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竟》喜崇

49、第 49 章

　　难得这么久没见公司同事，今天又是她的欢迎派对，她是好生捯饬了一番的，头发在脑后卷成了松松一个髻，颅顶垫得蓬松，还戴了个镶碎钻的发夹。

　　这么一撞，许是发夹上的碎钻起到了作用，西装男狠狠吃痛了，倒吸一口冷气往后仰头。

　　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兴许是初初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出于对被侮辱的恐惧，即使头晕目眩，赵萌萌依然迅速调整状态，被反剪在背后的双手很快从头顶扭到前面，抓起脚上的细跟高跟鞋就往西装男脸上砸。

　　但西装男既然负责绑人，身手也不是盖的，虽猝不及防被撞了头晕乎一下，反而被疼痛激起了心底的暴戾，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臭娘们儿，伸手就抓住了赵萌萌的头发，一边躲过她鞋跟的攻击，一边拽住她往车门上狠狠一撞。

　　砰一声巨响，赵萌萌只感觉自己脑髓都被撞出来了，这个时候，她还来得及想，要是脑髓真撞出来就好了，最好是像喷泉一样喷出来，喷进西装男眼睛里，最好再喷到前面挡风玻璃上，让司机也看不见路。

　　就在这个当口儿，她隐约听到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上车的时候她就注意观察过了，看内饰，这是一辆老式的本田，车内锁门还是通过按压式来的，恰巧刚才那一撞，好像是把她这一侧的车门锁给撞开了。

　　前头司机似乎被吓了一跳，猛踩刹车，后座上两个人顿时都往前猛扑，赵萌萌没有系安全带，滚身就翻到了座位底下，脚踝处似乎又被扭到，立时像被人用极粗的针管子戳进脆弱的神经里。

　　“怎么了怎么了？”司机反身看过来，见状又是骂声：“艹，栓子你行不行啊，被他吗一个女的搞成这样儿。”

　　他说着就解开安全带想下车来后座帮忙，但被称为栓子的西装男喝住：“别他妈唧唧歪歪的，给老子继续开车！这儿还在路上，不想被经过的人发现就赶紧的！”

　　栓子低声骂了句什么，一踩油门，车子又启动起来。

　　赵萌萌心说不好。西装男那边似乎已经缓过来了，面目狰狞地探手过来，似乎还想抓住她的头发。

　　此时距离车身启动不过几秒，赵萌萌知道，要是错过了这一会儿，兴许等着她的就是更深重的折磨，逃脱的机会愈发渺茫。

　　于是她忍住头晕，整个人还挤在前座与后座的缝隙里，极力往后仰头避开栓子的手，并趁着他注意力全在她头上的当口，用剩下那只穿着鞋的脚，拼尽全力猛然一踹。

　　脚下触感柔软，似乎是踹到了他的腹部，随着一声闷哼，她抓紧这一秒时间，反身拧开车门。

　　车辆在加速过程，她想也不想，一个拱身跳了下去。

　　即便车速并不快，但她还是因着惯性在路上往后滚了好多圈，单薄的裙子抵挡不住国道上粗硬的沥青路面，她能感到身上不少地方的布料已经被划破了，皮肤直接接触到地面，四面八方的痛感已经分不清来自哪里。

　　前方再次传来汽车急促的刹车声，赵萌萌顾不得别的，被捆缚的双手猛力在地面一撑，起身的同时甩掉脚上剩余的那只高跟鞋，抓在手里，跌跌撞撞往后跑去。

　　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她心里惊惶，赤脚跑在地面上，但因为下雨，难免有点打滑，耳听得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身后的衣料被一股力量抓住。

　　“我他妈让你跑！”

　　随后是栓子身上的热气传来，他一把将她扑倒在地，腿骨鸭在手上受伤的脚踝上，扬手高高抬起。

　　赵萌萌近乎要绝望地闭上眼睛。

　　隔着薄薄的眼皮，忽然感觉前方一片大亮，紧接着便是更加急促刺耳的刹车声。

　　“艹，你他妈又是谁？！”耳边是栓子低声的怒骂，紧接着身上重量一轻，不远处肉.体碰撞的闷响频频响起，混合着雨声风声，像是幻听。

　　身上没有了压制，赵萌萌挣扎着坐起来，近旁两只巨大的车灯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只隐约见得三道人影，其中一道偏消瘦，很快就飞到另一边。

　　另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个人的手臂高高举起来，露出腕上一只很是眼熟的手表，赵萌萌眯起眼睛，恍惚了好几秒。

　　聂远舟？

　　随后眼睛适应光线，她看见，聂远舟压在栓子的身上，一拳一拳，拳拳到肉的，一下下砸到地上那个人的脸上和身上。

　　他又是一身狼狈的样子，衣服皱皱巴巴湿淋淋的，眼尾发红，在雨夜里，仿佛什么失控的野兽。

　　不远处传来呜啦啦的声音，蓝红流转的光线越来越近，照射在过道边的行道树上，树影幢幢，流动成有安全感的成色。

　　耳边有风声，雨水飞溅进眼眶里，眼前两道纠缠的人影变成惊魂动魄的慢动作，躺在地上那个人几乎像一块儿破布，感觉再来那么几下，他就快死了。

　　她哭着喊了一声。

　　“聂远舟！”

　　那道身影顿了一下，很快起身走过来，俯身将她抱起来。

　　他没有低头看她，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看了会失控的场面，只尽量走得稳而慢，将她小心放进后车座。

　　后背接触到椅背，背上刮花的伤口处，迟来的痛感袭来，她轻轻“嘶”了一声。

　　聂远舟双臂忽然一抖。

　　他终于抬起头仔细端详她的脸，其实脸颊倒没什么异样，就是本来绾得好好的漂亮发型，已经散乱得不成形状，脸上妆也花了，黑色眼线混着雨水在脸上留下道道痕迹。

　　赵萌萌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还抽空往他身后看，也许是报警了，警车和救护车都停在了附近，不远处躺在地上那道人影挣扎着往前爬了一下，随即便被警察叔叔控制住，扭送进警车。

　　聂远舟伸出手，似乎是想抱她，赵萌萌莫名想起那一夜在东灵山上他那个几乎让人要窒息的拥抱，头皮一麻，刚想说话。

　　就见他手指微微颤抖一下，将将往前伸了一点儿，又缩了回去。

　　各处停留打来的车灯光柱里，她看见他眼眶好红，脸上水渍分明，睫毛抖得分外明显，在这样混乱的黑夜里，在她心上抖出一道道瘙痒刺痛的痕迹。

　　救护车上下来几个护士，往这头走来，一边高声喊着：“车上有伤员吗？”

　　聂远舟垂眸，似乎深深呼吸了一下，轻轻抬手在她脸庞，隔着非常近的距离，轻轻抚了下。一个虚空的抚摸。

　　他转身去跟护士说话了，不多时，赵萌萌被几个人小心抬上担架，架进了救护车里。

　　双扇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聂远舟在不远处跟警察叔叔交谈的身影即将消失，她忽然心里一慌，抓住护士小姐姐的手。

　　“等一下，家属不用陪同吗？”

　　她躺在担架上，身上的绸制长裙皱成一团咸菜样，还有不少道划痕，线头都露出来，底下是白皙肌肤上道道血迹混合泥土的伤口，头发散乱如女鬼，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极了。

　　护士小姐姐于心不忍，安抚她道：“现在要及时送你去医院，这些伤口不处理，又淋了雨，很容易感染的。”

　　赵萌萌握住她的手，眼眶湿湿的：“等等他嘛，他是我老公。”

　　她现在一脸花妆，可丑，但同为女人，护士小姐姐想到她经历过什么，心疼死了，反握住她的手，冲外面吼道：“家属！家属呢？快点进来，别耽误了救治！”

　　没几秒，聂远舟挟裹一身风雨，踏进救护车里，坐到旁边，一时不察，乍然就看到赵萌萌这副样子。

　　他垂下眼皮，遮盖住眼里惊心的寒意，只恨刚才没能把那人打死。

　　赵萌萌没注意他的眼神，只觉得他情绪低落，揪住他的袖子，反而安慰道：“没事，没事了。”

　　“没事了。”聂远舟尽量轻柔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身周逡巡一圈，等看见又红肿起来的脚踝，眼神蓦然又是一冷，但口气还是温柔的：“还有哪里受伤？”

　　他的手热乎乎的，但掌心发潮，不只是冷汗还是雨水，握着并不舒服，但是赵萌萌只觉得安心，整个人松懈下来，不知不觉带出撒娇的口吻，“头上被撞了。”

　　聂远舟伸手想触碰，被终于看不下去的护士阻止：“诶诶，别乱碰，等会儿去医院检查。”说着她开始进行简单的询问。

　　聂远舟插不进嘴，只好紧紧握住赵萌萌的手，又怕挡住护士进行基础检查，往外坐了一点儿，还舍不得松开手，手臂伸得长长的，隔老远捏着她。

　　雨滴打在车身顶棚上，滴滴答答。方才的惊险却真正俱都远去，她被他握在手里，闭上眼睛，一边感受护士小姐姐轻柔的手指，微微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