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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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群山都泛出了青色。扶柔窗外种的几棵树也吐了芽。
这些年，扶柔的样貌出落得越发惊艳，一双点漆目摄人心魄，只要看到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被她夺走所有的注意力。吟香常对她讲：“小姐要是稍施脂粉，一定倾国倾城。可惜小姐的心思全没放到这上头。有哪个女子是不会打扮的呢？偏就小姐爱好男子们的活动，这些年读的书越发晦涩了。”
涂蕊擦拭着书架，最下面一排的女则、女训、女诫都落灰了。“小姐以后要择个怎样的夫婿呢？媒人说亲可不看学问。”
扶柔正在桌前写字，她将毛笔在笔洗里荡了荡，接话道：“这些年听你们这些话，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也没见怎么样。况且我又不是一点不会，做起来能顶用就好啦。”说着她拎起宣纸便抬脚跨出了门，“我去书斋做功课，你们要是爱说，就说给桌子椅子书架听吧。”
书斋的窗子开得比扶柔的卧房大，门大开着，过堂风一吹，只觉身心舒畅。扶柔走近了，却见承砚正在里面，他面前的书案上，摆的正是自己练习用的古琴。
承砚抬手抚过琴身，随意拨了几个音，起了个势后，一首<<阳关三叠>>倾泻而出。扶柔第一次见他弹琴，怕扰了他，便偷偷躲在了门外。
曲毕，只听得承砚在屋内说道：“平日里不用功，现在只能站着看别人弹。”
扶柔悻悻然自门外现身，一边迈进书斋一边道：“子不教，父之过。”
承砚笑道：“真不该教你读书，如今肚子里装了墨水，会搬出先贤来压你哥哥了。”
扶柔将宣纸在桌上铺开，“物不平则鸣，有理不怕辩，要是怕我说，那就是长兄没理。我知道长兄在衙门里定是说一不二，可将这种霸道带到家里来，非君子所为。”
承砚失笑：“说一不二？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哥哥？旁的不提，光是衙门里那个通判，就一心要抓你哥哥的错处好接替你哥哥的位置。这次圣上下了圣旨，要我去南边处理水患，这一路...”
扶柔没出过远门，一提到很远的地方，她想到路上来回要走这么久，路上万一遇到什么匪患，什么通判的埋伏，万一...难怪府里侍卫巡逻都多了好几趟。
她强作镇定，“长兄就不能不去吗？”
“圣旨岂是儿戏？何况圣上派我去乃是赏识我，你这么大了，若是要为你说亲，全天下的男子恐怕都比不上圣上。到时候幺妹进宫做了娘娘，长兄为圣上多排忧解难，圣上对幺妹才会更加垂怜。”
“怎么都想着把我嫁人？我只愿孝顺长兄一辈子。”扶柔红了眼圈，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眨眼，宣纸上墨写的一个笔画便洇开来。
有什么东西在承砚心上很轻地一敲。
他踱到书案前，视线落到扶柔写的那几个字上，“幺妹的楷书可算小有所成。”
“...这是行书。”扶柔道，“我怎么也写不好。”
扶柔想起夫子说过，长兄是写行书的行家。她以前想得几句长兄的指点，只是一直没机会提。
承砚却绕到她身侧，他身上那股子淡雅的香味悠悠地浮了上来，承砚微微俯身，执着扶柔握笔的手，“行书不难，只是你写惯了小楷，不熟悉行书的走势。”扶柔手中的笔跟着他的力道走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写出来的笔画自带风流，完全不像她写的那样笨头笨脑。“其实幺妹为人，与楷书最合。一个人不必事事优秀，只要找到自己天赋所在，善加利用，便能胜过这世上许多人了。”
松开手，承砚又往后退了一步，扶柔眼里这才看进去那两个字，原来写的是“则贞”，倒像人名。“不知是哪家小姐的名字？”
“是我柳家小姐的，幺妹看可还合适？”
扶柔眼帘一闪，“我？”
“哥哥给你取的小字，算是给你的成人礼。可还喜欢？”
“比给首饰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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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承砚脱了外衣，正准备就寝，却感觉到床后有动静，他向来习武，对风吹草动格外敏感，此时已抽出架上的宝剑，喝道：“什么人？出来！”
扶柔吓了一跳，方才她见长兄脱得只剩一件中衣，灯光下影影绰绰，宽肩细腰长腿若隐若现，非礼勿视，她心中为着不经意间的非礼正惭愧，此时又听这一喝，若是现身，长兄一定会知道自己刚才看见他换衣服了，双方都不自在，而且，她从未见过长兄这种戒备充满杀意的眼神，好像完全是另一个陌生人。就这犹疑的功夫，承砚已经步步逼近床帷，他一剑挑开幕帘，却见扶柔怀中抱着一把刀，还带着刀鞘，他的眼神转变成惊讶和疑问，“幺妹？”
“长...长兄...”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你知道他们说的话能有多难听？男女有别，先生教的，你全都忘了？”
听着长兄的语气越来越凌厉，扶柔道：“我没忘！可比起名声，我更在乎我兄长的安全！这些天你一直不放心，安排了那么多人手，可他们是你沾亲带故的兄弟吗？我是比不上健壮，可我在乎我的家人，我可以整晚不睡觉，聚精会神帮你盯着那些可疑的动静！再不济，我可以第一个冲上去，就算我死了，也保下你一命！”
承砚一怔，心下微动，眼神将扶柔上下一扫，“这刀你又挥不动，到时候不知道是谁护着谁。”
扶柔气梗，微微偏过脸去。
“秀才有理也讲不过武夫，若真有什么事，我还得分神照顾你，你还是回房睡去吧。”
“我留在这里吧。”扶柔绕过他，一屁股坐上了脚踏，“我就在这守夜，你安心地睡吧。到了明天，你也坐马车走了，也用不到我了。我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白天有的是时间睡觉。”
看她主意已定，承砚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躺下了。屋内留了一盏灯，昏黄色的灯光照出扶柔面颊上细细的绒毛，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眨眼时似蝴蝶扑闪翅膀。
愿意为他卖命的人从来都不少，尤其是权势越来越大的现在。可他今天不知怎的，心中有些陌生的奇异感觉。到底同气连枝，这个妹妹倒是真心为他着想的，虽然有些笨拙。
第二日起床，察觉到他的动静，扶柔很快起身了。放下刀，她给他端来一盆温热的水洗脸，“一夜平安。”
承砚拧了把巾子，托着她的下巴给她先擦了一通：“都是你这女侠的功劳。你快回去睡吧，眼睛都红成兔子了。”
扶柔很坚持：“我送你上车，否则我不放心。”
“一个姑娘家，不要总是抛头露面的，否则坏了名声，只能吃哥哥一辈子了。”
“柳家那么多人，怕我一个吃穷了你不成？”
“我是怕到时候你成了老姑娘才初开情窦，到时候再求哥哥替你说亲，全瑨州可只剩下些老头子了，哥哥又不舍得你给人家做填房，到时候你嫁谁去？“
话又说回这码事，昨天扶柔流了一回泪，今天知道伤心也更改不了这些人的想法，只觉得无奈，她撇了撇嘴，“要是有那一天，我一定不麻烦你，长兄就少替我操心些吧。”
承砚未用早饭便登上了马车，扶柔目送马车在道路上逐渐远去，还是悬着一颗心。突然，她见承砚从马车里探出头，向这边挥了挥手，意思是叫自己回去。
“我去，只是可能有危险，我要是不去，那边受灾的百姓一定还要吃几个月的苦，食不果腹，妻离子散。为天下人吾往矣。”
今天早上，长兄是这么说的。
那么，她会等他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