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狮子的太阳

227、追杀

　　越冬被麒麟拽着飞奔，空气里逐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血腥味，追兵被拦在了城门之内，但那只是一时。

　　越冬在麒麟震惊的眼神下将他带到一辆马车之前，那匹高头大马朝着越冬撅了两下蹄子，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

　　麒麟将马车卸了下来，马车太过笨拙，不适合逃命用，越冬不会骑马，便只得两人一骑，骏马绝尘而去。

　　迟翊很快平息城门处的动乱，带着骑兵追了出来。

　　张庭舟看着他离去，从将领手里接过了那张引起混乱的‘血衣诏’，这明显是早已做好的准备，她倒是连将要到来的混乱都算到了，搞了这么一出来蒙骗城门将领。

　　守城将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张庭舟将那黄绸扔回他脸上，带着卫军走了，皇帝要他抓捕公主的同谋，越冬现在离开上京城于他而言倒是件好事。

　　只是少了这么个变数，上京城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无聊了起来。

　　越冬跑得再快还是被追上，迟翊和身后的人都有些灰头土脸，他们这一路上总遇上些意想不到的意外，还没追上人就已经负伤过半。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逃亡。

　　迟翊寒笑着看向越冬，这个姑娘给他的印象足够的深，初见面就敢用箭刺伤他。

　　麒麟拔剑杀入其中，迟翊没有下马，他在外围挽弓，长箭指向越冬，过了一会儿又转向了麒麟。

　　越冬见识过迟翊的箭术，只是当时天色太过昏暗，看得不够分明，反而是那种被盯住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更清楚些。

　　迟翊射向麒麟的那一箭被越冬挡住。

　　她没有空手接箭的本事，用的是自己的身体，长箭穿过漫长的时光射入她的胸口，这是迟来的一箭，早在迟翊第一次用箭指向她的时候，他想要杀了她的意图并不曾作假。

　　反正只是他选定的靶子，谁会在意一个靶子的无辜与否呢？

　　麒麟的剑出得越发的急，越冬不再明确地抵触逃亡这件事，她只是不停地用自己挡住将会要出现在他身上的伤口。

　　她的存活之意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迟翊毫不犹豫地拿起第二支箭，对准了越冬，反正本来就是来杀她的。

　　这一箭更狠。

　　越冬不避不让，她死了也就结束了。

　　她能听见这支箭射来的声音，也预料到长箭会从她身体的哪个部位穿透而出。

　　但是预料之中的刺痛没有到来，铁器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她侧方也来了一支箭，将迟翊的箭射偏。

　　不远处，一身道袍的人骑在马上，星夜皆在他身后，随他踏入红尘。

　　“许逢予。”

　　迟翊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就是他闯入迟府，杀尽迟家人，若非他获罪出京，又假死逃离，他也许也会死在那天夜里。

　　越冬不知道许逢予为何会来。

　　他避世之后便再消息，上京城里的事情发生的足够隐秘，这些事情也与他无关，他本不必来。

　　“本将奉命追捕要犯。”迟翊丝毫不掩饰对许逢予的怨毒，“怎么？安庆侯府要包庇逆犯。”

　　许逢予打马过来，道：“红尘之外人，与安庆侯府何干？”

　　连他也对迟翊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毫无波澜。

　　迟翊心底生出些憋闷，好像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假死的事情，对于他领北军这件事情没有丝毫意外，这总让他有种被看穿的错觉，心里憋着火气无处发泄。

　　“我可不管你在红尘里还是在红尘外。”迟翊寒声道，“拦者，死。”

　　许逢予拔剑入局，不在乎来自迟翊对于死亡的威胁，他甚至没有多看越冬一眼。

　　许家的侍卫停在许逢予下马之处，没有前进半分。

　　他们不被允许加入这场战斗。

　　在许逢予出现之后，抓捕越冬的命令就已经被迟翊抛之脑后。

　　他其实也恨皇帝，在许逢予屠迟家满门这件事情上，皇帝竟然就那么轻飘飘地放过，而他不过是对一个疑似齐氏后人的人动手就要被流放三千里，何其不公。

　　在得知迟家被灭之后，他没有哪一刻不想寻许逢予报仇，也尝试收拢父亲的旧部，却因许逢予剿匪的雷霆手段，少有人依附。

　　而今他入北军营领兵，亦是皇帝的意思。

　　许逢予远离朝堂，再没有人能正面压制卫将军府，皇帝又需要一枚棋子，于是就选中了他。

　　也因此没有计较他假死的事情。

　　许逢予的出现并没有解决越冬所面临的局势，只是减轻了麒麟的负担，也因为迟翊对他的恨意，使得他承担了来自迟翊的怒火，没有人能再在麒麟的保护之下对她出手。

　　很快许逢予就察觉到了越冬的不对劲，她跟疯了一样不停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保护麒麟。

　　浑然不似先前那个躲在人后装柔弱，等待时机一击即中的狡黠模样。

　　她没有了对活下去的执念。

　　麒麟浑身浴血，那柄暗色窄剑上的血迹就没有停止过流动，他知道越冬在逼他离开。

　　她已用尽办法，都没法让麒麟离开，只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迫麒麟主动走，或者最后带着她的尸体离开。

　　麒麟暴怒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他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再强悍的武力，好像也无法带越冬离开。

　　越生气，他出手便越狠绝。

　　越冬在麒麟越来越沉默的杀戮中，看到了一点他真实的样子。

　　这才是麒麟。

　　他生于杀戮也长于杀戮。

　　那个爱看热闹的碎嘴子麒麟只不过是他保护自己的伪装。

　　当麒麟无视了越冬的存在，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也无人能挡得住他的剑。

　　追兵不再有援军赶来，但这只不过时间问题，北军营本就驻扎在城外，除了迟翊带进上京的人马，他们还有更多的人，在见到信号之后很快就会赶来。

　　留给越冬的时间并不多。

　　迟翊倒在地上，许逢予赶尽杀绝的剑将要落下。

　　越冬却忽然上前，差一点那剑就要落在他的身上。

　　迟翊眼中震惊难以掩饰，他不敢相信越冬竟然会救他，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追杀她的主力。

　　“你可真笨。”越冬和迟翊说。

　　迟翊垂死挣扎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都告诉你齐家偷偷留下的是个男的，你还追着我不放。”

　　迟翊的挣扎骤然停住，齐氏？齐氏真的有漏网之鱼？她知道那条鱼是谁？

　　“我把他杀了。”越冬说。

　　许逢予的剑一抖，她杀了张照临？

　　“是谁？”迟翊扭动，想要爬向越冬。

　　越冬说：“张照临啊。”

　　“他是公主和齐大郎的孩子。”越冬为他解惑，“就在昨天我把他杀掉了。”

　　迟翊费力的笑起来，原来是张照临。

　　原来真的有齐氏子。

　　原来最开始的时候她就告诉了他。

　　“我说完了。”越冬和许逢予说，“你可以杀了他了。”

　　许逢予看着越冬的眼睛，手里的剑毫不留情地落下，他已经杀了很多个姓迟的人，不多这一个。

　　反正迟翊本来也就是个死人。

　　“为什么？”许逢予问，“为什么杀了他？”

　　张照临已经不会成为她的丈夫，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呢？

　　“想杀就杀了。”越冬道，那是她一切苦难的来源，杀了他，她才能彻底走出阴霾。

　　“许侯爷告诉你了吗？”越冬想为一人解惑和为两人解惑区别不大。

　　许逢予疑问：“告诉我什么？”

　　“张照临是皇子。”越冬随口说着，反正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皇帝以为他是张照临的爹，驸马也以为他是张照临的爹。”

　　实际上只有公主知道张照临的爹姓齐。

　　许逢予有些木楞，皇后与公主行宫生产，后来皇后之子出生夭折，只有公主的孩子活了下来，这并不是秘密，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内情。

　　他又忽然想起来越冬之前似乎想要告诉过他这件事，只是被他拒绝了。

　　想来父亲的妥协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

　　他知道张照临姓齐，又被皇帝告知张照临是‘皇子’，忠义之间他选择了沉默，也选择了独自承担所有责任。

　　“你杀了假皇子，皇帝为什么还要派人追杀你？”许逢予问道。

　　越冬大笑起来：“因为他让我杀公主，我没听他的话，觉得没面子吧。”

　　“哦，对了。”越冬说个没完，“那皇帝被一个老太监下了绝嗣药，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

　　许逢予木着脸听着，上京里发生的事情自来一件比一件离谱，但是越冬说出口的话还是很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皇帝中风了。”越冬停下笑，“他活不久了。”

　　许逢予不再给出反应，越冬后退了两步，道：“我本不想这么狼狈的离开。”

　　当初安庆侯府接回她的时候有多盛大，她就要走得有多嚣张，只可惜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了。

　　“我走了。”越冬道。

　　那声哥哥再也不会叫出口。

　　麒麟把越冬抱上马，他们走出去很远，越冬回头看过去的时候，许逢予还站在原地，灰色的道袍被风吹得飞起，才叫人看出他的消瘦。

　　他站得笔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打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