鲁方才的话，想必一字不落的落进了柳誊的耳中。
　　堂堂七尺男儿被当作娼妓般沦为他人谈资，是任何有血性的男子都不能忍的。
　　须卜檀看着面若寒霜的柳誊，心底的慌乱演变成惊惶，他张了张嘴，想要弥补些什么：“你……”
　　柳誊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进了营帐。
　　须卜檀：“……”
　　顿在原地须臾，须卜檀挠了挠头，顿了下也跟着重新进了营帐。
　　达鲁看见须卜檀去而复返，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顺着须卜檀的目光落向立在一旁的柳誊，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没去管他。
　　柳誊按照西风城的城防图，为达鲁重新部署了兵力。
　　他将整个三十万北戎大军分作三路，一路调往鱼跃岭，一路移向黄石隘，最后一路则留在西风城下，三路夹击瓮中捉鳖。
　　此计设计的精妙，表面上看似夹击镇北军，但实则是为了分散北戎兵力，逐个击破。
　　看着城防图的达鲁听了柳誊的建议点了下头，看向须卜檀：“你觉得如何？”
　　柳誊交握在身前的双手顿时紧了紧。
　　虽然上回他并没有从须卜檀口中探听到他是否已洞察到了他们的计划，但从须卜檀突然发疯的行为来看，他多半是已经知道了。
　　若是须卜檀当众戳穿他，那么他们所有人一切的付出和牺牲，都将付之东流。
　　可不知为何，柳誊内心深处却生出一种毫无道理的笃定。
　　笃定须卜檀不会戳穿他。
　　须卜檀在两人的注视下，目光落向城防图，道：“兵分三路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领兵之人要改一改。”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柳誊，毫不客气的道：“柳将军眼下只是区区前锋武官，暂无资格统领十万北戎铁骑。”
　　直白的语气听着像是明晃晃的羞辱，无异于当众狠狠打了柳誊一巴掌。
　　柳誊面色发白，神情带着明显的愠怒瞪向须卜檀。
　　达鲁瞧着他们，脸上神情颇为玩味。
　　“哦，依你所言，这领兵之人该怎么改？”
　　“对鱼跃岭地形熟悉的不仅是柳将军，我也对那里挺熟的。不若就由我来替柳将军，而至于东侧的围攻，就由我手下的忽提和阿铎去。”须卜檀回道。
　　听了他的话，达鲁冷嗤了一声，“二十万大军都交给你了，万一你来个阵前谋逆篡位，本王岂不是得束手就擒？”
　　须卜檀神色淡淡，“王上过虑了，我没那么想过。”
　　“想没想过你自己心里清楚。”达鲁回以冷笑。“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本王再想想。”
　　柳誊点了下头，率先转身出去，离开之时连看都不曾看须卜檀一眼。
　　而须卜檀也故意要和柳誊拉开距离似的，顿了顿，等他走了两步，才抬步离开。
　　望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达鲁眼睛微微眯起。
　　一炷香之后，主帐内侍传来达鲁的诏令：须卜檀领兵五万留下继续从正面进攻西风城，达鲁的侍从耶和领兵十万从东侧渡河攻打西风城，剩下的近十五万大军则与达鲁和柳誊一起从鱼跃岭围攻西风城，与两方人马策应，一同夹击西风城里的镇北军。
　　此结果比柳誊设想的要好的多——以防引起达鲁的警觉，柳誊只能设法先从分散兵力下手。
　　但没料想，达鲁竟会蠢到让自己与他一同去鱼跃岭。
　　真是连老天爷都站在了他这一边儿。柳誊微微扬唇，从袖中暗袋里掏出一枚金丝滚边暗绣的香囊挂在腰间，而后出了营帐。
　　诏令既下，整个北戎大军迅速动了起来。姚承等俘虏被驱赶到库房，搬运军械等重物。
　　柳誊慢慢悠悠朝库房走，快要走到之时，他突然顿住。
　　有人在暗处盯着他。
　　是达鲁派来的还是须卜檀派来的？
　　但不管是谁派来的，在这个关键时候跟踪他，怕是不止对他起了疑心那么简单了。
　　柳誊薄唇微抿，心念急转。
　　若此时他继续往前走，很有可能暴露姚承他们。
　　可若就此突然折身离开，又免招致怀疑，进而威胁到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一道声音远远地从身后传来，“柳将军。”
　　是须卜檀。
　　柳誊神色一凛，他绷紧心神，佯装镇定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快步朝自己走来的须卜檀。
　　须卜檀在柳誊身前站定，如墨锭似地眸落在他绷紧的面皮上顿了顿，忽而扬唇一笑，“让你在营帐中等我，你不听，白白跑一趟吧？送你的匕首在这儿呢。”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件通体乌黑、镶嵌红蓝宝石的短刀，递给柳誊。
　　柳誊望着眼前的短刀，一时有些摸不清须卜檀的路数。
　　须卜檀看着柳誊的神色，挑眉：“我让阿铎传话给你，他没找你？”
　　“好像是来了。”柳誊含糊带过，移开话题，“你说要把这刀送我？”
　　“我知道你惯使长枪，但你已经有了一柄，我再送的话，不免多余，而且长枪携带不便，不如短刀来的便利。这支短刀是由玄石陨铁锻造的，坚利无比削铁如泥，你带在身上，定能护佑你平安。”须卜檀将刀又往柳誊眼前递了递。
　　柳誊不接，“这刀看起来很是名贵，无功不受禄，柳某不能要。”
　　“什么功不功的，我想送便送，你只管收了便是。”须卜檀抬起他的手，将短刀重重放到他手掌上，“其实我早就想送你了，战场无常，我总是希望你是能活着走下来的一个。”“哪怕将来对立的一方是我。”
　　须卜檀目光深深地瞧着他笑了笑。
　　柳誊抓着短刀的手倏地收紧，“你在说什么浑话，我们眼下是同袍。”
　　须卜檀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目光扫向柳誊的腰间，抬手趁柳誊不备摘下了他腰间的香囊。
　　柳誊神色一变，“你做什么？”
　　“我送了你短刀，你也该礼尚往来送我点东西吧，我看这香囊就不错。”须卜檀扬高了手臂，避开柳誊来抢的手。“我就勉强收下了。”
　　香囊在他指间转了几圈，便被收进了怀中。须卜檀冲柳誊扬了扬唇，转身离开。
　　柳誊看着须卜檀的背影，咬了咬唇，终是扬声叫住了他：“须卜檀！”
　　须卜檀闻声回头。
　　“此生能与你成为对手，我很荣幸。”
　　须卜檀敛了笑目光定定凝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复又扬起唇，“只是去打一场小仗而已，还不至于令你我生离死别。好好保护自己，回见！”
　　话落，他冲柳誊挥了挥手，抬步离开了。
　　傻子。柳誊望着他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须卜檀一走，跟踪柳誊的人也悄悄离开。
　　柳誊回过头看向军械库方向，正艰难扛着粮袋的姚承见他看来，不着痕迹的冲他点了点头。
　　——须卜檀抢了他的香囊，倒是歪打正着替他成功向姚承传递了信息。
　　只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且还那么‘恰巧’地替他解了围？
　　不过不重要了，反正明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柳誊最后望了眼须卜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大步流星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而去。
　　随着第一片雪花落下，一场酝酿了数日的大雪终于覆盖了整个北境。
　　达鲁与其他三路大军约定第二日申时一起发动对西风城的总攻。
　　但他不知道的是，须卜檀所统率的五万北戎兵，在他们大军开拔没多久，便全部撤离了西风城。
　　须卜檀还特意留了一封信给柳誊，让随后赶来的镇北军转交柳誊。信的内容大体是，他无意与大凉为敌，也无法坐视曾经统管的北戎七部全部覆灭，故而带着仅剩的五万北戎兵离开，远赴漠北寻找新的栖息地，从此与大凉进水不犯河水。
　　姚承将这封信转交给他时，同时带来了萧百川的话：既然须卜檀已经撤出大凉，且今日之后北戎数十年内不会再有余力进犯大凉，不若就此放须卜檀一条生路，也算是为他那为了大凉而死的其生母楚冰略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吧。
　　紧紧捏着薄薄信笺的手骤然卸了力道。柳誊低头望着信封上笔力遒劲的字体，缓缓吐出一口气息。
　　如此，也好。
　　柳誊让姚承将须卜檀撤兵的消息封锁，却不想去鱼跃岭的路上达鲁突然命人联络各部，禀报行进情况。
　　不过好在，令兵回来之时，大军已行进到了鱼跃岭，踏进了柳誊事先设好的伏击圈。
　　听到令兵惊慌失措禀报须卜檀带着五万北戎军不知所踪之时，达鲁神色一变。
　　柳誊见状，唇角不着痕迹微微扬起。
　　达鲁指派给须卜檀的那五万兵马，不是些老弱病残就不是真心归附达鲁的七部部众，他们本来就是跟着须卜檀去送死的。如今须卜檀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人一起消失了，这如何让达鲁安心呢？
　　但这只是前菜而已，他送给达鲁的‘大礼’应该马上也快到了。
　　派往东侧的令兵慌不择路、屁滚尿流的跑回来。
　　“不、不好了！王上！”
　　“耶和阵前反水，与那两千多俘虏和早已埋伏在河两岸的镇北军里应外合，咱们的十万大军、十万全军覆没了！”
　　达鲁一听目若铜铃，一把揪住令兵厉声怒喝：“你说什么？！”
　　令兵吓得浑身哆嗦，颤抖地重复道：“十、十万、万大军，都、都没、没了！”
　　达鲁脸上血色霎时褪尽，他松开揪着令兵的手，两眼一闭，直直栽下马来。
　　柳誊唇角扬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