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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有言在先 ...

  •   “慢点……”

      承望终究还是慢一步,他到跟前时,秋禾已下到平地,稳稳放下那捆仙草干。

      秋禾把仙草干洗净,取来一盆水,将其浸泡于水中,等候软化。【1】

      趁这个空当,秋禾又去忙活其他事,等她回来时,仙草干已泡软。

      她接着将浸泡好的仙草干放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清水和碱,水沸后还需煮近一个时辰,直至仙草呈现墨绿色。

      制作美食总是这样,有数不尽的漫长等待,借着空当,秋禾多会生出些新点子来。

      这也是小铺常上新的缘由之一。

      爹娘还未归,秋禾就在这不短也不长的一个时辰中与承望闲聊着度过。

      待那一大锅仙草煮至浓稠,色泽深绿,香味四溢,秋禾将仙草捞出放入大盆中,加入少量冷水,缓缓搓出浆来,而后用捞勺过滤去残渣,留下纯净的仙草汁。

      将过滤好的仙草汁倒入新备的盆中,放置一旁待其自然凝固便可。

      说着要打下手,却帮不上什么忙的承望在一旁张望,终于插上话道:“草药制成的,会苦么?”

      “我觉着不苦,不知你以为?从小,每逢夏日我便与伙伴一道去买仙草吃,也还没见外乡人吃过,正好你试试。”

      又是漫漫等候,待到秋良季桐也做工回来,仙草液终于凝固为弹软的仙草冻。

      “爹!娘!回来得正好,做工辛苦了,一人一份先尝尝吧!”秋禾将凝固好的仙草蜜从容器中取出,用刀切成小块,放入碗中,加入适量的凉水与蜜糖,便递给爹娘。

      “好好!”夫妻二人十分爽快地接过,“谢谢女儿,你也辛苦了。”

      秋禾笑盈盈回到厨房时,见承望那有些眼巴巴的样子,觉着有趣。

      承望被她这么一看,马上直起身子,十分平和道:“秋禾姑娘,辛苦了。”

      秋禾掌起大勺,歪头问他:“承师傅,要大碗还是小碗?”

      “那…小碗吧。”

      “行,先尝尝味儿。”说话间,她递来一碗。

      承望接过仙草蜜,见这成色,总觉得与从前吃的草药一般苦涩。更别说承望当年要防着一些有心之人往药里下毒害他,素来对这些像草药的东西心生防备……

      他还是想着这一大锅都出自秋禾之手,她与秋良季桐夫妇皆是好人,才叫自己缓缓放下戒备。

      舀起一勺仙草蜜,仙草竟还因过于滑嫩自勺中溜去一半,承望也不急着多舀些,将半勺仙草冻与深绿色的蜜糖水送入口。

      刚一轻抿半口,就迎上它清凉滑嫩的口感,仙草蜜的质地细腻,入口即化,如同夏风轻轻拂过舌尖,带来丝丝凉意。

      缓缓咀嚼,仙草蜜的香甜味道逐渐弥漫开来,甜而不腻,香而不浓,清新的汁液又恰到好处为人解渴。

      承望有些意外会是如此清甜之味,很快又舀上一口,大块些的仙草冻还带有一种淡淡的草药香气,这种香气独特而清新,让人仿若回到林间树荫下,乘凉拂风之时。

      这种独特的草药香气与蜜糖相互融合,化出了清爽宜人又十分美妙的口感体验。

      秋禾看他喝得倒是“勤快”,问道:“不苦吧?”

      承望摇头,很快把这碗清新甘甜的小吃送下肚:“姑娘手艺真好。”

      “也非我手艺好,是仙草的味道好,简直是为我们山中百姓而生的,知我们难逃酷暑折磨。村里年年也有做仙草的人家,不过是山脚那条土路上暂时只有我一家罢了。”

      “我是第一次见……”

      秋禾听着,眼珠子一转,问他:“你怕苦?还是怕喝药?”

      “幼时担惊受怕罢了。”承望擦了嘴,起身去将空碗洗净。

      秋禾好像想到什么,一下跟上他走不快的步子,接着问道:“那些贵些的药煮出来也很苦么?”

      “苦。”承望答道,却马上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

      他顺着那口气,没有停住脚步,继续往院外去。

      却一下被秋禾拦住去路:“承望,等余雨到了北境,你是什么人,也就明朗了。”

      承望有这瘸腿拖着,如何都慢于她。

      “小生便是本家,隶州承氏。”他答道,没有看她。

      承望自始至终都用着自己的本名,知自己来处,也想过去处。

      “也正如姑娘所想,自幼,我家中用药皆是名贵草药。”他坦然道。

      承望纵是从前活得再提心吊胆,也承认自己是绫罗绸缎裹着长大的。

      他明白无论从前如何难熬,也不可对底层百姓抱怨,这与“何不食肉糜”无异,绝非他本心。

      秋禾从未听过隶州,也不知什么世家大族,可这一前一后种种都指出,这承氏不是一般人家,但到头来,她只好奇一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闽地?”

      “不知。”承望将碗洗净,又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这腿就是南下时伤的,先前是骗了你,抱歉。可隶州有人要杀我,我只能走。余雨去了北境,查我不要紧,我是怕她问了我的名字反而自己先被人盯上。”

      “她无事。”秋禾摇头,“你哪日若想走了,提前告知我一声。你在外头有身份,离开闽地的话,我就当你死了,算我‘和离’。”

      “好。不过当下还要将‘秋禾铺子’经营好。”承望把擦干的碗放回原处,回屋去,“辛苦了,秋禾姑娘,早些休息。”

      “嗯。”

      秋禾答应得爽快。

      “对峙”到此为止。

      回到卧房后,秋禾复盘起方才一切。

      今日与一家人共品了新做的仙草蜜,如何都不会生出不悦之情。

      确是如此。

      秋禾便是在将仙草蜜递予承望时,觉着与他之间生出些怪异的感觉。

      可她先前对他还有疑虑,更是不能忘了二人只是应允下“搭伙过日子”这点。

      她不能自己先逾了“矩”。

      想着承望先前不会生火,那条瘸腿还有好转的迹象……

      如何说,都算可疑。

      正好有话想问,那便问了吧。

      果真,承望先前说了谎话,他并非流民。

      可这一切,不过是山高路远,这山中人不知千里之外的纠葛罢了。

      自然,秋禾也是诓他的,余雨这小姑娘哪会帮秋禾办这种事?她到时还能记得“琉璃手串”就谢天谢地了。

      眼下还是先将生意做好,承望亦是良善之人,她还放得下心。

      她想着,都知“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到了此人真要走的时候,再送也来得及。

      -

      雁村另一头。

      夜深人静之时,二伯母家的门微微开出一道缝。

      很快,钻进来一条腿,拖着半个身子挤进院里。

      秋略蹑手蹑脚地去往那有些漏风的房门,刚想回自己屋里,却发现这门不知何时早已被人落了锁。

      “哪个不长眼的敢锁我的房间?”秋略心中十分气愤,就是小骂一句。

      “你还敢回来?!!”

      听着这声怒吼,秋略一下僵在原地,连头都不敢回。

      虽然转过去看也是不见五指般漆黑,可他已然察觉到“严母”高举扫帚,正向他抽来。

      秋略忙飞身一跃,是躲过了扫帚的重击,不料脚下踏空,后背砸在房柱上。

      “娘……亲娘嘞,我是你嫡子嘞。”秋略痛苦道。

      “嫡子?都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学什么豪门分嫡庶?!你个死小子,你有这个命吗?!还是嫌老娘贱?!!啊?!”从牢中“修行”出来的二伯母就是不一般,这揍人的力道都比当初掀秋禾摊子多出好几分。

      “娘……别打了……呜呜呜。”

      黑暗中,已是直击秋略痛处,叫他哭哭啼啼起来。

      屋里的二伯听着这声,带着被吵醒的小儿子出来看,虽什么也看不清,还是凭声响知其惨烈。他怕大儿子真被气头上的二伯母打死,都一改往日“窝囊”,轻声唤娘子:“邻里都睡了,可别把他们都喊醒了。”

      “听着了么?秋略,不许哭!给我挨着!”

      一向贪玩的小儿子没被少打,还是心疼大哥,也跟着劝道:“娘,秋禾阿姐在村南或许都听着了……”

      “回屋里去!”二伯母听到“秋禾”二字,声音一下压低不少,扔开扫帚,叫那两个只知道装好人的一边待着去。

      “好……好。”见大儿子捡回一条命,二伯父忙拉着幼子回屋。

      “娘……娘我错了!”秋略被打得嘴角都破了,连滚带爬地抱上二伯母的腿,哀求道,“儿子不是故意叫您多被关上几天的……”

      “你真是为了挣钱?”二伯母缓了口气,问道。

      “儿子怎么会骗您呢?这不是生意不景气么……我叫那旺、福、贵多研究点菜,一下就挣回来了,是他们之前偷懒,没给揽客。”

      “……”

      见二伯母缄默,秋略继续道:“娘,儿子心疼您,当年诞下二弟,真的太难了。二弟这个年纪,都可以是我的小孩了……所以,娘,你看……”

      “娘原先是答应过你的……”二伯母摇摇头,缓缓拉起秋略。

      “娘说镇上的好姑娘……”纵使身在黑暗中,秋略也是“两眼发光”。

      “可是,你前些日子一下拿去那么多……家里要揭不开锅了!儿子,不然缓缓吧,一般姑娘不嫌汉子年龄大,等咱家再挣点、凑点,就找姑娘家去!”

      “不可!”秋略一下松开二伯母的手,“娘,你怎可这样说?”

      “再等等,秋禾也快被抓了,就是她家阻我家财路……哎呀,咱家中真是没钱了!不然你待天明后寻你四叔去!他时而有点闲钱,你看看他能不能给些……”二伯母也是没辙了,如今怎么都压不过秋禾,想到这死丫头真有可能靠贿赂官吏而逃过一两年婚事,就生得一肚子气。

      -

      母子二人还是不欢而散。

      秋略一直没将夏霞这个镇上姑娘告诉母亲。

      是怕母亲鲁莽,知道有这么个人,就真去镇上寻她,吓着姑娘,惊动日后的“岳父”大人,还给秋略丢脸……

      回到自己几日没住的屋子,秋略听着风自那小破窗缝灌入的声音,就心烦!

      家中怎么会没钱呢?

      怎么会呢??

      ……

      忽然,他想起那日……

      母亲在他进屋时,毫无遮拦,十分欢欣地向他展示手腕上的玉镯——“好看吗?娘新打的镯子。”

      “……”

      秋略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家里的钱在哪儿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有言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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