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92、意料之外

　　姚东扬问：“这就是那日在高月市集，你向周管事打听的人头像？”

　　“不错，”毛小桃道，“在乌有时，牵扯进偶人巫术的两个人身上，都出现了这样的人头像，不过一个颜色同这些人身上的一样奇怪，还有一个，就如我在高月市集所说的，画成人头像的线条像是皮肤自身长出来的，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姚东扬闻言点着头，陷入沉思。

　　毛小桃道：“几年前，岫里出现借生术时，我阿爹和淳于姑姑只能做到破术而已，最后是托你阿爹才让施术者认了错承担了后果，也就是那时，人头像第一次在大陆上出现。这些事，你没有听说过吗？”

　　“那时我已经去了长风崖，只是有一次回家时听家里人提过借生术，倒是一直没听过什么人头像。”

　　“这些年里，人头像出现过好几次，一直没有人知道是为何出现……话说回来，也从来没有过像在这里，一次就出现了这么多。”

　　石淮突然出声道：“小桃，长命司鉴别林香是不是凉丘城民的方法，会不会就是通过这个人头像？”

　　姚东扬道：“可是城主说他们身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啊，我觉得他不会对我们说谎。”

　　但是很快又接道：“也可能他们身上的人头像，只有长命司的巫师能看出来。”

　　“事实如何也不必猜了，我们先去找小林香要紧。”

　　三人匆匆出了内院，城主大宅外院的两条长走廊，在这里，是两排房间。再往前，应该还有门房与倒座房。如此多的房间，毛小桃无法确定林香是不是就在这里，其实人也有可能就在他们进宅最先看到的东西耳房或正房。

　　这里没有烛火，每一间房都是黑漆漆的。

　　“这要怎么找？”石淮问道。

　　姚东扬提议：“要不我用追踪术吧。”

　　毛小桃正在犹豫，就听得内院后的正房传来有节奏的鼓点声。一时间，原本漆黑一片的外院亮起了无数灯火，三人只得暂时躲藏到一排房间的后面。

　　很快，跑过来一个青年巫师，急匆匆地从两排房间门前跑过，顺带敲了一路的门，口中吆喝：“赶紧起来，首领要求集合了，快点！”

　　半夜紧急集合，难道出了什么要紧事？躲在房后的三人都很纳闷。

　　虽然整个外院怨声四起，但是巫师们依然很服从地爬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接连向后院正房赶去。

　　“趁现在，我用追踪术。”

　　“别冲动。”毛小桃断然否决，“这一番惊动，所有的人肯定都醒了，万一小林香身边留下了看守的巫师，很可能就会暴露。”

　　“那要怎么办才好？一间一间去找的话来得及吗？”

　　根本来不及，就是姚东扬用上悬丝进行追踪也来不及，因为他的话音才落，一队巫师就从内院跑了出来，他们就停在三人藏身的那排房间中的一间房门口。

　　三人听到敲门声，接着是一人客气的话语传来，那人道：“在下奉首领之命，送二位小姐回城主大宅，请二位小姐即刻动身，勿作耽搁。”

　　三人吃惊，又听得随着开门声音响起的一道女声，“送她们回去？首领的意思？”

　　“首领吩咐，现在就走。”

　　“为什么？还没有验明正身，为什么要放她们走？再说长命司何时有过带人进来还要放回去的道理？”

　　“首领在正厅等我们的回信，你有疑问可以现在去问她。二位小姐请！”

　　又是一阵脚步声，逐渐走远。

　　三人直等到四下完全安静，才敢发出动静。毛小桃道：“去后院的巫师还没回来，若是前面门房看守不严，我们直接从正门出。”

　　门房岂是看守不严，门房压根无人看守，大概长命司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紧急情况，不得不把所有人都叫了过去。毛小桃等人也无暇乱猜，趁机出了长命司大门，隐身于对街的小巷。

　　三人穿了几条小巷绕回到城主大宅正门时，长命司的巫师正和沈冲交谈。沈冲发髻整齐，衣衫也是白日那一身，估计是在等夜访长命司的三人。

　　其实，他听得门口传报说长命司有事求见，还以为是三人的行踪暴露了，慌慌忙忙跑到前厅，却是长命司给他送人来的。他一时搞不清情况，又喜又忧地与巫师寒暄着。

　　直到长命司的巫师离开后一刻钟左右，毛小桃他们才回到城主大宅。还好沈冲机敏，早早吩咐仆从们去休息，没让回来的三人与任何人撞上，又暗自带着林香与沈清来到了白日里三人所在的西耳房。

　　毛小桃一见林香便担忧问道：“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林香任由她四处查看着，口中说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事也没有，他们把我带回去之后，本来是说了要替我查验什么的，可是也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根本没人来找我们，我们两人就一直和他们派来看守的女巫呆在房间里。”

　　“几位长老去长命司没出什么状况吧？”沈冲虽然见他们安全回来，不过心中仍是很担忧。

　　“没有，”毛小桃道，“我们没有和他们撞面，也没有被发现。”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一去一个多时辰，我这心里一直不安。”

　　“一个多时辰？”沈清讶异道，“长老可有将长命司内的情形打探清楚？”

　　“嗯，趁现在无人打扰，我们来讲讲正好，原本有些情况也是要告诉你们的。”毛小桃一边说，一边拉着林香坐到桌旁。

　　石淮与姚东扬对视一眼，示意沈氏兄妹也坐后，一起聚到了桌边。

　　围坐的几人安静地听着毛小桃讲了两座大宅的阵法，不过她略去了人形烛台一事，只说相信传言契约确有其事，不过解除契约的关键不在凉丘城内。

　　沈氏兄妹听完毛小桃的陈述后，显得十分沮丧。沈清的眼里甚至闪了泪花，语带悲戚道：“我们一番筹谋，好不容易才请得几位长老们进城，却是一番谋划全要白费，即便真有契约存在，我们要上哪里去找那个巫师……茫茫大陆，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去找他……”

　　沈冲强作镇定，缓言道：“长老们既然已经替我们找出了问题的关键，那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去寻找那个巫师。哪怕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此举无力实现，来日总有后人可以继续寻找，终有一日，我相信定可以彻底改变凉丘城的宿命。”

　　沈清掩面而泣，悲伤道：“原以为……原以为……我只是失望不能亲眼看着孩子们长大……”

　　“不要这样，别哭……”沈冲原想劝解几句，担心她这样失了仪态，会让在座的几位客人尴尬，可看她哭得实在悲伤难以自已，一时想及自己，不由得跟着眼泛泪光，连连发出悲叹。

　　毛小桃察觉到石淮与林香目光灼灼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她知道他们在等她的意见，不过她觉得此事不好解决，无法给沈氏兄妹更多的希望，所以刻意回避不看他们，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姚东扬脸上，不过他正垂首沉思，似乎没在意到沈家兄妹的悲伤。

　　一时间，西耳房里哭泣声与叹息声交织。

　　姚东扬回过神来时，沈清哭声渐止，她拿着方白丝帕掩住脸，鼻音重重道：“夜深了，我们还在此耽搁了这么久打扰几位长老休息，真是过意不去……我们这就告辞，几位请好好歇息。”

　　沈冲应声站起，随沈清一道离开。

　　关起门后，林香问道：“长命司的阵法很难破吗？连阿姐和东扬哥哥都没有办法吗？”

　　被点名的二人，双双摇头。

　　“目前问题不是破阵难，是找人难。”姚东扬答道，转脸问毛小桃：“我瞧着你刚才没有说要帮着城主找人，但是你心里想的其实是要去找的吧？”

　　毛小桃点头，“来凉丘之前我就说过要去找女巫高阳，基本可以肯定岫里和乌有出现的人头像，与她有关。我感觉人头像产生的原因，她应该也知道的。所以，想要找到解开人头像之谜，进而找到与凉丘城签订契约的巫师，可以从高阳着手。”

　　林香听不懂，问：“什么人头像？”

　　“凉丘城民的左肩膀下，有一个像你拳头那般大小的人头像，你阿姐他们猜这是因契约产生的印记，长命司说带你回去查验，应该就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这样的人头像。”石淮向她解释。

　　“难怪他们非要安排一个女巫来看管我们……”林香自言自语道。

　　姚东扬突然问道：“林香儿，你应该看到长命司来的那个女首领的吧，她长什么样？”

　　毛小桃这才后知后觉到，万一他们想要寻找的高阳女巫，正是长命司这回来的女首领呢，也不是不可能……

　　林香“哦”了一声，来了精神，说道：“我本来就想跟你们说她的，一直给忘了。那个女首领可年轻了，比阿姐大不了几岁，沈清夫人还说呢，怎么这样年轻的人就当了首领……”

　　此言一出，毛小桃和姚东扬同时陷入了纠结，两人都是一下觉得那首领是高阳的可能性更大了些，因为当日在高月市集，她便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年轻许多，然而一下又觉得这人不大可能是高阳，因为时间才过去短短一个月，他们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人立刻年轻上二三十岁。

　　“要不你先查查看？万一真是高阳呢对不对？”姚东扬建议道，“其实不是也没关系，反正她对人头像的事情应该也很清楚。”

　　毛小桃觉得他言之有理，欣然答应下来，才反应过来他只说了让她去查，便问：“你有别的打算？”

　　姚东扬确实另有盘算，他道：“关于那个人头像，我总觉得好几年前在望津时，似乎见过一模一样的画像。所以，我决定回望津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人像的出处，若是有进展，我会尽快与你们汇合。”

　　毛小桃惊喜道：“你真的见过？在哪里见过的？”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文伯侯府的藏书阁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是古籍上见到的，还是在画卷中。”

　　“文伯侯府？那不就是高阳出生长大的家？”

　　姚东扬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