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树上一只喵

29、第 29 章

　　雾蒙蒙的日子，藏着的月将歇未歇，蒙灰的光罩得高速公路云里雾里，分不清天上人间。
　　两束笔直又□□的光透雾而来，照亮前进的路。

　　灰黑色的越野车从高速下来，驶向左侧的一条路——路标上，距离谢源所在的影视城还剩3公里。

　　车上的人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半点熬夜人的疲态。
　　昨晚收到地址，企图躺下休息的谢忱在床上辗转反侧，像是第一次准备参加野炊的小学生似的，一下担心起早了、一下担心明天穿错了。

　　最后索性起床，收拾了简单又不显失礼的休闲穿搭，拿出车钥匙凌晨四点就出发。

　　30多公里的路，谢忱看着天黑到亮，等到了影视城，向路人演员打听后才意识到谢源的剧组下午才会过来。

　　“谢谢。”向对方道谢后，早上8点就抵达目的地的谢忱终于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

　　他问着路找到附近的早餐店——是一家价廉物美的小店，葱油拌面、煎包煎饺、白粥榨菜……什么样的早餐都有，店里两三个人忙乎，大多都是自助式就餐。

　　据说店老板自己就是个群演，知道群演待遇不高，但影视城附近的酒店饭馆都贵德要死，一来是给那些大明星、剧组准备的，二来也是旅游产业带来的溢价。

　　店老板是个拆迁户，家里不缺钱，所以出来追逐梦想，知道这个情况索性就买了这一间小店，专门给群演准备早中午晚饭——这算是影视城不成文的规定了。

　　结果今天小店迎来了一个气质明显格格不入的客人。

　　“老板，麻烦一碗白粥、一根油条，5块的葱油饼。”谢忱本人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店里古今戏服混搭的群演有什么不同，直接拿出手机扫码准备付款。

　　店家炒菜的勺子一挡，拦住二维码的图片：“这位兄弟，咱们这店只接待群演，你一看就不是吧？”何止不像群演，眼前这人的气质说是那部现偶的男主角都绰绰有余，虽然穿着不怎么显山露水，但店老板在影视城当了那么多年的群演，看人的眼神多准。

　　谢忱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连忙收起手机：“不好意思，那能方便问下附近有没有我能去的早餐店？”

　　“老何！”店家还没开口，一西装革履的男子匆忙跑来，“哎呀你干什么啊！这是我的贵宾！你咋还给我赶客！”

　　谢忱并不认识来人，但店家对来人就熟悉得很了。

　　“小李啊！这是你的客人啊！哎呀哎呀！我就看到他一个人我怎么知道吗！”店老板顿时改了态度，放下饭勺擦干净双手，连忙招呼屋里的人给谢忱让了一张空桌子出来，“不好意思啊这位先生，我就说嘛，你这样气质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原来是小李的朋友！”

　　李强力连忙开口向谢忱自我介绍：“是谢先生吧？你好你好，我是李强力，谢源的经纪人。”

　　他立马递上自己的名片。

　　谢忱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对方，但更奇怪，他居然认识自己。

　　他接过名片，目光一震。
　　逐鹿影视？这么巧？

　　“你好，我是谢忱，谢源的表哥。”谢忱回握对方的手，着急问道，“你是昨晚和我联系的、那位助理吗？”
　　名片上的职位是经纪人，那位助理应该另有其人，为什么来的却不是她？

　　“我知道我知道。”李强力招待谢忱坐下，亲自去把他点的早点端过来，这才坐下，“虽然老何这里简陋了点，但我敢说，方圆十里，都没他这家店好吃的。”

　　“谢谢。”谢忱接过早点，也没急着吃，等对方的答案。

　　李强力也没卖关子，拿出一叠资料拍了拍：“她有点忙，让我先过来，主要是谢源接本子的事情都是我这边在对接。”

　　“她知道我到了？”谢忱惊讶，他想着现在联系对方太早，本打算逛到十点左右再联系对方。

　　“那不清楚了，她只是喊我早点出来守着，毕竟您来头不小，哪好意思让你等我们。”李强力自然也是知道谢忱的真实身份，见到对方的第一时间就有点诚惶诚恐，但谢忱待人处事完全没架子，一点都不像是新闻报道里神秘莫测的怪脾气大佬。

　　“这样。”谢忱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资料袋上，想着要不要问问那位助理的姓名，却又觉得来都来了，还不如到时候自己亲眼认识一下，毕竟名字可以是假的，人总不能是假的——就算竹鹿化妆技巧了得，谢忱相信他也能认出人来。

　　谢忱起身又端了些早点过来，顺手还把单结了，店家老何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索性端上特制的两大杯豆浆，着重强调是送的。

　　谢忱谢过后，对李强力道：“这么早肯定也还没吃早饭吧，一块儿吧。”

　　“谢谢谢谢。”李强力也不纠结，拆了一次性筷子就吃了起来，确定谢忱不介意后，边吃边介绍起这个项目来。

　　谢忱对影视行业不是太了解，只是针对对方的饰品需求问了几句，对方想要的是一条手链，寓意能把喜欢的人永远锁在身边——一股子霸道总裁强制爱的气息。

　　“谢源演那个霸总？”谢忱脑补了一下，觉得谢源比较适合沙雕霸总。

　　“不不不，谢源演男二，爱而不得，最后为了救女主而死。”李强力介绍道，“个人觉得人设比男主要好，谢源要是努努力，能把这个角色塑造好，必定能火。”

　　谢忱又脑补了下，一个经常骂骂咧咧的温柔谢源——违和感更重了。

　　但怎么着，也得相信自己表弟的演技。

　　“手链的设计工作我可以接，拟好合同、说明详细的需求以及材料寄送安排再发给我过一遍，没问题我就签了，我这边大概需要半个月的工期，最快的话……应该是9月下旬能完工。”谢忱调出自己的工作表，这才发现他急匆匆地赶过来，都忘了下午的会，顺手给助理发了消息，将会议延后。

　　“真的！？”李强力连忙搁下勺子，万万没想到这事情就这么容易谈成了，网上流传十星级难度的Fix大神啊！就这样答应了！李强力感觉自己在做梦，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试试，“那我马上联系川行影业的人，让他们准备合同。”

　　“等等。”谢忱眉头一蹙，“你说的川行影业，不会是傅停川他们家的川行影业吧？”

　　李强力被顺利的喜悦冲昏了头，完全没注意到谢忱语气里的嫌弃和反感：“是的，就是那个超牛皮的傅氏集团，所以这本根本不愁钱，拉来的都是国际一流的团队，谢源入行不满一年就能接到这样的制作，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哦，”谢忱夹起桌上的煎饺，塞进嘴里咬得格外用力，“那不用联系了，这个活，我不接。”

　　“啊？”李强力再次感觉到这是一场梦，一场时而让他飞上云霄、拥抱星辰，时而让他坠入深海、鲨鱼追杀的，斑驳离奇的梦。

　　啪嗒——筷子给搁下，谢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他抬手撑着左侧的太阳穴，巨大的期待落了空，翻涌而来的是失望和成倍的疲倦。

　　他算是知道了。
　　这一切还真不是巧合。
　　川行影业、逐鹿影视、ID里故意挂着ZL误导他。

　　傅停川，这人真是个幼稚鬼。
　　他就是不想把小鹿胸针卖给他！
　　傅停川根本就配不上竹鹿！他宁愿胸针卖不出去也不会给傅停川的。

　　谢忱起身，目光犹疑地落在李强力身上。
　　眼前的人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和傅停川的过往，但逐鹿影视……会和傅停川没有一点关系吗？所以傅停川是打算用谢源来报复他？

　　“……”谢忱真不好意思告诉傅停川，他对谢源并没有那么在意，“我有事先走了，麻烦帮我给谢源带句话，就说——你今年才20，多吃点苦多历练历练是好事，实在混不下去了也不用灰心，哥会给他安排摸鱼工作的。”

　　“……啊？”李强力不知道谢忱身上突然出现的疏离感缘何而来，也不知道谢忱突然产生的“谢源可能要干不下去”的念头又是为何，他只知道，原本那个好说话的谢忱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他现在甚至都没勇气站起来问眼前之人半句，只能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谢忱离开。

　　但好在，李强力现在终于有机会抽自己两巴掌。

　　嘶——真疼，所以如此魔幻的一早，居然不是梦。

　　然而更魔幻的是，走了没两步的谢忱，居然又、又回来了？！

　　李强力瞪大眼睛，看着谢忱像是影像后退似的，一步两步退回原地、坐了回来。

　　谢忱一扫脸上的疲态，整个人有点迟钝、却难掩脸上的喜悦，清朗的眉眼上似乎还沾染了几分红润。

　　“李先生。”谢忱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却是开口在和李强力说话，“刚刚的话我收回，我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麻烦你再仔细地介绍一下。”

　　“……啊？”李强力之前介绍得详细又认真，谢忱答应了，但就因为川行影业四个字，谢忱拒绝了，那他现在是要说明一下傅停川和川行影业拆分的可能性吗？

　　李强力觉得这个可能性低到忽略不计，于是他摆烂地顺着谢忱的视线看过去——

　　“竹鹿？！”李强力吓了一大跳。

　　竹鹿推着小板车正往这边过来，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的小板车上躺着两个人——很像尸体，一个叠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但那质感绝不是假人。

　　李强力这么一喊，周围的群演反应过来，其中以老何反应最为夸张：“竹老师！”他丢下盘子，一个健步、抬腿跨越挡在直线路上吃饭的人，嗖嗖嗖地轻功水上漂似的冲到竹鹿面前。

　　下一秒，店里吃饭的群演也纷纷围了上去，竹鹿的身影就这样被人群淹没了。

　　留在原地的谢忱迟了迟，缓缓看向李强力，目光真挚又诚恳，问：“你说，我也这样冲上去，唐突吗？”

　　问完后，他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抿了抿唇垂下首，又端起白粥虚虚地喝了几口，目光时不时地往外瞥，装作不经意又时刻不停歇地往外瞅。

　　李强力愣了半晌。

　　竹鹿当替身的时候，教了很多技巧给老何他们，后面还直接开了公司为不少群演解决了温饱问题，大大提升了他们的工资待遇，所以这帮把竹鹿当做神来膜拜的家伙如此激动可以理解。

　　但谢忱？这位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网传的神秘大佬，身价上亿、才华横溢、脾气有说好有说坏的Fix大师，怎么就冒出这股喜悦又克制、克制又蠢蠢欲动的念头来了……

　　李强力看不懂了，难道谢忱也曾经有一个当群演的梦想？

　　李强力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好像只会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