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烈火浇酒

3、相爱才最重要

　　“结婚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首先，你家就一定不会同意。”脑袋被一股蒸腾的热气阻塞，陆棠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陷在云端，思考变得费劲，说出这句话的速度也一定很慢。

　　“哦，”李钊行随意应着，对陆棠的说法不置可否，而且眼看见他的心情开始莫名其妙放晴，“那如果被发现，我被扫地出门变成穷光蛋，你会和我离婚吗？”

　　陆棠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李钊行，此时他脸上的笑容是自从他们重逢以来最开心的，带着一点恶劣的得意，像是故意宣布饵中放了钩子的渔夫，并且笃定了鱼儿会上钩。陆棠闭了闭眼，感受到自己胸口进行了几息剧烈的跳动，再睁开眼，她与李钊行对视，迎向对方的目光，□□着一颗心，不再有所顾忌，“我不会。”

　　李钊行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也宣布了自己的回答，“现在结婚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事。”

　　就在顾棠因为他的这句话还在发愣的时候，又听见李钊行说，“下午你还有别的事吗？等我下班一起吃个晚饭？现在马上两点半，我可能需要再忙两个多小时。”

　　顾棠下意识摇头，又想起自己还要去超市买食材，盯着李钊行问，“吃完饭后要一起去逛逛超市吗？我需要给冰箱添点食材。”

　　“可以。”李钊行点头。

　　陆棠在李钊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反正李钊行也没有催她让让，她陷在不真实感里，脑袋里想了一堆事，究竟想了什么事，细想却也说不出了。可能好的坏的都有。总结陆棠的一下午，除了发呆和偶尔偷看李钊行，什么也没有做。李钊行偶尔抬头看她一眼，两个人视线偶尔对上，刚开始李钊行还会快速转头看向一边，后来李钊行就直直望回去，害的陆棠都不敢再乱看他。

　　李钊行很忙，一整个下午，他不是在回邮件，就是姚秘书从外边进来，递给他几份需要他过目的文件。从他们两个人的谈话中，陆棠知道原来是华忠一个分公司的项目在执行环节出现了误解沟通的问题，给分公司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分公司正处于和执行公司进行协商的阶段，如果协商情况不好，在走法律程序之前，李钊行极有可能下周可能还要去临容市一趟。

　　陆棠倒不是故意听的，她坐在一旁，也没有手机玩，李钊行没有让她避开的意思，全是陆棠的耳朵自己听的。

　　李钊行忙完已经快下午六点了，快五点的时候，他抬头让陆棠帮他出去告诉姚秘书，没别的事，可以下班了。

　　姚秘书一身职业女性的装扮，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但知道可以提前下班后露出的笑容让人心生亲切，陆棠在心里同样为她感到高兴。

　　李钊行换了一身衣服，初秋风凉，他在西装外又搭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和陆棠身上穿的白色大衣，不仔细看像是情侣同款。

　　周六下午六点多的车道正是拥挤的时候，李钊行车上放着舒缓的音乐。刚才在办公室里还不觉得，现在两个人身处在狭小的车内空间，让原本还内心平静的陆棠生出一股紧张感，她倚在靠背上，脸朝向窗外，不敢看李钊行。

　　车子上路时的稳定感，减少了陆棠心里的紧张，并且逐渐让陆棠享受起这种沉默，在宁静祥和的气氛里，她和李钊行之间，没有争吵，一起去往同一个目的地。这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是她想要的未来。

　　说没有想过这种场景出现的可能性，只能是自欺欺人，但每想一次，她就会被刺痛一次，以至于后来连想这种场景都不敢想了。还顺带催眠自己，想要模糊李钊行这个人和这个名字。太多的早晨了，她从梦中惊醒，眼泪打湿枕头，明明忘记了梦中相关，但即将梦醒时感受到身体一部分被抽离的刺痛分明提醒她，她一定是梦到了李钊行。

　　两个人坐在窗边用餐，将这座城市的大半光景尽收眼底。李钊行坐在对面，脸庞被斜上方打下来的灯光温柔倾盖，他低垂眼睛的时候能让人轻易注意到他平时不太容易被人注意到的长睫毛，他的五官优秀加上眼睛亮，笔直的眉毛加上坚定的视线很容易让人在看到他时就认定他是个做决定果断、狠厉的人，会下意识忽视他脸上让他显得温和的部分。陆棠会在意，是她曾经离那双眼睛很近过，亲吻在他眉间时，那双合上的眼睛下，长睫毛恐慌着发抖，可怜又可爱。

　　“能不能不要再看我了。”那双眼睛仍然垂着，李钊行手上切牛排的动作停在一个固定的动作，语气里没有不满，反而透着一股不怎么坚定的虚弱感。

　　陆棠如梦初醒，握紧自己手里的刀叉低下头，“对不起。”

　　“嗯。”李钊行还应了声，这让陆棠本就觉得热的耳朵更烫了。

　　两个人吃完饭，来到陆棠家附近的商场，李钊行自觉推了购物车，陆棠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跟在购物车旁边，选了几个东西之后发现李钊行一直注意跟着她之后心情便放松下来，她只顾走在前边对比东西，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李钊行搭着购物车注视她。他没有显得不耐烦，偶尔还会因为顾棠陷入纠结的时候给出自己的建议。

　　两个人逛着逛着，来到了洗护用品区，陆棠想起自己的护发素快用完了，准备拿一瓶。大多数时候，洗护用品区人流量都不大，待在一旁的推销人员也会更加热情一些，见到人会打招呼。果然，两个人前后来到货架其中一排，陆棠与其中一个推销人员对上视线，陆棠礼貌笑笑，阿姨便热情地迎上来，用熟络的语气与陆棠攀谈，“你们来了啊。”这句话给陆棠一种错觉，好像在此之前，他们也像今天一样并肩站在一起，来到这个商场，一起挑选、比较日用品，他们或许还在恋爱，也许已经步入婚姻，他们一定是亲密无间的，从来都没有分开。

　　“陆棠，你选哪款？”李钊行出声，吸引了陆棠的注意，将她从自厌的情绪里抽离，陆棠与他进行了很短的对视就别开眼，他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所以才张口叫了她。

　　东西买了一大包，放在后车座，李钊行的车驶进陆棠的小区，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熄了火。顾棠没下车，李钊行则从注意到陆棠情绪之后就又寒了一张脸，不知道他想错了什么，反正周身上下明显围绕着一股本人正在生气不要找我说话的黑气。

　　“如果你不忙，我希望我们俩能好好谈一谈。”车里一片黑，只有路灯的光分了一些洒到车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让陆棠能看清李钊行侧脸的轮廓，却不真切他的表情，这让陆棠觉得安全。在真的要去领结婚证之前，她想鼓起勇气好好谈一谈六年前。

　　“我很忙，还要回洞庭拿户口本，”李钊行的语气硬邦邦的，一点想要聊天的意思都没有，“明天八点我来接你，你回去拿了户口本，我们直接去民政局。”

　　“我的户口页单开了，现在户口本就放在楼上。”陆棠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楼上。

　　李钊行听见这句话，终于不再梗梗着脖子，转头看向陆棠，他分明也看不清顾棠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看了很久。久到顾棠能明显感知到他视线的软化。

　　“那我明天八点来接你，直接去民政局。”李钊行说话声音恢复了正常，代表他的心情应该也好了许多。

　　“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吗？”顾棠放软了声音，在黑暗中准确握住了李钊行放在腿上的右手。因为顾棠的手指能碰触到李钊行的腿，能清晰感觉到在自己握住李钊行手的刹那，他的身体僵了僵。

　　“你要聊什么？”

　　“我听林泽说，这些年你过得不太好。”

　　“他乱讲的，我很好。”回答紧跟在顾棠的最后一个字后，一听就不真诚。

　　顾棠也不想逼他，尝试开口，明明在心里重复了千百遍，一出口，还是艰难，卡嗓子，“关于六年前，我突然出国和你分手，是因为……”

　　李钊行突然反手一把握住了顾棠的手，顾棠惊讶的望着他，即使他也看不到她的表情，李钊行阻止顾棠继续说下去，声音在几秒的时间里突然暴戾，“你还不懂吗？顾棠。我不想听你的理由，我说了，我只要你和我结婚。”

　　顾棠的一头热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她深知他们两个人如果还想正视对方，就不可能把六年前的分别和空白的六年忽视，往后的时间很长，可以弥补六年空白，但在结婚之前，一定要把当初分开的原因说明白，只有说明白……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把心中的那根刺拔去。

　　“你只是想让我和你结婚？”顾棠的声音貌似平静，内心却在卷起狂风骤雨，又像是在悬崖边一脚踩空，她坠向了崖底，心里却还是不敢相信，她希望李钊行给她否定的答案。

　　“是的。”李钊行回答她。

　　顾棠的心终于跟着落到实处，碎成八瓣，她应该觉得伤心的，但奇怪的是内心并没有太难受的感觉，更像是早就预定的钟声响起，开始宣告她的报应终于来了。

　　第二天一早，顾棠八点准时出现在楼下。包里装着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她听见了一声不算耳熟的喇叭声，循着声音走过去，在昨晚李钊行停的停车位上看见了李钊行的车。

　　陆棠一打开车门，就发现了不对劲，李钊行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西装，看向她的一双眼睛也微微泛着的红。

　　陆棠支着车门不说话，李钊行本来都将视线收回去，只得又侧脸看她，两个人对视，都沉默地不说话。

　　陆棠在两个人无声的对抗中先败下阵来，说，“你下来，我开车。”

　　李钊行倒是很利落的下车了，经过陆棠身边也不停，坐进副驾驶，自己关了门。

　　陆棠有被气到。

　　陆棠开车出小区，直接将车开到附近一家销量很好的早餐店前，李钊行调整了副驾驶的位置，缩在椅背上，他很高，车前空位置再大，一双长腿也只能曲着，他躺的很不舒服。能看出来李钊行很困，不是很饿，但顾棠已经决定给他调整饮食习惯，这才刚开始，不能惯着他。

　　顾棠找车位停下，自己下车进了早餐店。这家的素三鲜包子很好吃，顾棠怕李钊行早晨胃口不好，没有多买，只买了一屉笼包，还买了一杯豆浆。

　　回到车上，李钊行还在睁着眼睛，没有睡过去。顾棠将手里的包子和豆浆递给他，李钊行接过去，吃得倒是挺香，本就不大的包子，一口一个。

　　陆棠从他手里抽出包装袋和已经空了的杯子，问他，“还吃吗？”

　　李钊行目视前方，眼神虚虚定在不实处，摇摇头。

　　陆棠下车将手里的垃圾丢进早餐店门口附近的垃圾桶里，临上车之前，陆棠抬头看见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里投射出细碎的光。

　　深呼吸一口气，陆棠打开车门，重新坐好，她没有着急启动车子，而是目视前方问李钊行，“你一晚上没睡待在我家楼下，是怕我跑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李钊行的回答。

　　顾棠侧过脸看她，这么大一个人，蜷在副驾驶上，视线低垂，表情又恹恹的了，一副拒绝沟通的架势。

　　顾棠一下子就闭了嘴，她觉得荒唐，又觉得可怜。为自己，也为李钊行。

　　在去民政局之前，顾棠驾车来到洞庭的李家，洞庭山色是本市的富人聚集地，有名的别墅区。开发商公司的最大股东正是李家。

　　顾棠犹豫该不该把车停的离李家远一点，毕竟她这是载他家孙子回来偷户口本的，李钊行倒是读懂了她的犹豫，“大门口的识别不是摆设，他们早就知道我的车回来了。把车开到门口。”

　　顾棠把车停在门口，李钊行解开安全带，一边下车一边嘱咐，“我不让人来烦你，你就待在车里。我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大约二十分钟左右。”

　　陆棠透过车窗打量外边的景色，宽阔的马路，隔了几百米的另一座别墅，即使是秋天，园景建设也错落有致。

　　李钊行说完这些，没走。陆棠侧头一看，发现李钊行在瞪着她，因为她始终没给准确的回复眼神幽怨得很，陆棠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尝试应了一声，“嗯。”

　　李钊行这才打开车门，朝李家走去。

　　李钊行比他说准备时间更早出来，又是一身经典的深色西装三件套，他大步朝车走过来的时候，显得神采奕奕，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一夜没睡。

　　去民政局上的一路上，陆棠内心一直很平静，直到停好车，真的走到民政局门前，看到牌子上鲜亮的民政局三个字的时候才逐渐有了实感。

　　“终于想起来后悔了？”陆棠抬头看向身旁的李钊行，他也正在低头看自己。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挺平静的，不像是真的生气了。

　　“没有。”陆棠的声音很稳，说完便没再看李钊行，自己先朝民政局门口走了，李钊行从后边跟上，与她并肩一起。

　　虽然没看到李钊行的表情，但顾棠听见了李钊行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这声轻笑携着风一起扑到顾棠的脸侧，惹的她心痒痒，她努力要想压住嘴角，却没有忍住，偷偷弯了眼睛。

　　在民政局的二十几分钟，两个人显然都不是很清醒，被工作人员笑着提醒了注意事项。重新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顾棠拿着印有他们两个照片的红色小本本，独自发愣。

　　她拿着属于自己的那本结婚证，李钊行也将自己的结婚证摊开，与她的并排放在一起。顾棠心下又是微动，扬起脸看他，李钊行脸上果然带着笑意。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阴霾，亮的出奇，明明眼睛里只有他们俩手中的结婚证，并没有别的发光体。

　　“结婚证真的那么重要吗？”顾棠问。

　　李钊行眼睛里的笑意没有丝毫被削弱，反而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显示出他此时的好心情。他微微低下头，故意贴着顾棠的耳朵，咬字咬得清清楚楚，说得又很慢，像是在气人，又像是在炫耀，“重要。”

　　他们离得太近了，顾棠一抬手就能揽住他的脖子，在李钊行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亲在他的唇角。李钊行反应过来后，捂着嘴巴后退一步，震惊的看着顾棠，好像他不是挨亲了，而是被打了。

　　这次轮到顾棠笑了，她在阳光下笑的明媚，露出了白牙，“可我觉得相爱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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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钊行:最后时刻了，一定要看好老婆。老婆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吗？车里好挤，想跟老婆挤被窝（不）（是，我破防了，我承认，我认输，我就是想睡我老婆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