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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担当得起 ...

  •   第二天一早,李剪草醒来之后就看见同寝的赵清监舍那张熟悉的长脸。
      “你终于醒了。”赵清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次还能赶上早饭,走吧。”
      这个时间膳堂人不多,只有起晚了的监舍和起早了的门生。
      “诶,王生果真走了吗?”
      李剪草她们后前桌的门生正在小声谈论着昨晚的事情。李剪草和赵清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吃东西的动作,竖起了耳朵。
      “是啊,今晨天刚微亮,我就听见外面有声响,便出去查看,生怕是遭了贼。恰好看见王生正收拾东西,脸上犹有泪痕。我也没敢上前询问究竟如何,只能看着王生离开。”
      “兄台觉得,学丞昨晚是否已将此事告知维安队?”
      “依我所见,约莫没有。不然队里的人今日一早就该上门探查了。”
      “哎,王生糊涂,竟然被刚来不久的女监舍抓个正着。不过,在下听说,监舍是白生的长姐,怪不得整日里有恃无恐。”
      “白生?就是那个年方十七却在四门馆里屡屡拔得头筹的白试玉?嗐,幼弟文弱,长姐却野蛮。不过也能说得顺,毕竟是从枞州而来,穷山恶水多刁民,白试玉估计也并非和表面看上去的一样。”

      “说什么呢?这么欢喜?”李剪草端着自己的餐食坐在两人对面。“让监舍我也听听。”
      两人顿时僵了。“没,没什么?”
      “没什么?”李剪草把木筷子放在手里把玩,“要是有什么,记得告诉我,不然我要是从别的地方听见了,那就,哎哟。”李剪草“不小心”把筷子折断了,“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们谁去帮我重拿一根?”
      一瞬之后,这两位门生,连带着他们的餐食,全都消失不见。

      李剪草见他们跑了,顿觉没趣,放了托盘便出了膳堂的门。
      她刚出膳堂,就看见从宿舍匆匆而来的白试玉。他穿着门生们的制式豆青色袍衫,腰间系着玄色暗纹团花腰带,挂着一枚铜带钩,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衣衫翩跹似生风,步伐也从容。白试玉察觉到前面有人,急忙住了脚。抬头一看。“长姐。”
      李剪草木着脸:“唔,刚刚我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你。”
      “如何议论?”白试玉负手而立。
      李剪草又顺手揪了片草叶子在手里玩:“说你枞州来的,穷山恶水多刁民,嗯……他们还觉得你应该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文弱。”白试玉想了想,道:“他们说此话前,必是说了些别的吧,不然不会无故如此。”
      李剪草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主要是说我野蛮。因我是你长姐,所以连带上了你。”李剪草把手里的草叶子一扔,抱起胳膊,“不过,我把这些言语告知与你,并非觉得自己有何错处,而是不希望你平白受了非议,还被蒙在鼓里。”
      “小弟谢长姐好意了。”
      李剪草点点头,自顾自地走开来。

      “李监舍,坐。”学丞在开学一个多月的午后,将李剪草唤到学丞厢房,“监舍可知本学丞为何唤你来此?”
      李剪草想着,自己除了有几次偷偷出去喝酒差点耽误了值班之外,好像没别的事值得学丞注意。
      她摇摇头。
      学丞从桌案底下拽出一个长长的包袱,放到书案面上:“李监舍,能否解释一下?”李剪草一看那包袱就猜是自己从遥州带到此地的长枪,打开包袱一看,果然是。
      李剪草不语。她没法解释。
      长枪是她偷偷带进太学的,因为她们这些监舍不是官家派下来的侍卫,没有携带武器的权利。但是李剪草离不开长枪。
      见李剪草一言不发,学丞拍了拍桌子:“当时本学丞就跟你说了,监舍不可以带武器进来。要不是门生碰巧看到了这长枪,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李监舍你担当得起吗?”
      李剪草的拳头突然捏紧了。

      “……将军,如果这仗打输了,你担当得起吗!”
      外面狂风呼啸,帐子被吹得东倒西歪,李剪草杵着长枪立着,听着一辈子没穿过盔甲,没上过战场的文官对自己的安排指指点点。
      “如果她死了,你担当得起吗?”
      李剪草手里的长枪溅满了其他人的血。她气喘吁吁,刚刚从阎王手里抢回自己的伙伴。被她吼着,跪在地上的,则是在危难之际丢下伙伴逃跑的另一个同袍。

      “我担当得起。”李剪草道。
      学丞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担当得起。”李剪草拿起了桌上的长枪,杵在地上,“学丞,在下无意冒犯您,只是在下想说清楚一件事。在下从小习武,最会使长枪。在下此举是违反了规定,但无意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如果有,那也是出于保护。因此,在下想向学丞申请,请学丞允准在下把这长枪存于学丞处,往后,只要监内有需要的时候,在下定会拿着这枪挺身而出,用完必定归还。还请学丞允准!”说完,李剪草单膝跪地,拱手向学丞。这么一跪,李剪草仿佛回到了领命上战场的时候。

      “陛下。臣,李剪草定会凯旋,如若战败,则以死谢罪!”

      学丞读书人,没见过这场面,他赶紧让李剪草站起来。“那,那个,本学丞知道李监舍身手好,但是,还未见过监舍使这个,所以还是有些心中不安……”李剪草二话不说,迈步出屋,在门前空地给学丞耍了一套。
      勾枪,抱琵琶,青龙献爪……她都给学丞来了一遍。除了这些普通的,李剪草还演示了几招她自创的枪法,都是战场上实战操练过的,省气力,但夺人命。
      学丞的院子隔壁就是膳堂,她舞着舞着,院门口就站了不少围观的门生。李剪草在学丞院子的白色石栏和各色花草的环绕下腾挪,翻身,出枪,收腿……她眼前的景象不断翻转移动,一般人早已气喘吁吁,晕头转向,但她却只觉得凝固已久的血液终于重新开始奔腾。
      白试玉混在围观的门生中,静静地看着。卞竹在他旁边时不时发出“令姐果真不同凡人”的感叹。白试玉现在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为什么当时来长京的路上,李剪草那么喜欢卖艺赚钱了。

      李剪草一个转身,看见围观的众人里有上次在背后议论自己和白试玉的那两个学生,便起了促狭心思。
      只见她脚尖轻点几步,到了门边,随即长枪往前一扎,直冲那两个门生而去。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慌慌张张地往旁边退让。那两位吓得一动不敢动,五官逐渐狰狞起来。李剪草的长枪准确无误地擦着两人耳侧过去,带起尖锐风声,随即又原路返回;两人刚松了一口气,那看起来正往回收的枪头又突然转向,猛地扎向其中一人的脑袋。
      有人尖叫起来。学丞的脸色也突然变得惨白。
      但并没有人受伤流血。李剪草只是用枪头将那门生的帽子挑翻在地,另一位也是同样待遇。

      学丞的脸上恢复了点血色。
      那两位门生吓得瘫软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离开这危险的地方。他们一边跑一边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是在求饶,也好像在辱骂。刚才被吓得鸦雀无声的其他门生重新开始窃窃私语。

      李剪草得意一笑,缓缓收了枪,立在庭院中间,看向学丞。“请学丞……”
      她话没说完,学丞噔噔噔地下了几阶,道:“足够足够。这长枪本学丞先帮李监舍保管着,待本学丞向上面申请公文,如能获批,就麻烦李监舍保卫太学了。”李剪草喜不自胜,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双手捧着长枪,交给了学丞。
      学丞险些没拿住,长枪柄在他的手里滑了几下。
      看着李剪草身上那气势,学丞突然后怕起来,万一自己说错话,岂不是会被她一枪捅死。

      “李监舍!”
      李剪草走出学丞的院子,正用袖子擦汗,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她一回头,看见一个满眼放光的卞竹,和在他旁边立着的白试玉。
      “何事?”李剪草放下了手,走过去。
      卞竹有些忐忑,看了白试玉一眼,这才开口:“那个,监舍,卞某想拜您为师,学习武术。”白试玉补充道:“这次,真的是你说的那个武术。”李剪草看着两人,笑道:“卞生,此武术,还是不学为好。毕竟在这里无处可用。”卞竹道:“但,监舍的武术潇洒俊逸,恍如并非万岱凡人,令人实难忘记。”
      李剪草只能苦笑:“罢了,卞生还是多多钻研舞术,以全功名之愿吧。”
      “诶,李监舍……别走啊。”卞竹看着李剪草的背影,问白试玉,“是卞某说错了什么吗?”白试玉安慰他道:“非也,莫要多想。我这长姐性格独特,并非我等能探测。长姐刚刚所说,都是真心之言。”

      卞竹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甘心。白试玉道:“莫要再想此事,戏曲考核迫在眉睫,不知卞兄可有把握?”卞竹立马愁眉苦脸起来:“莫提莫提,卞某当年在家乡考秀才,就是歌舞险险落榜……”
      两人边说边走,离学丞的院子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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