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下了月亮》宜女

15、须尽欢

　　叶昭给自己和温予都倒上酒，举起酒杯：“来一起喝一杯吧。敬过往的所有，是它们塑造了我们。敬未来的所有，是我们成就了它们。”
　　温予喝干了杯中的酒，觉得还是要找点轻松的话题。他问叶昭：“顾盼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叶昭笑道：“《那不勒斯四部曲》，她说那里面的埃莱娜很像我。可我很羡慕莉拉，永远有改变的勇气，永不畏惧。”
　　温予点头：“我也觉得你可以再勇敢一点。”
　　叶昭明白他的意思，笑而不语。
　　两个人又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叶昭给温予讲自己喜欢的书、电影和音乐，讲工作中遇到的奇葩事儿，讲自己想去的地方。温予都耐心地听着，默默地记在心里。叶昭说到兴起的时候手舞足蹈，温予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突然，璀璨的烟火在他们眼前绽放，点亮了宁静的夜空，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零点到了！叶昭激动地从躺椅上跳起来，趴在落地窗前，冲着窗户外面喊：“新年快乐呀！新年快乐！”
　　温予也站了起来，站在叶昭的身后，张开双臂把她笼在自己和玻璃窗的中间，又很小心地保持着距离，没有碰到叶昭的身体。
　　叶昭转回身，小脸因为酒精和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她笑着对温予说：“温予，新年快乐！这一年，很高兴认识你！”
　　叶昭的笑极富感染力，眼眸比窗外的烟花更璀璨，温予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问叶昭：“我可以抱抱你吗？”
　　此时窗外的烟花已经熄灭，落地窗的隔音效果很好，天地之间仿佛大幕落下，只剩下两人。
　　叶昭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温予得到了许可，猛地把她搂入怀里。
　　那天在病房的拥抱，温予几乎没有碰到叶昭。现在，他抱得很扎实，就像要把叶昭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温予觉得叶昭很瘦，窄窄的，自己一只手臂就能把她环绕住。叶昭却觉得温予的肩膀很宽阔，很厚实，自己几乎完全嵌了进去。
　　温予把脸埋在叶昭的肩上，闷闷地说：“昭昭，生日快乐。过去的一年，我最开心的事就是认识你。”
　　叶昭回应他：“我也是。”
　　温予无声地笑了。
　　不知道拥抱了多久，叶昭轻推温予，说：“我的胳膊有点难受。”
　　温予忙放开她，叶昭捶了捶自己的胳膊：“还是有点后遗症，一个姿势固定久了，或者遇到阴雨天，就会觉得酸酸胀胀的难受。”
　　温予突然想起那天她躺在地上的样子，心又揪起来的疼。叶昭看他皱眉，忙打趣道：“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儿，揉揉就好了。而且啊，我现在预测天气可比天气预报准多啦。”
　　殊不知，她越这样若无其事，温予越觉得心疼。只好轻轻为她揉揉胳膊。
　　叶昭检查手机，零点的时候顾盼给她发了条微信“新年快乐，生日快乐”，陈曦也发了一条。
　　温予一眼就看到陈曦的微信内容：“新年快乐。”他一边揉着叶昭的胳膊，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你师兄不知道你生日？”
　　叶昭抬眼觑他：“你也是歪打正着才知道的好吗？要不是我妈被你这张脸所迷惑……”
　　温予打断她：“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就是比他强，是我跟你一起跨年、一起过生日的。”
　　叶昭忍不住笑：“是是是，没看出来你这人这么幼稚。”
　　温予正色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像人家，天天能看见你、陪着你，又是合照、又是合写论文，又是师兄、又是领导。我远隔千里，只希望昭昭能把我们每一次见面都牢牢记住，别自己在临城过得开心，就把我忘了。”
　　叶昭忍不住想扶额，这人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老是这么可怜巴巴地装委屈、博同情。但这招是真的管用。
　　叶昭捏着拳头轻轻捣了温予一下：“堂堂大明星……”
　　温予反握住她的拳头，撒娇道；“堂堂大明星，在等你给我一个机会。”
　　叶昭抽回手，笑道：“再等等。”
　　温予不再说什么，只是给自己和叶昭倒上酒：“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一瓶酒喝完，温予已经醉倒在床上。他吃饭的时候陪叶爸爸喝了白酒，跟叶昭对饮的时候怕她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总是给自己倒得比较多。
　　叶昭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这点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趴在床边，看着沉睡的温予。
　　叶昭轻轻叹息，遇到这样的人，自己竟然还在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果然学了法律，又在法院工作，是最精明现实的一类人。
　　她见过太多表面恩爱的夫妻，背地里各有各的龌龊，在法院吵得不可开交。
　　有的父母连孩子都可以不要，有的朋友背后刺人一刀。
　　有得不到的病态执拗，有戒不掉的赌瘾毒瘾。
　　有借出去永远拿不回的救命钱，有推倒了再也不能修复的亲密关系。
　　全家的顶梁柱撒手人寰，丧失意识的老人还在苦挨。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人性最幽深微暗处，叶昭年纪轻轻就都见识过了。
　　越办案子，叶昭的胆子越小。小心翼翼地活在自己的框架里，和筛选过的少数几个朋友深交，与大多数人保持友好关系。不借钱、不合伙、不提前消费。
　　叶昭对不能掌控的一切不确定性抱有巨大的恐惧。她相信唯有自己站得稳、立得住，才能有安稳幸福的人生。
　　温予太不一样了。温予这样的人与叶昭的安全日常相隔太远，把叶昭的阈值调得太高。他们的每一次相聚仿佛都是最后一次，每一次离别都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
　　温予的热情能够持续多久？也许就像今晚的烟火，灿烂过就消散了。
　　叶昭没有把握。她不想曾经拥有，只想天长地久。
　　以往不是没有男生追过叶昭，只要叶昭觉得不合适，她连一点机会都不会给人家。不收礼物、不回信息，更不要说约出来吃饭。她甚至不会跟他们做朋友，觉得没必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可温予不一样，按照惯例，她应该切断和温予的联系，再也不要见面。可叶昭舍不得，她任由温予一点一点渗透进自己的生活，让他认识自己的家人朋友，向他敞开心扉，与他拥抱。
　　叶昭只能承认自己贪心又胆小，一点也不高尚。既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现状，又不舍得温予的柔情。
　　自私自利，俗人一个。
　　胆小鬼。负心汉。
　　不主动，不拒绝。
　　叶昭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批判自己，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温予的脸上打转。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从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路过右边眼角和鼻梁上的小痣，一路滑到嘴唇。
　　睡着的温予不像醒着的时候，永远那么彬彬有礼、体贴周到，还带着一点点紧张。脸上的轮廓也柔和下来，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
　　叶昭喜欢他的嘴唇，玫瑰花瓣的颜色，不是现在流行的薄唇，有点厚，软软的，触感很好。
　　等到叶昭反应过来，她已经在温予的唇上留下轻轻一吻。
　　好了，叶昭在心里骂自己，现在，还不负责了。
　　叶昭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间。
　　温予眯着眼，听见叶昭夺门而出的声音，翻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嘴唇。
　　刚才叶昭的一吻仿佛还停留在上面，甜甜的，直往心里钻。
　　谁说只有睡美人会被吻醒？有心机的王子也在期待一个，确定心意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