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符》萹瑶

2、十九年前

　　关于莫笑弦这个人，叶荆的印象算不上有多深，只知道他是莫氏的庶子，能继承宗主之位的源于彼岸之战时他的哥哥莫青轩的死。生前他和叶荆也不过点头之交，但叶荆记得这个人并不是很爱笑，而是和何氏的长子何仪一样，待人冰冷冷的。也不知他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一直在试图和叶荆说话。
　　我有这么英俊么？叶荆有点纳闷。
　　若是上一世的话，这也算是正常，可他现在批的是芦颐的皮，按理说应该没这么引人注目啊。难不成……现在人们的审美都这么独特了么？叶荆正打算开口劝一劝莫笑弦，就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笑弦。”
　　一听到这个声音，众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全都安静了。莫笑弦则向那人笑着道了句“萧宗主好”。
　　萧宗主？正是萧凌的双胞胎哥哥，萧皓。
　　这场宴会说简单一点，就是在百花会开始前让各个氏家的子弟门生交流武艺、顺便一起吃顿饭的地方。当然啦，若是你想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一个互相吹捧的聚会。让这群人聚在一起，畅谈八卦，之后再来一段非常官方的收尾。可能这就是某类修士增加自己和别人感情的方式吧。
　　“莫宗主真是的，怎么还带了这位过来啊。”何宗主何悦问道。
　　此言一出，气氛直接僵硬了几分，之后又是一阵议论声。叶荆刚打算开口解围，便听见，莫笑弦道：“阿颐是我莫氏的人，百花会带他来再正常不过了。”
　　“是么？我怎么听说三天前这芦某人从贵宗神秘失踪了啊？”
　　萧皓见状，连忙道：“诸位，百花会自创立以来，便是以切磋武艺为主。参赛者无论高低贵贱，只要是玄门中人，便可。”
　　叶荆摇着扇子道：“萧宗主不愧是被誉为最最最爱好和平的修士。”
　　气氛稍稍缓和了一点，众人又开始了喝酒聊天。叶荆在旁边托着腮听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这群人怎么还能当着自己的面骂他呢？能不能收敛一点啊！再说了，这四年间这群修士是没事干么？业余时间全用来评论他了是吧。而且，柳叶刀这个名字是哪个逆子取得？说过多少次了，是墨月君！墨月君！什么诨名也能拿来称呼他了？全部死刑！死刑死刑死刑！
　　下午，他连喝了几坛子酒，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又在这儿炫了几杯，醉意突然就上来了。只记得他被一个白衣人抱着，回到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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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棺材里躺了那么久，自然是没有机会醉酒的。时隔四年之久，他再一次喝醉了。
　　期间，叶荆醒过一次。他是被阵阵秋风吹醒的。打开的窗户旁站着一位白衣男子，正看着窗外的枫树。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萧凌转过头来，问到：“你醒了？”
　　这语气和陈述句没有一丝的区别。
　　叶荆点了点头，一副很乖的样子。
　　萧凌看到这个反应之后，走到了门边，扭过头提醒了一句：“三个时辰之后起床。醒酒的汤放桌子上了。”
　　似乎是还有什么事，他走出了叶荆的房间。
　　叶荆乖乖的喝了醒酒汤，又爬回床上，进入睡眠状态。
　　在棺材里躺着，他休眠的够多了，按理说他应该是睡不着的，可偏偏今日不到一刻钟，便睡意朦胧。
　　酒。酒。酒。
　　“阿荆，过来！”母亲的声音久违的在耳边响起。
　　叶荆叫了声“娘”，跑了过去。在他的印象之中，谢梦瑶一直是一个很严厉的人。无论是平日里的修炼，还是一年一次的百花会等等，她都会报以最严格的态度来要求叶氏子弟。
　　“你就要去何氏参加醒灵了，听话，别惹事，别给家族添乱。出了事别出头，别拉仇恨。你…大了。”
　　这段话谢梦瑶每次在叶荆出门前都要叮嘱一番，毫不夸张地说，叶荆都已经会背了。可最后三个字，倒是第一次听到。也别是母亲用这种语气说出来。新鲜。
　　他跳上船，转身看着面前这个红黑色人影逐渐缩小，看着船只离弥古镇越来越远，看着港口的人潮将母亲淹没。他没有挥手道别，没关系，等下次再见时补上吧。
　　从弥古镇去何氏的水路，至少要走个五天。这五天里，叶荆的生活极为单调，以至于单调到他都快忘了。似乎就是在甲板到床上这两点上反复横跳，当真是十分甚至是九分的枯燥呢。而且该死的是，叶荆，他…晕船。
　　所以说这五天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嘛……那也别问他啊。
　　总之等叶荆结束了他美丽的旅途后，他便在码头看见了几个身穿米白色校服的人走来。白底的校服上，用金线绣着栀子花，那是何氏的标志。执着与坚守，这是何氏历代坚守的初心。
　　何谢吟看见向他们走来，打了个招呼，叶氏的十几位弟子则回礼道：“宗主好”，便跟着他们走进了菀院的大门，也就是进了何氏。
　　菀院的地理位置特别好。怎么个好法呢？不是指它的采光有多好，也不是指它一出门就是市场，而是靠山而建。注意，这很重要，特别是对于叶荆来说。
　　何氏在各个仙府中一向是不问世事的那个，和萧氏很像。但二者相比，何氏多了些烟火味。平日里常常有弟子敢去后山上捕猎，或是去河里捕鱼，以此来补偿自己的胃。所以说，在这三日的醒灵仪式开始前，弟子们可以去附近随意游荡。只要…别惹上什么麻烦就行。毕竟，何氏绝对不会出手解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最后一天的假期，确实该珍惜一下。毕竟明天就会看见他们的老师。何氏的老师为了让子弟们完美贯穿“纯洁高贵”四个字，对他们那是相当的严厉。何翼作为何谢吟的堂兄，在当今玄门百家中也是有十二分的声望。因此，谢梦瑶才会送叶荆来这鬼地方醒灵。
　　“叶兄！叶兄等等我！”
　　范楚研在他身后喊道。
　　“吵什么吵？你不知道这群姓何的家规是什么么？”
　　“诶呀知道知道…我不喊不就行了吗……叶兄，你是在钓鱼？”
　　“你看不出来么？”
　　“哦…对了叶兄，听闻你们叶氏的人水性都好，要不…你下去抓一条鱼上来？”
　　“……不要。”
　　叶氏水性都好，除了叶荆。但这人又要面子，说不出“我不行”这种话。好吧，至少小时候是这样。
　　“为什么？叶兄…你不会生气了吧？别啊叶兄。”
　　“我没有……”叶荆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个傻小子居然还会关心别人。
　　“没有？那为什么不下去啊？”
　　啊？所以说你根本就没有在关心我，浪费我感情。
　　叶荆心说“一跃解千愁”，便从岸边跳了下去。只不过刚一进水里，就呛了一口，急忙浮出水面换换气。岸边的范楚研见状，喊道：“你行不行啊？”
　　真会说话。
　　但凡换个问题，叶荆可能真的会顺的台阶滚下去，可偏偏他这么问了。
　　“我！行！”
　　眼神坚定的仿佛是要入党。
　　结果，这一说话，又呛了一口水，乱了手脚。在水里瞎扑腾。
　　范楚研看到这儿，心说不好，赶紧跳进水里去捞他。
　　“所以，这就是我现在我躺在床上的原因？”
　　“呃…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就有鬼了，“是谁救的我？”
　　“是…萧氏二公子，萧宁。”
　　“是么？学学人家，再看看你。”
　　“玄琛，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当初也跳水了好么？”
　　“哦，所以？”
　　“所以……你为什么不谢我？”
　　“谢了。”
　　“诶没事，然后呢？”
　　“没了。”
　　范楚研翻了个白眼，想让这位大小姐向他道谢，那是比登天还难。
　　叶荆叹了口气，坐在床上，问道：“楚研，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范楚研把那句“你还能动啊”咽了回去，说到：“嗯…去后山吧？听说那里好像有野兔。”
　　两人都觉得这份提议是十分、乃至于九分的优秀。背着弓箭，就去了。
　　一路上，这两人聊起了家里的事。
　　“我真服了，我姐半年后就要和何氏的大公子成亲了。”
　　“何仪？和叶姑娘？”
　　“不然呢？就他那种天然制冷器怎么可能配得上我姐？”
　　“叶兄，我怎么听闻叶姑娘很喜欢何公子？”
　　“哦……那又怎么样？”
　　“我说你啊，玄琛兄……诶诶诶！兔兔！”
　　叶荆和范楚研同时拉弓搭箭，再一松手，银白色的箭羽飞了出去，直接命中了兔子的腰部。
　　“好耶！不用吃何氏清汤寡水的饭菜咯！”
　　二人继续往山上走，范楚研翻看了一下那只兔子的尸体。居然在兔子的腿部发现了一个很细很细的白色绳圈，被兔子的腿毛遮盖住，不翻看一下很难发现。
　　“玄琛，这是什么？”
　　“我看看哦……白色的绳圈上……是不是有花纹？红黑色的。”
　　“红黑色？你们家？”
　　“你滚啊，我们家是黑色和殷红色。”
　　“那…萧家？”
　　“得了吧你，萧家是白色和橙红色。”
　　“那是哪家？”
　　“不是大哥，您眼瞎么？连自己未婚妻的家族都没看出来。这很明显是猩红彼岸花啊。”
　　“倪氏？”
　　“是啊……你看，我们现在要不要跪在地上，刨个坟墓给它，然后再烧三炷香？”
　　“何止啊，你还应该和它一起死。”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遮盖不住的傲气扑面而来。
　　“倪公子好啊。”
　　“倪公子好！”
　　“诶呀，楚研，你怎么和这位叶氏的公子这么好？你这样会让我妹妹很难办的。”
　　“抱歉…。”
　　“没事啊，楚研。等你醒灵仪式结束，来倪氏玩玩吧……诶哟，我差点忘了，叶公子也在！抱歉抱歉抱歉！你看我，怎么就怠慢了您呢？哈哈。”
　　“哪里的话？二位先聊，叶某告辞了。”
　　“叶公子慢走啊。呵呵，楚研，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
　　倪斯羽的声音逐渐远去，叶荆头也不回的跑下山。一群神经！他在心里喊道。母亲让他不要来惹事，结果呢？第一天就惹到了一个公子哥。这往后的三天可还了得？叶倪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太好，然后呢？现在这不是更僵了么？母亲知道了，估计会让他跪两个时辰。
　　这运气可真是太好了，鬼知道杀只兔子都能碰到这个人。仗着自己是倪氏的大公子到处欺负人，若不是因为范楚研是自己妹妹倪婉菲的未婚夫，估计也要讽刺一番。
　　联姻、联姻。怎么到处都有它？现在各个世家不联姻会倒台么？叶何二氏就算了，本来实力就差不多。那倪范二氏是什么意思？倪家如今一家独大，凌驾于百家之上，为什么倪氏二小姐要急着和范氏二公子成亲呢？真是闲得慌。这么一看，萧莫两家就显得很宁静，似乎是在岁月静好……
　　不过，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参加醒灵仪式，而并非搅入这些家族的纷争。
　　所谓醒灵，就是在修士十五岁或以后的一个评级。分为殷红、黑、白、蓝、青、紫从上到下这么几个等级。修士们将自己最得意的兵器放置于醒灵台上，注入灵力，等醒灵台稳定后会出现以上这六个颜色中的一个。如今，拥有兵器为殷红色的不超过三十人。
　　何氏晚上没有夜禁，弟子可以随意出入，当然，只要不怕被何翼看到。
　　叶荆找了条小路，在栀子花树的掩护下跑了出去。一路上都只能看见月色下那朵朵雪白组成的花群，在路的两侧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望不到边。叶荆跑了几步，看见了一个岔路口。左还是右？叶荆想了想，左转，跑进了那条小径。
　　这条路看起来没有几个人走过，石板周围长满了青苔。本以为还会是和方才一样的栀子花群，却让他看见了红枫树。准确的来说，是花。三两颗红枫被院子围了起来，火红色的花丛墙上探出了头。奇也怪哉，何氏为什么要去种枫树？叶荆带着好奇，爬到了屋檐上，向下望去。
　　他看见此时的院子里正站着一位少年，轻轻擦拭着手中那杆棕红色的箫。闻声，抬了抬头，正好看见叶荆做贼一样的趴在屋顶上窥视着他。二人均是一愣，少年一缓过神，便双腿一蹬，跃上屋顶。拔剑指着叶荆。
　　“诶诶诶额！误会啊，这绝对是误会！”
　　“什么？”少年冰冷冷的声音传来。
　　“我真的不是，呃，想要窥视你！”
　　“我知道。”少年惜字如金，让叶荆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
　　“呜……你这是，愿意放我走了？”他猜到，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
　　……你能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啊！
　　“那，这位公子，你叫什么？”
　　“你猜。”
　　神经病啊。
　　“我……怎么猜？”
　　“你叫什么？”
　　“叶…荆。”
　　少年闻言，收了剑，答道：“萧氏萧凌。”
　　说完一脚把叶荆踹了下去，叶荆整个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