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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我的一生 ...

  •   旧时代女性四十五年——用十五年缝制一件精美嫁衣,再用十五年去撕毁这条嫁衣,等终于熬到父权社会规则体系内女性可以获得的最高位置,却只是再用十五年去操试演练入殓前的寿衣。——Olivia Fern

      忽明忽暗间,鼻圆嘴小、面容呆板的木偶顿顿地抬起胳膊,藕样的断节,初时僵滞凝涩、停绝不通。但随着管弦钲锣齐声亮响,隐藏幕后的提线人提拔挑扭,木偶进行拧闪展挪、倾翻转腾一系列动作,其形象逐渐逼真起来,气韵柔和飘洒,至于栩栩如生,接着鼓点逐渐密集,婉转悠扬的唱词凭空而起,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实木红门“嗒”的一声,你的视野完全昏暗下来,唯有院内唧唧呜呜的哀怨词曲隐约传到耳中,你内心焦灼,无比渴望,想一探究竟。

      你身体前倾,两只短胖的小手着急胡乱地推开门缝,却一个趔趄,被门槛绊倒,摔进院内。

      刹时,恍如白昼降临,舞台煞白的灯光照向你脸,你下意识的抬手挡住双眼,抬头,透过指尖缝隙,你看见亲爱的祖母像肥硕的鼠端坐院前屋内高堂之上,四周人群无形目光刺向你身,如浪议论排山倒海而来。

      枯木般沟壑纵横的手指向你,四周寂静下来,一句话语有如金钟罩顶,
      “抓住她!”

      你被莫大的恐惧攫住,躯体顿时立定,你实际只听到了吱吱的咀嚼,面孔狰狞的嬷嬷们前赴后继向你抓来,立即,你受自然本能的驱使提起裙裾,原路返回——穿过曲径幽廊,羊肠小道,你的裙摆在轻盈的步伐下平扫落叶,发光的流萤萦绕身旁。

      你跑啊跑,你的心完全被这逃跑的游戏迷惑了,你忘记了那一阵心悸,完全沉浸在你追我赶的热闹中。

      最后,你还是被抓住了,你被带回那精致华丽的房间,你坐在那浪漫的床沿,双腿因够不到地面而无所事事地荡起秋千,你看见小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小菱伺候你穿,伺候你吃,为你净脸,为你梳头,她如此伤心是为何?
      你疑惑地看向身旁那缓行轻举的婆,却听她说,
      “你这狗奴才,挑唆小姐抛头露面,狗行狼心,搅肚蛆肠的东西!”

      你知觉中有什么不明白,心中想去解释,但在这可怖逼人的威压下,你低了头,接着你听到了小菱的惨叫,日日伴你的小菱的惨叫,夜夜哄你的小菱的哀嚎,你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你无从寻找,你一无所知,你茫然无措。

      突然你灵启般抬头大声喊到“修己身,如履冰”,小菱不再哀嚎,“些小事,莫出门”,小菱不再惨叫,“坐起时,要端正”,小菱不再流血。

      那天以后,你再没有出过这个舒适温馨的屋子。

      直到有一天,晨光熹微时分,你在半睡半醒中惊起,你的视野所及是梨花木的床顶,你从床头爬到床尾,又从床角爬到床边,你在找寻那一缕声音,空灵缥缈,难辨雌雄,像是来自虚空,不可触不可即,终于当你把它作为幻听处置时,他出现了。

      你问他他是谁,他却告诉你你是罪恶的源头。
      你问他为什么,他却说开始了。

      你还未对这句话作出反应,屋内鱼涌入六个人,她们目不斜视,没有施舍给你一个目光,所以你无有理由与机会问她们她们是谁。

      冰凉的白色的蚕丝做的带子环绕你胸,两人把带子的末端背在肩上,向各自边上使劲紧拉。
      “我给你丁香样鲜嫩的□□”
      你因突如其来的剧痛大叫出声,嘴中却被塞入圆滚滚的鸡蛋,你咬碎了牙也无法咽下疼痛。

      冰凉的白色的蚕丝做的带子环绕你腰,两人把带子的末端背在肩上,向各自边上使劲紧拉。
      “我给你细柳样轻柔的瘦腰”
      你目眦欲裂,几近昏厥,生理的泪水从你眼掉落。

      冰凉的白色的蚕丝做的带子环绕你双足,两人把带子的末端背在肩上,向各自边上使劲紧拉。
      “我给你莲花样玲珑的小脚”
      你精疲力竭,无力反抗,默默祈祷,听天由命。

      “你的经血是污垢的证明,你的心智像孩童样不成熟,你的欲望丧失理智,你的□□当入地狱”
      那无波无澜,无喜无悲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你口中的鸡蛋消失了,莫非你成了哑巴?你说不出自己的话来了?
      “我有罪,我想洗尽污垢。”
      你的灵魂坐在你身旁,她看到你这样说到。
      “他要来了,他会给你生命,他会将你重塑,你要为他生儿育女来赎清罪孽,从现在开始你要为他缝制嫁衣。”
      你虚脱无力的闭上了眼。

      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终于有一天,鞭炮齐鸣,你的房间被染成了红色,你穿上自己缝制的嫁衣,被人背上一顶红色的轿子去嫁往自己的夫君,你那因习惯了生活而沉睡的心升起几分欢喜,这欢喜在屋外的人声鼎沸中变得更加浓烈。

      你抚摸着手指上磨破的泡化成的茧,心想那是自己的荣耀与勋章,尽管红盖头严丝合缝的遮住了外界,你仍紧闭双眼,细细体味幸福的味道,为他静静祈福。那是你一生中最为欢乐的时刻。

      你那素未谋面的夫君终于来了,他来时吹灭了灯,口中呢喃,满身酒气,一把扯下你的盖头,撕碎你日日年年缝制的嫁衣,把你推倒床上,像狗一样涎着唾液扑到你身。你大为错愕,满心惊恐,黑暗中匆忙仓促的把目光投向你的夫君,却发现他面目模糊,五官尽失,他没有脸!你的灵魂开始尖叫嘶鸣!他并不是救你的神灵,他是妖怪!

      这时,一条恶毒的红眼睛的蛇吐着信子强硬的钻进你身,你扭转身体竭力反抗,脸却忽然向左倒去,你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想躲避那接二连三、随踵而至的巴掌,你那娇弱的身体、你那衰弱的灵魂却都不同意,你停止了动作,痛到心底,了无泪水。

      那蛇游走你的四肢百骸,又从你口中穿出,走时叼走了你的三魂六魄,你前所未有的绝望。又一天,这暗无天日的日子突兀地停止,你无心探究到底是为何,你的疑问越来越少,直到你的肚子一天天的鼓起来再瘪下去,你才在剧烈的痛楚中明白自己生了个女儿。

      又是一天,黑暗的屋子亮了起来,你睁开双眼看向与自己闺中同样的梨花木床顶,又转动眼珠看向窗外的明媚风景,却难以辨识时间流逝到哪,屋里一片安静,屋外张灯结彩,应该是满月礼,你的大脑迟钝的转动。

      忽然,一团模糊的黑东西闪入你的眼帘,它在屋内东飞西撞,你发现那是一只大雁,应该是他们出去时不小心放进来的,你想。

      看着它在屋中盲目乱飞,四处碰壁,你挪动身体来到床边,巴掌小的脚在地上试探后踩实,撑起身体却重重的摔向地面,嘴唇被牙齿咬破,手肘弯折,你麻木的起身,繁琐衣物阻碍行进,你卷起袖口。

      远方富有无穷的魔力召唤吸引你向前一步一步的攀爬去,空洞的眼,不健康的白,指甲深陷地中,婴儿的姿势,婴儿的步伐,蠕动前行。突然,膝盖的刺痛惊醒了酣睡的你,你低下头来,看见满地的花瓶碎片,大雁的翅膀扑棱使其从几案高处坠落,你把手放在瓷片上,瞬间鲜血淋漓,你继续前行,你要让它出去,你要给它自由。

      瓷片划进血肉,刮进骸骨,火灼的疼。瓷器感到疼痛,瓷器感到愤怒,瓷器般的人,瓷片驽钝的锋面。你因害怕而哆嗦,因悲痛而战栗,因愤怒而颤抖,血液争先恐后汩汩流出,你推开窗户,活生生的血肉组成的大雁飞跃而出。

      是夜,你用剪刀捅死了满身酒气、□□求欢的夫君,烛台滚落,柜门大开,新婚之夜撕碎的嫁衣由衣橱飘至你身,你如记小时忆中的木偶般在火海中翩翩起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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