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逢神》钟听禾

5、誓咒

　　0721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黄昏了。
　　从前自由自在的时候，他很喜欢浮出水面，静静的一条鱼看着日落。
　　对于人鱼而言，海洋与天空一样广阔，他们像崇敬月亮一样崇敬太阳。
　　每日的落日时刻，他都觉得是这一天中最美好的一刻，日与夜开始交替，两位执掌星体的神明在此刻相逢。
　　现在，他化为人形，缩在脏污的小巷角落里，看着远处的火红色的晚霞，不知不觉，泪意沾湿了眼眶。
　　太久了，他远离天空，远离海洋，远离土壤，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久到他有时候都会恍惚，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怪物，以为自己从没有在海洋里畅游过。
　　在那样暗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拥有智慧，记得过往，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今时他沐浴在太阳的余晖当中，始知月神和日神并没有抛弃追随他们的信徒。

　　许书月半蹲下来，眼前的人蜷缩着身子，一双大长腿缩着，看着很是局促，漂亮的眼眸望向遥远的天际，哪怕是她来了，他也没什么动静。
　　哭了吗。
　　好像没哭。
　　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吗？
　　不知道哎，课本没讲。
　　…………
　　“怎么在这里啊，尾巴都脏了。”许书月声音温柔，眉眼里藏着些许疲倦，无它，0721太能跑了，她的魔石手套被他弄不见了，驾驭不了魔法车，这个位置离皇城研究所太远，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她也没有选择公共魔法交通工具，是一路跑过来的，从中午吃完饭就跑出来找，一路找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找到。
　　“你还是找到我了”0721收回目光，平静的说。
　　许书月看着他的眼睛，很荒凉，有一种，非常平静的绝望感。
　　是这次出来没有达到目的吗？她的小鱼看起来快蔫了。
　　“嗯”她点点头“你的体内有定位魔石，我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你。”
　　“在哪里”他抬了抬眼皮。
　　“你要取出来吗？我可以帮你”许书月的目光非常温柔，看起来真的非常容易让人放下警惕。
　　“我是来帮你的，你可以信任我。”
　　“你帮我？”0721突然抬起眼，眼神明显狠厉了起来，带着明显的防备和警惕“你能帮我什么？”
　　终于，在她面前，那漂亮的囚犯终于卸下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了内里凶狠警觉的一面，他的肌肉紧绷，隐隐露出筋脉，仿佛只要她说错一句话，表露出一点欺骗他诱哄他的意思，他就会随时原地跃起将她撕碎然后逃之夭夭。
　　0721已经被逼到一个临界值了，打量着他橙色的眼睛，许书月很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才对嘛，这才是《海上泡沫》里的男二，哪怕远离海洋多年，自身力量已经远不如曾在海洋里的时候，但仍然有耐心又隐忍，数年如一日的伪装到了小说末尾，等到了王国倾覆，他得以重回大海的结局，哪怕是现在，筋疲力尽到已经无力行走的时候，面对可能威胁到他的敌人，仍然准备拼死一搏。
　　地上的狼，海里的人鱼。
　　这样生机蓬勃的生命，水族馆是困不住他的。
　　“帮你活下去”她笑了笑，并起手指，举到太阳穴旁。
　　帮助你活到大结局。
　　帝国里宗教繁盛，教皇几乎可以和皇室分庭抗礼，神明的信徒众多，几乎每周人们都要涌去教堂聆听教父教诲，但是帝国的科研人员不被允许拥有宗教方面的信仰，进入科研所的第一天，他们就注定了忠诚并且只忠诚于皇室，终身为皇室所用，所驱使。
　　人鱼是海洋的孩子，他们信仰海神，日神和月神。
　　0721看着自己的专属研究员，那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子，举起三只手指并在太阳穴旁，认真的和他对视。
　　“我向神明起誓。”滋滋，锁骨上方的魔石检测到关键词，闪了闪，开始释放魔力，许书月身体晃了晃，脖上青筋凸现，她咬着牙加快了语速“我，许书月，皇城研究所3587号研究员唔！”魔石魔力加强，系统闪现并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许书月你给我停下！！你是身穿！！这会伤害到你自己的！！”许书月充耳不闻，魔力沿着全身经脉到达身体每一个角落，她忍着全身类似筋脉寸爆的痛苦，继续语速飞快“我将站在你这一边，帮助你早日脱离囚笼，于三月内助你重回大海，有违此誓，筋脉寸断，死无全尸”
　　终于撑着说出了最后一个字，许书月眼前一黑，头朝下地栽倒过去。
　　早晚要拆了那研究所，失去意识前，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誓言成型，金色的符号从女孩身上溢出，慢慢形成漩涡，最终结成誓符，又溶于女孩体内，这意味着她若没有完成刚才所发誓的内容，那么她就会如她所言，筋脉寸断，死无全尸。
　　女孩没有指明自己是向哪位神明发的誓，那这片天地间所有的神明都将会监督她，包括人鱼族所信仰的海神，日神和月神。
　　誓符已经溶入了她的体内，带着淡淡的神明气息，神明与研究院两相对立，誓符一日不散，她体内的魔石就会因为检测到神明的气息而对她发出惩罚性的魔力，日夜不停。自此刻始，至誓符散终，她的呼吸都会伴随着疼痛。
　　乌黑的头发被风带起，0721下意识伸出手让女孩不至于摔在地上。
　　帝国科研人员不信神明，她却在他面前向神明起誓，以生命为代价。
　　或许，或许，真的可以尝试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