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3、幻境 ...
-
毛小桃的顾忌成真了,那些人果然在拿到了头骨之后重回了临江。
好在淳于明珠和姜欢到临江时,没有碰上那些人,只是他们眼中的临江,变得破败变得阴影重重了,算算时日他们离开根本没有多久,但是这里像被洗劫了一样,混了血水和泥水的雪地上多了很多尸体,东倒西歪地被扔在了房檐下和道路上。还有那些之前被收到房子里的人烛,这会儿也全都被拿了出来,又被人胡乱丢弃在了高台上下。
高台南边的台阶上出现了血脚印,越往上越重,一直延伸到了高台中央的青铜大鼎下。
大雪应该是先下的,血融进雪了,一起被冻成了厚厚的冰。
青铜大鼎四周都有凝固的新鲜血迹,鲜红色的,几乎遮住了四面所刻的图案。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在高台上,脚踩在冰冻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沉星江上吹来一阵一阵的寒风,临江的夏天也好冷。
姜欢感觉到消失已久的寒气又从骨子里流淌了出来,他一时错觉搞不清是不是雪后的寒冷所致,因为并没有发觉有灵力周身逆行的迹象。
淳于明珠发现他的步子慢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以为灵力要乱走,似乎感觉错了。”
“你有情况要立即告诉我。”
姜欢点了点头,继续朝青铜鼎走去。
淳于明珠立马拉住他,“你不是说它是个邪物吗?别靠太近。”
“它在呼唤我。”
淳于明珠见他一副眼中只有那个青铜鼎的模样,不得不再次阻止,“你是不是中邪了?”
说着就要召唤南风拂柳琴来。
姜欢苦笑道:“那是我亲族的血,那里有留给我的幻境。”
淳于明珠一愣,松开了拉着他的手,一时无措地看着青铜鼎下流了一片的血迹。那么多血……
“你要不要一起?进那个幻境里面看看?”姜欢突然回头说道。
“但是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人在……”
“有没有都不影响。”说完设起结界,拉着淳于明珠往青铜鼎那去。
血腥气比上次来的时候更浓,姜欢已经抬手摸到了鼎上的血,陷入刻纹里的血早已经冻上,他便施术将它化开,再去摸,感觉到手下流动的温热。摆了摆手指,沾到手上的血迹流了出来,薄薄的,像一层云烟。
他双手的指尖在身前灵活飞快地做着动作,不是在结印,淳于明珠想也许这是在施临江的独门术法。很快她看到他右手的动作停了,伸进怀中掏出来骨笛吹奏,第一道乐音就很激昂缥缈。
淳于明珠一愣,从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然后她发现方才那道飘浮的云烟被笛声吸引过去,接着青铜鼎四周的血迹、地上的血迹都被笛声吸引了过来,在他们的身边越积越厚重。
她诧异地吸了吸鼻子,却没有闻到一点点血腥气。而当青铜鼎内的血雾蒸腾着涌到眼前时,她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眼,青铜鼎又变成了第一次所见时那样,鲜红的血迹不见了。
移开视线,她看到高台上下,不知何时已被人摆满了人烛,烛火在灿烂的阳光里变得几乎弱不可察。
而身旁的姜欢,正神情凝重地面北而站。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看到北台阶通往北边的主道上,有一个穿了巫袍的人影,正在术法的逼迫下,一步一步挣扎着走来。
是个中年男子,头发披散着,赤着脚走在雪地上,走路的姿势非常怪异,因为他的上半身僵直着朝后仰,并且走出的每一步都在试图向后退去,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了身前的一臂之处。
风吹开了他胸前的头发,露出了红袍前襟黑线所绣的吊睛虎首。
“他是!”淳于明珠立马住了口,看到姜欢的手握成了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
人影上了台阶,逐渐走近,淳于明珠这才看到那人被束缚于身侧的手指也在做着奇妙的动作,虽然能看出指节有些僵硬,但指尖翻飞的动作仍是灵巧精妙的,牢牢地吸住了她的视线。
高台之北的主道上,又出现了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淳于明珠认出了走在前面的那个,是一身黑衣的姬善培,因为正如林深所说,那高大的身体之上的头颅处,是一团黑色浮动的烟雾。后面的人,身着红色的巫袍,个子也很高,身材较前面的姬善培要瘦些,走近了才看清他神色恭谨的面容原来十分年轻,而巫袍上闪闪夺目的十二章纹竟是金丝银线所绣,双手所捧的金盘中放着一颗骷髅头骨。
这个样貌年轻的人,淳于明珠猜他应该就是姬少中。
果然,先上高台的临江巫师冷哼了一声,怒道:“姬少中,你今天又把这里搞成了鬼样子,是终于要杀我了吗?”
无人回答他的问话。
姬善培径直走上高台,对一旁一脸怒容的临江巫师视而不见,他的脚步在青铜大鼎前停下,身体微微侧了侧。姬少中赶了两步上前,将金盘举了举。
“准备开始。”浮动的黑色烟气中有苍老的声音传出来。
姬少中闻言恭敬地点着头,施术将头颅与姬善培一并送入青铜大鼎中。
当姬善培的身体逐渐消失在大鼎边缘,淳于明珠看到姬少中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恭谨顺从的模样消失了,一抹欢欣的笑容出现在他年轻的面孔上。他微笑着,穿过遍地的人烛朝高台边缘的临江巫师走去,他道:“姜仲铭,临江那么多巫师,今日你的死才算是最有用的,放下你的手指吧别再忙了,你费劲编织那些幻境有什么用,给谁看呢。”
说完一手抓住了临江巫师的巫袍前襟,带着他避开人烛向大鼎走去。
姜仲铭的手指未停,僵硬的身体固执地后仰挣扎。
“放弃吧,今天是最后一步了,痛快些走吧,你一死临江就彻底没了。”
“临江还有人在。”
“你说姜盛啊?你知道的他心里一直怨恨你这个做父亲的……再说他是我的徒弟,自小学的就不是你们临江的巫术。”姬少中扭头看了看姜仲铭,问:“还是你指望当年被你偷摸送出去的儿子姜欢?你没见过他你不知道,虽然这些年姚思谷费尽心机地藏着护着他,可是没用的,他只是病秧子而已……我劝你放弃这些幻境吧,临江已经完了。”
“你都没有放弃那些卑劣的所作所为,我凭什么……”
他的话语被挥到他脸上的利刃斩断,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从他的嘴角撕向了耳后,淳于明珠一惊,同时察觉到身边姜欢的身体动了动,他站得更笔直了。
姜仲铭手上的动作一下都没有停,虽然脸颊上的伤口向下翻着,露出来了血淋淋的肉,虽然他眉头拧得死紧呼吸也变得急促,但是他并没有停止关于幻境的编织。
“一百多年了,明明已经看过好多次这样的场面,但是每一次看依然会觉得惊奇。”姬少中赞叹着,看了看手中沾血的匕首,又看向了姬少中的脸。
那道深深的割开脸颊的伤口,正在慢慢地愈合,往下翻出来的皮肉,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抻,皮与皮肉与肉像久别重逢紧紧相拥的亲人,又交织相连起来,伤口不见了。
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淳于明珠的视线从脸颊移到巫袍又移到脸颊上,若不是脸上衣服上还沾着血,她会以为方才的伤口只是个惑术。姜氏族人的身体,竟然会这般神奇。
眨眼之间,姜仲铭的身体也被姬少中施术送进了青铜鼎中。但他是站着的,所以淳于明珠和姜欢可以一直看到他的身体,和他那仍在不停地翻飞的手指。
躺下去吧,求你躺下去吧,淳于明珠在心里暗暗地祈求。
当姬少中的古琴奏出陌生的乐曲,当那把匕首开始随着乐曲割向姜仲铭的身体时,淳于明珠无助地抬头看向了姜欢。
姜欢一动不动站得非常笔直,白皙的脸庞毫无表情,在阳光下像北地的雪一样刺眼,他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鼎中的人,和不停刺向他的匕首。匕首没有阻碍地一下就刺进了那个身体,利落地朝下一拉,绣着吊睛虎首的巫袍破了,带下来一块血肉。
再刺进去,再往下拉,又割出来一块血肉。
从前胸到后背,再是四肢,再是头和面,一下接一下。
那具身体随着每一道割下来的血肉而剧烈地抖动,似乎在应和古琴诡异的乐曲。
姜仲铭从始至终连一下哼声都没有发出来,似乎那些割下的肉和流出的血都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只是专心致志地编织着这一切的幻境。
快停下吧,快结束吧,或者……快杀了他吧,淳于明珠胡乱地祈求。乐曲长得要让人发疯,那些伤口像被人诅咒了一般又会重新愈合,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匕首重新割下。
直到白骨露出,再没有鲜血流下。
那双编织着幻境已经肉消骨现的手指,才终于停了下来。
古琴的乐曲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停,姬少中扶着琴静静地注视着青铜鼎,直到鼎中传来动静荡出来一地的鲜血,他才松了口气般躬身拜道:“恭迎信旸侯!”
身着黑衣的男子从鼎中站了起来,原是一团黑雾的头部,出现了那张和人头像上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