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126、遇敌2

　　虽是夏日，但北地的雪依然下得大地整整厚了一尺，天寒地冻中，姚东扬带着御云四人马不停蹄地向南行进。还好一路上没有碰到姬少中的人，一夜平安过去。

　　上午的太阳还没有升高，大地上的暖意积攒不足，姚东扬不敢使巫术帮助大家驱寒，一是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他要储存灵力，二是他也不敢留下巫术的痕迹那会容易被有些人追踪。

　　也不知道毛小桃现在怎么样了，那么多人，她能应付过来吗，肯定可以的，她那么强，他一边想，一边时时回头张望，身后并没有毛小桃骑着白露飞奔而来的身影。视线划过紧紧裹在氅衣中的石淮和林香一家，石淮神色镇定地冲他点了点头，他振作起精神，视线又回到了前方广漠无垠的雪地上。

　　自从昨日碰上追上的姬少中等人，林香一家就一直处在紧张之中，昨夜里路边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都让林深惊得发出呼叫，他像一只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姚东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将他们带离北地，只顾不停地驱马向前奔跑。正神思乱飞间，突然前方传来马蹄踏地的蹬蹬声，他心口一紧，环首四望，寻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石淮过来拉着他往西，原来西边坡下有几户人家，可以暂时藏身到屋后，待这些马过去再出发。

　　已是上午，但这几户人家屋外的雪地上没有一个脚印，想是因为天冷都还没起。也好，不然人家碰上突然过来的陌生人总要问上几句，那他们便要来不及躲避。几人尽力放轻着动静，终于在前方的人马出现之前，躲到了房子后面。

　　姚东扬从屋后探身出来看，看到骑在马上一共三个人，等他们走近，他才认出是长风崖的人。心中激动，狂奔出来大喊道：“师伯！师兄！小师叔！我在这里！”

　　最前面的人听着声音当即勒马，顺着喊声回头，喜道：“可算找到你了！”

　　三人正是长风崖接到消息后赶来支援的人，宋裴松的师兄谭泰和他的儿子谭枢，以及宋裴松的小师弟方崇朗。

　　姚东扬赶紧招呼其他四人出来，喜滋滋地为两方介绍，又问他小师叔方崇朗：“我师父呢？他怎么没来？他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其他人呢？我不是说情况危急要多点人过来的吗？”

　　谭泰说：“你师父去了望津，其他人都跟他一起去望津了。”

　　“去望津干什么？师父他从来不出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道和我阿爹阿娘有关？”

　　谭泰道：“没事，你阿爹阿娘和你师父都没事，只是世道乱了，莫名其妙冒出来许多到处逼人学习巫术的巫师，还会在拒绝学习的人身上施可怕的巫术。时间紧急，望津在天下之中，各处去的人都方便，所以就在那里临时举办巫师集会了。我们先送你们回御云，具体的事情等到了御云再说。”

　　“怎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情？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之前遇害的人才开始多起来，御云扶风和你们望月临时决定召开巫师集会共同商讨解决这件事。你在北地没有收到三族发出的信号？”

　　姚东扬摇了摇头。

　　谭泰和方崇朗对视一眼，又问：“也没碰上强迫别人学习巫术的巫师？”

　　姚东扬又摇了摇头。

　　“走吧，别耽搁了，我们上路！”

　　半个月前，那时淳于明珠和姜欢已经带着林香在路上了，所以他们也没听说这些事。离开御云向北这么长时间，本来以为自己的见闻已经够奇怪惊人的了，没想到整个大陆都不太平得离谱。从古至今，也没发生过逼人学习巫术的事情啊。思及此，姚东扬心中大异，难道这些事也是姬少中那帮人搞出来的吗？

　　谭枢在问他：“御云的小迷雅呢？你信上不是说和她在一起的吗？”

　　“她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自己留下来挡住追我们的人了。”

　　“一个人？”

　　姚东扬点了点，有些沮丧。

　　谭枢还要再问，但看到姚东扬的表情实在落寞，一肚子的疑问便都咽下了。

　　方崇朗却问道：“什么人追你们？”

　　“当年让临江雪原一夜消失的人，也就是前段时间用同样的办法让凉丘城在大陆上消失的人。”

　　“凉丘城出现了。”谭泰说道。

　　“出现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又出现了？”姚东扬再次震惊。

　　“我们昨晚在客栈吃饭的时候听说的，据说就是前两天的事。”

　　姚东扬张了张嘴，不知道要问什么，可是凉丘城怎么会出现呢，难不成也是哪个巫师去解除了幻境吗？

　　谭枢道：“不过听说重新出现的凉丘城里，只剩下一城的死尸，没有一个活口。”

　　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御云四人，都连连发出了惊呼，林深手里的水袋一下子没拿稳，“哗啦啦”洒了一地的水。

　　谭泰道：“别说这个了，我们也是道听途说。”

　　方崇朗也跟着附和了几声，又问：“你见过那个让临江消失的巫师了？可是不对啊，临江雪原消失那不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吗？”

　　他见姚东扬神情严肃，于是彻底明白他信上说遇到危险情况这危急的意思了。

　　谭枢听得一愣一愣，问：“要这么说，御云的小迷雅她一个人应付得了那个巫师吗？”

　　姚东扬道：“不只是那一个巫师，他还带了好几百个人。”

　　谭枢彻底茫然，一看他阿爹已经瞪了过来，便闭嘴不敢再多问。

　　大概是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雪变得稀薄的地方，姚东扬刚觉得心里轻松。忽然身后有道女声在喊：“林深！石滢！”

　　长风崖四人大惊，这声音已经极近，他们居然毫无知觉。

　　回头去看，看到两步之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说话的女子，长得端正貌美，纤细的身体裹在一袭考究的黑衣之中，而站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和姜欢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是姜盛。

　　姚东扬只顾看着姜盛，心中狐疑为何他阿爹的预言中没有提到这个人也在呢，而且还有好多的黑衣人呢，为何都没看到。转念一想，不由得心中暗自高兴，可能那些黑衣人都被毛小桃拦下了，那么很有可能，预言的未来不会来。

　　但他被林深粗重的喘息惊得回头时，才看到林深石滢两个人的脸上毫无血色，林深已经绝望，石滢在明显竭尽全力地强撑着。

　　黑衣女子的眼中只有众人身后的林深石滢，她道：“你们走得真快，叫我们一路好赶。”

　　林香见到姜盛，小金城那个夜晚的恐惧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可她拼命压着，因为那个黑衣女人直勾勾看着她阿爹阿娘的眼神让她非常不安，她忍不住大声喊道：“你走开！你不要来找我们！”

　　“小姑娘，他们是从我万烛司借出来的人，是不能跟你走的。”

　　林深闻言身形颤抖得更加厉害，石滢和林香赶紧伸出手去握他的手。

　　“你们是自己过来？还是……”

　　话音被姚东扬的术法打断，她这才正眼看向姚东扬，笑道：“你反应很快，难怪婴灵堂会毁在你的手里。”

　　姚东扬一怔，刚才就在想这人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当日高月市集匆匆一瞥的人影，可是远没有现在这般年轻，他道：“你是高阳。”

　　高阳笑道：“姚公子好眼力。”

　　一旁的姜盛却已经拿出了翠玉笛，对高阳说道：“师姐再不动手我就效劳了，望津还有事等着我去做。”

　　“那长风崖的几位，就请小师弟帮忙分担一下吧。”

　　姜盛还没等她说话，就吹起笛子来。

　　姚东扬皱眉，听出来这曲子和姜欢曾经吹过的《逍遥游》很像，但又很有些明显的不同，不过他皱眉倒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不同，他只是纳闷，依姜欢曾经告诉过他的，《逍遥游》是编织临江幻境的曲子，可这首被改变的曲子，是做什么用……思绪还没彻底打开，刚才还在眼前的姜盛倏地不见了人影，他转过头，才发现他的师伯师叔和师兄，也全都不见了。

　　姚东扬大惊失色，原来如此，原来他们每走一步都在靠近他阿爹的那个预言。

　　“你不用害怕，他们只是被带进了姜盛的幻境而已。”高阳向他解释，突然笑起来，说道：“什么长风崖，这么轻而易举就入了幻境，连个声儿都没吱得出来。”

　　姚东扬大怒，“不准你侮辱我师门。”

　　“啧，不说也罢。你呢，是准备直接送他们来，还是也要动手挣扎一下……既然如此，好吧我也试试望月的实力。”

　　她没有用乐器，这让姚东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法器对大多数巫师而言是必须，不一定每次都要用，但绝对可以帮助施术，然而她没有乐器，手指动动就抵抗住了他的攻击。

　　原来她在念咒，她的每一次攻击和防守，都配合了咒语。

　　林深陷入了绝望，耳边又想起了万烛司里瘆人的哀嚎，他捂着耳朵窝成一团，滚下马来。

　　石淮赶紧下马扶他，安慰道：“没事的，姑父，东扬很厉害，你别担心。”

　　石滢和林香也跟着下了马，但是石滢没有立即走到林深身边，她只是认真又不舍地看着林香，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轻声道：“香儿，阿爹和阿娘能够再见到你，真的非常高兴，也非常满足。”

　　“阿娘！”林香惊恐地看着石滢，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记住，你阿爹不是胆小的人，他这样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情，你心里不要看不起他。”

　　林香连连摇头，哭道：“没有，我没有阿娘，我不会看不起阿爹，永远也不会。”

　　“你要勇敢一点知道吗，要比阿爹阿娘都勇敢，不要怕，也不要伤心，你要好好活着，开心一点，要自由又幸福地活下去，听懂了吗？”

　　“阿娘！”

　　“回答我，听懂了吗？”

　　林香点头，大哭，“听懂了，我都听懂了，要好好活着，开心自由地活下去。”

　　“乖孩子！”石滢一把把林香搂到怀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过了好久，她才缓缓说道：“等一下，把眼睛闭上知道吗？”

　　“姑姑，你吓着林香了。”石淮自己其实也被吓到了，但他不想听这样的话，小桃还不知道在哪里现在什么情况，他们不能比她先放弃，所以他郑重地说道：“小桃和东扬，还有长风崖的几位，都在为大家拼命努力，姑姑你不要自暴自弃。”

　　石滢抹开眼泪忍着哭，点着头说道：“对！你说得对！林深啊你看，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地方这么远了，我们不会再回去的。”

　　要不是谭枢突然被抛到了雪地上，要不是他身上流了太多的血而且一直躺着不动，姚东扬是不会输的，他虽然没有毛小桃那么强，但是他绝不会轻易就输掉的。更何况，明明他在向谭枢奔去的同时，是给后面的人设了结界的，但是林深和石滢还是被抓走了。

　　再一次，他没有察觉到后面来了人，那么多黑衣人在雪地上踩下了那么多的脚印，可是他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谭枢的一口血喷到了他的脸上，他伸手去擦，眼前被血糊成了一片，他在这一片血红里，看到高阳和那些黑衣人合力，破解了他的结界。

　　林深像死了一般安静，而石滢在绝望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