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九霄》琛小楠

4、四

　　“三百两……不多，但足够了。”
　　他挥挥手，留下了一室安谧。又低头看了看不久前送来的密信，深知一方做鬼，八方头疼。年轻的身影不符年龄的站在窗边，细细翻弄着那封信，不过一会功夫，便忽的透过刚点起的烛光，看到了更深的奥义。
　　信笺边角处，烛火灯光下，隐隐约约露出一个“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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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音希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这个贴身侍卫的意义是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公主出现在市井小巷这种充满烟火气的集市里，哪怕微服私访，也该穿着打扮不同于他人，也该人见便拱手相让——当然这是她认为最简单的礼节，跪一下磕个头也完全能理解。
　　不过现如今她家公主大摇大摆穿梭在人群之中，若不是相貌出众些，怕就默默湮在人海中了吧。确有甚者贼眉鼠眼凑上来，上下打量一番，便准备上下其手。秦音希这会子觉得表现自己的机会来了，一个箭步冲上去，结果那人已经捂着胸口跑掉了。
　　她明确看见叶雲晞笑得灿烂，却下手极狠，几下全摁在麻筋儿上。
　　“公主，”秦音希眨巴眨巴眼，无奈的站在一旁看着，伸出去一半的手不知所措，只希望自己没有做错事，“我……能干的。”
　　叶雲晞一抿嘴似笑非笑，轻轻的拍在秦音希肩膀上，又顺手掸掉落在她肩头的枯叶，“诶呀，总有用武之地，这些都是小事，你好好歇着。”
　　结果是一路上叶雲晞捏着自己仅有的、从府里带出来的几个子，挑挑拣拣给秦音希物色了一身行头。她挑了一个红山茶花般的簪子，肆意而热烈，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站在铜镜前左右细细的照，才满意的拿下来，认真戴到秦音希头上。
　　“你比我戴这个好看。”叶雲晞略高一些，踮起脚视线正好能扫到秦音希的头顶，她慢慢的摆弄着秦音希头上几根散乱的头发，还不忘调侃她出门这个发型多么随意，分明可以打扮一下。“加一支簪子正好，提提你的气色，要像个快乐生活的人嘛。”
　　说罢便把秦音希拉到镜子前，惊讶的发现，女孩子是最经得起打扮的，只是选了身衣服，点了些胭脂，摘了一捧鲜花抱在怀里，人就变得生动起来。
　　“你眼里还藏着光。”叶雲晞又摆弄了下山茶花簪子。
　　秦音希歪歪脑袋，余光撇到自己头上的簪子，好像很久没有戴过这么精致的东西了，她甚至有些僵硬，生怕弄破损掉。秦音希没说什么，只是照了又照，迟迟不肯挪步。叶雲晞笑着，又挑了两支，叫人悄悄送回府里，好给自家这个贴身侍卫惊喜。
　　“一会要去品世楼，有忌口没有？”叶雲晞拉起手，将将把人从镜子前拽走，在门口招呼到一辆马车。“……忌辣”在叶雲晞的注视下，秦音希磨磨蹭蹭的开口，然后手疾眼快撩起刚来的马车帘子，扶着叶雲晞上去，不自觉的又蹭回晌午第一次见到叶雲晞时，同她一起坐马车的角落里。
　　说到底马车的空间逼仄，加之她们选了一条繁华的街道，走一步停一步，幅度之大直接让秦音希面色铁青，一阵晕眩直冲头顶。叶雲晞一把把人拽到身边，“贴身，贴身懂不懂？”秦音希低着头没搭理她，只是偷偷往一边蹭。
　　可怜的人儿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一位公主看上，一日之内凡鸟攀上了枝头，虽不是摇身成了凤凰，却被悉数享有凤凰应有的待遇，天降温柔惶恐而不敢得之。秦音希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到底哪一点出众，还是叶雲晞胡闹的把戏，总之泼天的富贵好像突然到了自己手上，结果像烫手山芋一下拿不起。
　　“公主……”回过神来的秦音希堪堪启齿，踌躇起自己的话，一字一句的讲到，“你让我有点用行吗？”
　　至少让我觉得，我还有价值。
　　叶雲晞搂住秦音希的肩，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胳膊上，“时机未到，你尽管开心的笑，好不好？”
　　秦音希侧脸，扫了一眼叶雲晞的眼睛，目光落到胳膊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的失了血色，隐隐能看到皮下的血管。秦音希试探的搭上这只手，很幸运，没有被躲掉，“什么时机？”
　　那手下一秒就抽走了，秦音希胸口一顿，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还应该找补一些什么，只是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一声不响的将视线挪出窗外，看着一路上灯火阑珊，思绪内敛进灵魂，一个跨越便跳到了自己最终要叶落何方，才称得上归根。
　　“黄昏。”
　　叶雲晞轻声细语的吐出两字，不知低着头愣在一旁的秦音希是否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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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舒苑，”叶雲晞掏出一块轻巧的铜板，放在店小二的账台前。
　　然后店小二对着叶雲晞毫不避讳的打起手势，左手竖立，右手二三指并拢，快速敲击左手食指第三关节，同时左手拇指起落一次。叶雲晞只是点点头，店小二回应道，“我去喊老板娘。”
　　“你不避我的吗？”秦音希趁着空当问道。
　　叶雲晞转过头来，眼睛里带上不可反驳的深沉，笃定而又威严，秦音希第一次感到皇家公主的可怖，直勾勾的直叫她心里发毛，“不要说话。”
　　罢了那老板娘便三扭五扭出现在眼帘。
　　“公主好久没来寒店了，怎么，饭菜不合胃口了？”老板娘打趣道，把账台上的铜板敛进口袋，弯腰摸索了一番拿出一块木牌，递给叶雲晞，还要开口说点什么，被抢过话去，“少贫，妖娆成这样还没人来爱你，你这个家伙功力不够啊。”
　　老板娘啧了一声，摆摆手让叶雲晞自己上去，“后面那个小姑娘长的不赖，留给我？”
　　叶雲晞轻轻的笑笑，“行啊，送你。”
　　秦音希怔住了，心脏砰砰砰的跳，甚至于没有节奏与规律，突然的虚汗从脚底迅速爬到头顶，她握住拳，努力让自己清醒下来。可秦音希无法接受服务于酒楼，老板娘的放浪预示着未来的命运并不好过。只是一天之内，秦音希无数次对比当下与曾经，不停的判断性价比。
　　叶雲晞向老板娘甩一甩手，便准备迈步子离开，秦音希僵住了，她脑海里的思绪紊乱无序。
　　或许该急急的跟上去恳求叶雲晞让自己留下来。
　　“公主……”可她却没有冲上去哭天喊地的勇气，只是站在那里，努力压抑着颤抖为自己寻求机会。
　　“站在那里干什么，走啊。”叶雲晞停下脚步，伸出手等待秦音希。
　　她没有动，眼睛里充满疑虑。
　　“诶呦，你们家公主开玩笑的，”老板娘哈哈乐了出来，翘着兰花指将头发挂到耳后，露出自己白皙的手腕，秦音希隐隐约约看到些青色，一席红衣站在账台后面与叶雲晞格格不入，仿佛她更像当朝公主。“都能把你带出来一起吃饭，可见你的重要性啊孩子，我怎么能从她手里抢了你来？”
　　说着绕出账台，推搡着秦音希向叶雲晞走去，好说歹说把两人哄到楼上的雅间。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通明。云舒苑的位置在品世楼的高处，窗户向南开着，远远的看去便能看到坐落城南的皇宫。秦音希默默倚着窗棂，任凭叶雲晞在屋里撒野。
　　“音希，别杵在窗户边，一会晚风一吹再掉下去了。”叶雲晞在门口接过店小二端上来的菜，搁置在桌上，自顾自的喊着秦音希。“怎么会掉下去……？”秦音希无奈的喃喃道，觉得自家公主脑子不好。但终是听了话，挪步到桌旁。
　　“在陆家没好好吃过饭吧，”叶雲晞笑眯眯的，边说边往秦音希盘里夹菜，两样菜愣生生少了大半盘子，秦音希低头一看自己碗里要堆成小山，“多吃一点，在我这不能委屈了。”
　　“公主，”秦音希猛地惊起，胡乱的挡着叶雲晞的手，她真招架不住叶雲晞的热情，“你你你给自己夹，我会用筷子！”
　　话语间屋门又被推开，店小二端着一盘煎肉进来，见屋里两位正因为到底谁给谁夹菜并没有理他的意愿，便轻轻走过去，弯腰将盘子推过去。“给您上下菜。”
　　一阵冷香直冲面门而来，秦音希停下了手里推搡叶雲晞的动作，转而迎合上店小二，“诶，您辛苦，麻烦您给送上来。”说着把盘子接过来，余光瞥到店小二的衣襟，却只看到一抹墨绿色的流苏。感受到自己背后叶雲晞的注视，她没敢抬眼去看那人的脸。
　　于是乎干脆停下自己偷偷摸摸的动作，省得过多引起注意。“公主，”秦音希手里端着盘子，仿佛抢回了主动权，同样笑眯眯的，一手捏起筷子就往叶雲晞碗里倒，“正长身体呢，不吃肉怎么能行。”
　　叶雲晞听罢倒也由着她，大大方方露出自己的碗让她闹。秦音希霎时没了兴致，嘴一瘪撂下盘子蔫声扒拉自己的饭。
　　“认识？”叶雲晞听着店小二走远，忽的来了一句。
　　“咳！啊？”秦音希被嘴里的米饭狠狠呛了一下，便看到叶雲晞托着下巴，玩味儿的看着她呛红的脸。
　　被看透了吗？
　　“认识谁？”秦音希咬住后槽牙，抬手蹭嘴边的饭粒。“那个店小二吗？”
　　“这是你自己说的。”叶雲晞恢复了神情，心旷神怡的夹起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放屁。”秦音希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嘴上本性暴露的杠了一句，被叶雲晞精准的捕捉到。“诶呦，你还会这么说话呢。”她停下动作，笑得很灿烂，伸手去掐秦音希的脸，“终于有点活人样了。”
　　登时红了脸，秦音希别过头去。谢天谢地屋门又被推开，她手疾眼快爬起来去接菜。冷香消失了，秦音希又瞥了一眼衣襟，那流苏不见了。“谢谢您。”秦音希明确店小二换了人，但远远不能明确那人是不是自己要见的人。
　　饭毕，叶雲晞不知又从身上哪里拣出几个子儿，递给秦音希，“去，给点好处，下次来饭菜才能更香。我去叫马车，你快去快回。门口见。”
　　秦音希点点头，见叶雲晞背过身去，手里不干净的将自己身上的一枚铜板混了进去。或许是做贼心虚吧，秦音希又贫了一嘴，“公主什么时候给我些好处？”
　　“你真是，”叶雲晞回过头来，顿了顿，“贪多嚼不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