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色，欲染》苏柯贝

5、第 5 章

　　幽暗的灯光在他们身后亮起，照射着练习生们日常所用到的播放器。
　　他们都在黑暗中。
　　看不见面前镜子里的倒影。
　　宁乔西哭湿了好几张纸巾，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服。
　　每当要开口，泪就再次不自觉落下。

　　方蒙屈膝安静坐在一旁，陪着他。
　　他们寻了间无人的练习室。
　　“我不是因为您跑的，我是......我本来打算进去，结果听见你们在说通知......”
　　“我、我......”
　　宁乔西又急又气。
　　急的是想快点解释清楚，气的是自己压根控制不住情绪。
　　“缓一缓，慢慢讲。”
　　方蒙拨开他面前因泪水糊成一团的头发。

　　“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当练习生。”一声长长的呜咽后，宁乔西捂着脸痛苦出声，“我没机会的，我根本竞争不过其他人！”
　　“我真的、真的不想承认......”
　　少年的眼泪浸湿了前襟。
　　不知道是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敢说出来。
　　“我比不过他们......怎么办啊！我赢不了！”他大喊着。

　　这一声，喊得方蒙的心也跟着堵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安慰。
　　这是宁乔西自己的心魔，是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的禁区。
　　作为他们的管理者，她说的话......
　　她会给这个孩子造成第二次伤害吗？
　　希望背后，会不会是更大的失望和愤怒......

　　“乔西。”
　　方蒙坐近了些，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试图和宁乔西拉进些距离。
　　“你能和我说说，练习的时候你觉得哪部分最难吗？”
　　她的大脑在飞速转动。
　　“哪部分最难？”
　　宁乔西抽噎着，他不自觉开始思考。
　　“嗯。”见有机会打断，方蒙连忙把宁乔西的思绪往其他方面引，“练习生的生活很枯燥也很辛苦，大家都不停和自己作斗争。这么辛苦了还是有很多人没有改变，累得要命实力还没一点点进步，那不就是苦上加苦了？我想了解一下，这会不会和老师们staff们有关。是不是教学不行啊，还是管理上有问题。”
　　“方老师您问我吗？”
　　宁乔西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方蒙十分肯定地点头道：“当然，我们也是要精进业务的。大家一起合作进步，那你们的未来也会更加明朗。”

　　“方老师你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吧？”
　　宁乔西的眼睛肿的像两颗水蜜桃。
　　他的鼻子也红红的。
　　脸颊还因为前面哭的太过激动导致到处都是水痕。
　　“啊？”
　　方蒙没有想到这孩子的脑子这么快。
　　“我没有啊，我是真的想要问你。”虽然有些惊讶，但她还是很好的回答了。
　　“我不信。”
　　“......”
　　现在的小孩怎么那么难骗呢！

　　沉默只在方蒙的嘴上安了拉链。
　　不信......
　　不信她能有什么办法......
　　“你，爱信不信。”闭嘴了好一会儿，她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老师，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假问题，我以为你不会骗我的。”宁乔西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抹干净了脸。
　　头发闷出的水汽正随着他的头顶蒸发。
　　他现在整个人就像是刚从蒸笼里出来的小包子，白白嫩嫩。

　　“我不是要问你假问题，这些问题本来就是值得询问参考的，我......”方蒙转移了视线，她不想让宁乔西看见自己的窘状，“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你别那么伤心。”
　　她盘腿而坐，眼睛盯着如同黑洞一般的镜子。
　　她的口气略带惆怅。
　　“这条路不好走，伤心难过都是躲不掉的事。”
　　“方老师......”
　　宁乔西有些意外。
　　如果是别的人，他的心里响起的一定是嘲讽。
　　没有经历过，没有切身在这样的环境里战斗过，怎么可能真心为他们这些练习生可惜。那些人不懂他们的。

　　但这是方蒙。
　　她的身上，就是有股无法言说的魅力。
　　你会相信她，会依赖她。
　　好像你和她说的每一件事，她都真心在为你担忧、为你考虑。
　　尽管她时常也是没有说什么。
　　但你可以感觉到她对你的尊重。

　　“每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我没有办法真的去做谁的老师。”
　　方蒙红唇微启。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许久才扑扇了那么一下。
　　宁乔西有些听不懂她说话。

　　由于是临时随便推开的一间空练习室，他们并没有开空调。
　　在这地下负一层毫不透气的密闭空间里。
　　温度正在逐渐上升。
　　原本的泪迹已经全部被烘干，宁乔西甚至已经开始冒出了汗。但更让他在意的，是他一直都怀疑的，方蒙身上的香味。
　　真的就如花朵一样。
　　是绿植茂密处，大自然孕育出的天然芬芳。

　　“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这样的香味让他放松，宁乔西不由自主开口向方蒙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方老师，我倒现在最好的一次评价等级，不过是B班。我的年龄也比很多后进公司的练习生大......如果这一次的出道我把握不住，我应该就会被淘汰，我没机会了。”
　　方蒙刚想说什么。
　　转念间又紧急咽进肚子里。
　　她差点忘了，19岁对普通人来说非常年轻。
　　但是对于练习生，错过一次他们便很难再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有的机会，中间还会面临着无数次淘汰。
　　而几年后，他们就会变成这个练习生里的“老人”。

　　“B班很好，这样的评价我会认为你有机会。”
　　“我有机会？”
　　宁乔西不是很相信这样的言论。
　　他的实力他清楚。
　　他和A班的那些练习生，差距太大了。
　　别人那么多年的积累，哪怕病休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考核曲目。
　　而他，错过一天就是刚下水的旱鸭子。

　　“当然，如果仅论实力那当然是比不过的。可出道是只看实力的吗？”方蒙嘴上虽然在安慰着人，但她的表情并不算明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优势？”
　　“我的优势？”
　　宁乔西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询问。
　　“对，你的优势。你和其他人比起来，你的哪部分能够吸引粉丝？”
　　“我的优势是......”
　　他迷茫了。
　　一直以来，他们的评判似乎都是在唱跳中。

　　“实力很重要，但实力是唯一的标准吗？”
　　“实力好的人，就一定能得到粉丝们的喜欢吗？艺人们的位置，有多少是根据实力决定的？”方蒙的话语里带着些苦意。
　　宁乔西愣住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但是，我作为练习生，实力就是公司考察我的标准......”他踌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