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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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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绯夫人……想到她,福叔忍不住一声惋惜长叹。
“我记得他们的关系十分好。若说二少爷与现在这位二少夫人是相敬如宾的话,那他与先头那位真可说是情投意合如胶如漆。”福叔低着头,声音中充满悲戚,继续道:“他二人本就是少年夫妻,二少夫人温柔美丽,二少爷初见她便非常钟情,再加上二少夫人来自南方,两人经历不同更是有数不尽的话说……当初二少夫人因丧女之痛而离世,二少爷一病不起险些跟了去。”
“这么一说,婢女称因二少爷轻薄她而害死婴儿是说谎了?”
“这……二少爷与二少夫人感情深厚,那些年里二少爷连个侍妾也没有……再说,二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怎会看上一个丫鬟。只是那丫头到了公堂之上也始终坚持这番说词,至死不曾改口。
“二少爷起初几年时常为这事纠缠苦闷,发誓要找出二少夫人枉死的真相,但是后来老爷把家里的生意慢慢交给二少爷管,加上新夫人进门,家里有了孩子,往事便渐渐没有人去提了。”
福叔斟酌言语,又道:“我在曹家干了一辈子,听说过许多事情,想必今日红姑与长老讲了不少往事……我不敢揣测红姑向长老讲述这些事情的目的,但是俞绯夫人在世时,是个心地纯洁待人和气的好人。再者,人已故去八年,若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归到夫人头上,我认为实在不妥当。”
他的语气越来越严肃,毛小桃忍不住朝他看去,瞧见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不忍,不禁对这位俞绯夫人更加好奇。不过她没有接话,她自然不会认为这连番的怪事是死去的俞绯所为,这是巫术杀人不是魂灵作祟。
不过,在她看来八年时间也不构成理由,想成功培育出一个偶人,八年时间不算太长。
然而红姑说的最后一句话,越想越像是话中有话,难道她提及俞绯是想要保护谁,那么……她知道谁是操纵偶人的巫师,是与俞绯亲近的人吗……
饭后,毛小桃才得空与石淮好好说说话,她将下午听来的故事大略同石淮讲了一遍,倒是没说出她的疑问。
石淮听罢,皱眉道:“小桃,这里边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
“找到偶人之前,这起怪事是全无头绪,我们从这家人身上没能得到一丁点信息。可偶人才刚刚找到,就有人将往事和盘托出……按说红姑今日所讲之事,明显事关曹家声誉,曹家是此地望族,这些事本不该轻易告诉外人,可是……我不知道,这不是正常举止。”
“你觉得曹家事先故意隐瞒,而现在又存心误导?”
“不像吗?红姑说她自己是被禁在木楼,而你今日前往并未遭到任何阻碍,这就像……”
“就像是别人安排好了等我去。”
石淮点点头,“红姑说的那些往事也像是故意要讲给你听,好让你将怀疑引向俞绯夫人,可俞绯夫人早已经离世……”
“小石头,今天红姑告诉我俞绯的原籍是南方新野。”毛小桃突然道。
石淮没懂毛小桃的意思。
“传说使用偶人巫术的大沼泽地区,就位于南方,只不过……那里距离新野可是一点儿都不近呢……七小姐说过俞绯很爱看巫术相关的书籍你还记得吗,你说会不会是俞绯曾经看到过关于偶人巫术的书,之后她又把这些内容告诉了别的人?”
“而这个人就是曹府之人,或许他想替俞绯报仇?”
“你觉得可能是谁?”
石淮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真怀疑此事是曹家人所为?”
毛小桃单手托着下巴,食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着耳垂,思索道:“福叔告诉我二少爷与俞绯夫妻恩爱时,我有一点怀疑曹二公子。最主要是因为曹府上下只有他一人一直病着而且越病越严重,我在想这病也许不是因为惊吓导致,而是因他供养偶人失血耗神而致……可我一想,死去的曹夫人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弑母这种事,我很难想象。”
“今日之前,虐杀女儿这种事,也无法想象啊。”
毛小桃一听这话立马坐直了身体,勾着头朝窗外望去,说道:“现下才刚入夜,你瞧曹二公子那楼里灯还亮着,我们有话不如直接问问他去。”
曹二公子正半躺在榻上看书,烛火之下,他面上仍泛着虚弱的苍白,但眉眼间已不似前两日般没有神采。他见是御云二人来,热情地翻身下榻急欲迎上前来,无奈久病未愈险些栽倒,好在及时伸手扶住了塌前小桌稳住身形,窘道:“见到长老和小兄弟一时高兴得忘记了自己病还未好。长老替我家捉住祟物,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
毛小桃道:“二公子不必客气,如今找到偶人不过才是开头,找到背后的施术者才是最重要的。”
曹二公子仍是面上带笑,道:“长老一日之内找到偶人开下好头,想必定能顺顺利利地找出背后妄图谋害我家的凶手。”
毛小桃却注意到他握着香囊的手紧了又紧,她状若好奇般问道:“二公子手里这香囊的绣纹看着好别致!”
“这个啊,这图案是天狗,”曹二公子的拇指轻轻地摩挲两下香囊上的绣纹,他将香囊递给毛小桃,道:“我夫人说天狗是御凶的吉兽,便绣了这支香囊送给我护身用。”
毛小桃接过香囊仔细看来,褪色的黛色缎面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首狸状神兽,确如神话中的天狗,只是绣纹因常年抚摸而磨损颇多。毛小桃赞道:“夫人的绣活太出色了,这天狗就像活的一样!小石头你瞧!”
石淮顺势看了两眼,倒是看不出绣活如何出众,本来天狗长什么样他也不知道,不过这香囊实在旧得厉害,曹二公子生于富家却一直随身带着它,想来是他的心爱之物。
“你看这毛发绣得多清晰漂亮啊,还有眼睛,多有神韵!”毛小桃对上石淮的视线,笑意浓浓地夸着这图案,又转向曹二公子,说道:“真可惜夫人如今不在家,否则我真想拜师学艺了!”
曹二公子瞬间双肩垮了下来,他一手接过毛小桃还回来的香囊,一手扶着桌沿重又坐回榻上,神色逐渐痛苦,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毛小桃见状,心知这香囊十之八九是俞绯送给他的旧物,她道:“二公子如此悲伤,想必此物是先夫人所赠?”
曹二公子一愣,追问道:“长老从何处得知小绯的事情?没想到家里还有其他人一直记得她……”
这话说得毛小桃疑念四起,细细一回想,从她还未踏入曹府时起,就开始听曹灵儿提到俞绯,再到四少夫人再到红姑,她们都有意无意地说起俞绯这个人,可曹二公子这话听着,像是他们家人在一起时是绝不提起俞绯的。
如此看来,这连番的怪事似乎真与俞绯很有关联。
毛小桃问:“我听说先夫人是南方人?”
曹二公子点头道:“小绯家乡在南方新野,她十五岁时随父亲调任乌有县令才来到此地。我与她相识是在新年的赏雪宴上,那是我祖父组织乌有几家商户一齐举办的宴会,特为南方来的县老爷而办。赏雪宴连着办了三天,到了最后一天,家眷也受邀参加,我便是在那时第一次遇见小绯……”
她披着身石榴红的斗篷站在雪地里,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她的衣服上头发上,她掸也不掸,就那样笑盈盈地站在雪里,红衣,乌发,白雪……
他沉浸在回忆里,良久不出声。
石淮与毛小桃交换着视线。毛小桃看到石淮眉头皱起很是困惑的样子,不知道他因何而困惑。
“一时说开了头就……长老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我曾听七小姐提过先夫人在世时最喜欢看一些奇闻故事,正好我对这一类书也很有兴趣,不知道二公子还有没有留一些先夫人的收藏?”
曹二公子略有一瞬间踌躇,“只勉强留下几本,二位在此稍候,我这就去拿。”
石淮直到听不见曹二公子的脚步声,才对着毛小桃低声说出他的疑惑,“时隔多年,二公子对俞绯夫人一直念念不忘是真,可我看他为人温和也是真。说他会干出弑母弑亲这种事,我有点……不能相信。”
“我们不猜了,只管一步一步朝前走,到最后总会发现真相。”
曹二公子回来时手里抱了个素面的小木箱,他说:“小绯留下的东西不多,全在这箱子里了。”
箱子里只有一支玉钗和四册书。曹二公子小心翼翼地拿出玉钗,朝后退让道:“这些便是小绯生前爱看一些书,长老请看。”
四本都是薄薄的册子,书名均是《海内逸闻集》。毛小桃将四册书摊在桌上,才看到书名下面分别以小字标注了“东”、“南”、“西”、“北”四字,这集子是按地区分类的。
毛小桃依次翻了翻,发现除“南”一册外,都有详细的朱笔批注。
曹二公子解释道:“这一本原不是小绯所有的那本,这是我大哥的。大哥走后,红姑把大哥留下的几本书送给了小绯,小绯发现其中有本一模一样的书时很开心,她说这书很不好找。小绯走之前那两三年里日日翻看的就是这册南卷,我想那时候她是想借这本书思念故乡,她后来常常提到想回南方,我本打算等孩子过了周岁陪她们去新野,没想到……小绯走后,我生起病下不得床,这四册书还是小四嫂及时藏好保留下来的,只是她说小绯作了批注的那本如何也找不到。”
“这本书可否借我看一晚上?”
曹二公子并未犹豫便同意了。
毛小桃得了书便辞了曹二公子,拉着石淮迫不及待地回去准备看书。
书刚翻开还没等看上两行,一只身形极小的灰褐色的兔子一蹦一跳地出现了,石淮赶紧摊开毛小桃早先拿回来的乌有地图平摊在地上,兔子准确地跃上图中曹府的方位。
两人大气不喘地盯着兔子跳跃的路线看,看它由西向东再向南,看它穿街走巷跨桥过街。
待到兔子停下,石淮瞧着那地点,简直连呼吸都要忘了。
那役灵一蹦一跳的终点,正是乌有县衙,陈大人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