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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丝绸之路的使用者是路痴也没有很荒谬吧 ...

  •   玄鸟遮天蔽日的巨翼在秦的上空展开,于是黑夜降临在这片广袤的土地。

      诡谲兽吟与阴沉暮色是这座帝国永恒的底色。在只剩呼吸与脚步的夜色里,握在士兵手中的火把如斯苍白。只有玄鸟的眼睛在夜幕中是清晰明亮的,但那是傲慢的北极星,遥远地闪烁着向世人昭告自己的存在,而拒绝用自己的光温暖抑或照亮任何人。

      创痕满布的城墙连绵耸立,将这庞大帝国抱入怀中。帝国的孩子们手持兵戈,按照序列站在坚实的砖石上,依靠微弱的火焰与一切感官凝望长城外危机四伏的土地。

      此刻仰望天空中那一颗冷星的生命,都在等待一声号角。

      王与是近月新招入伍的兵士,刚过十六,只是勉强能上战场的年纪。今日是他头一回到前线,军中这个年纪的士兵目前尚且不多,但前线吃紧,也只能先择几个骁勇些的新兵顶上。

      既然是头一次来,自然也难以体会到身边老兵们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枯燥与疲乏。王与心头很有一些建功立业的伟望,听说,他的本家也是从底层士兵做起,一步步成为现在名震天下的王翦将军的。同为王姓,他还如此年轻,哪能不为此心潮澎湃呢!

      十米开外的老兵见到他那幅没出息的翘首以盼的样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诚然,几年前,他也是这个样子的。

      “老叔,老叔。”

      “啥事啊。”

      “孽兽什么时候来啊?”

      “等着呗。”

      “可我急啊!你看,发给我的这把戟,这么亮,这么锐利!”

      老兵又嗤一声,心说你还能比我急吗?嘴上仍是敷衍:“急也没用,等着吧。”

      王与还想说点什么,被巡视至此的组长一瞪,忙不迭地就闭上了嘴。

      还未过片刻,这半大少年又不安分了起来。一旁的老兵见状皱眉,刚想提醒他老实些,便被小孩打断道:“老叔!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影子在动啊。”

      老兵循声望去,只看到城墙下的一片漆黑。他啐了声,说:“糊弄老子呢?哪有什么影子!”

      “就在那儿——它闪过来了!躲开!”

      这一声惊叫惊动了烽火台上的瞭望兵,那点瞌睡刹那扫空,他探身去看,只借着微弱火光看见一只豹形黑兽被少年以戟贯穿了头颅,钉在地砖中,旁边似乎还有个坐着喘气的——瞭望兵没什么功夫细想,立刻点燃了身侧的狼烟。

      火光亮起的瞬间,一声辽远龙吟穿过此刻长城上所有士兵的耳膜。

      “号角”来了!

      仿若宣战般,玄鸟的嘶鸣也自城墙外响起。随即便是一声接一声的吼叫。那不是动物能发出的声音,是地狱里受业火炙烤的恶灵借动物之躯在嘶吼。若非那一声龙吟镇定了士气,纵然百万大军,在这鬼怪声嘶力竭的震慑面前也会顷刻变成一群群震恐的待宰羔羊。

      秦军与之对吼:“风!风!风!”

      在第三声“风”结束时,弓弩手已架好的弩箭几乎同时扣下了扳机。数万箭矢破空而出,没入到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不带丝毫喘息时间,下一批弓弩手已经上阵,而前一批迅速调换武器为刀,守在二队弩手身侧。

      然而不论多么严密的计划都难以掩盖一个致命的事实: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便有属于人的凄厉哀嚎响起。第二次射出的弩箭时的破空声显然远小于第一次,幸存者们大多已经拔出了刀,拿起了戟。此刻的战场已经转移到城墙,借由皇帝的“眼睛”,他们终于能辨别敌人的位置,但眼前的一切仍旧浸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狰狞而扭曲的色块扑来。

      王与的领子已经被孽物与自己的血染成漆黑。豹兽已经头身分离,没有一刻喘息,虎兽接踵而至。王与看不见它真正的样子,却能嗅到野兽茹毛饮血的腥臭味道。他大吼一声,持戟前冲,逼得那团色块即刻跃起。时机恰好,他当机立断,戟尖掉转方向直冲虎腹。预想中的血雨却未淋下,虎竟半空扭身,轻巧掠过这点诡计。王与的注意力此刻尽被引去,屏息敛声对峙之时,颈间忽而一冷——他还未来得及转头,便被黑血洒了满脸。

      一颗依稀辨别出狐狸耳尖的脑袋掉在王与脚边,老兵断指的手握着戟,周身克制不住的打战。

      镇守在城上防线开始溃退,而城后地面的部队已经集结。每一次都是如此,这是最绝望的斗争,每一次胜利,都是以不计其数的死亡硬生生堆砌。

      已经有兽突破城墙越入国土。越是深入秦地,他们便越能看清这些怪物的模样。将士们握紧手中武器,他们不惧死,他们是秦的孩子,秦的血肉。

      兽的獠牙正在逼近,死战之时已至——

      一声迥异于孽兽嘶吼的吠声划破了夜的战场。

      秦的兵卒们从未听过这种声音。那似乎是马的长嘶,却带有寻常马匹所不及的神性,空旷持远,几乎让鼎沸的战场都寂静了一刻。

      而后,便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

      遥远的,天空的边际,无数鲜艳绸缎交织而来,如同烈烈红云,铺就一条奢美长路。但道路如何华丽,终不及那纵黑马踏红云而来之人明艳:他一身羽猎劲装,马尾以发冠高高束在头顶,长发与鲜红发带一并飘逸;上身白衣中绣艳红祥云,下身翩纤红绸因马匹高跃而扬起,带有烧灼痕迹的尾端于空中划开艳丽尾迹;被马蹄踏过的绸缎开始燃烧,火光与少年身上的珠宝贵器辉映闪烁,纵情肆意,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地上的兵士几乎看的失神,却没有人因此而丧命——那踏火而来的少年挽起长弓,只射出一箭,漫天火焰便追箭而下,坠入兽群,将孽物焚烧殆尽,而士兵毫发无损。

      周身灼烧的兽群长啸一声,如退潮般消失在城墙附近。

      没有人不认为这是神明的到访。幸存的兵士们落下泪来,他们没有跪下,这是只能对他们的“母亲”做的。但他们给予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光明神以最高的敬意,仰望那刺目的光辉,即便为之落泪也不愿移开目光。但过于遥远的距离使得他们没能看到神明此刻的表情,以及嘴唇的开合。

      “嗯?”少年发出一截疑惑的鼻音,“我是不是走错了。”

      ——这,便是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的第一次访秦。

      这片广袤土地的最高处矗立着一座宫殿,那是这永夜之帝国唯一拥有终年不熄的烛光的地方,仿佛一颗人类捧起的星,遥遥对抗着天际那抹冷光。

      作为异邦的神明,刘彻毫无悬念地被请到了这里。身为客人的他表现出了十足的捧场,虽然举止得体而矜持,那双暗红眼眸中的神采总归是挡不住的。这座庞大宫殿也对得起这双远道而来的眼睛:它由纯黑的乌木枝干交错而成,粗壮的主干之外还有旁逸斜出的细枝,枝上浅金的嫩芽鲜活而安静。枝干交织堆叠出的阶梯平稳整齐,暗金色的汁液在树纹中涌动。刘彻轻巧跃过了那些看起来相当脆弱的细枝,他可不想初来乍到就碰坏了主人家的东西。

      漫长阶梯的两侧依次摆着雕刻成鲛人垂泪样式的烛台,珍贵的鲛人脂自雕塑的眼角滴落到它们捧在心口的手掌,缔造出那长夜不熄的烛火,照亮这漫漫长阶。

      而在这漫长阶梯的尽头,在那秦朝至高无上的宝座上,端坐着这个国家的主人。

      那是生来便被奉送上最高处的帝王,被天下供养,也供养天下。引刘彻至此的侍官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便顺从地跪伏在地,近侧一丛乌木托住他的手臂,男人于是起身,冲最高处的至尊又是一拜,方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何人?”王座上的人悠悠开口。

      这偌大帝国之中恐怕唯有这不请自来的客人胆敢如此放肆地仰望那颗地上的星。帝王的身形是修长的,宽阔双肩撑起了身上的繁复华服。玄黑长袍从放置着王座的高台上垂下,朝三面展开,垂至地面。其上装饰的璨金玄鸟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暗金水纹上方缓缓展翼,摇曳金线绣成的美丽羽毛。

      刘彻没能看到那位皇帝的脸。许是那一席青丝过长,难以找到将其尽数挽起的发冠,故而只取半束,在冠外又拢一层黑纱将面容盖去。余下黑发被乌木御座后盘根错节的木枝撩起,如溪流般顺着枝丫流淌出去,在无限远处与枝条融为一体。

      古怪,古怪得很。刘彻悄悄摸了把刚刚垂至腰身的发尾,朗声回答:“吾为刘彻,孝武皇帝。”

      其实他是很想在外人面前摆摆谱自称“朕”的,但汉朝家规,唯有王室中最年长的皇帝才可如此自称。刘彻确实桀骜,但仍不失为一个孝顺孩子,故而只是装模作样地用了个“吾”。

      此方地界的皇帝点了点头,自报家门:“朕始皇也,谢过武帝出手相助。”

      几根粗壮玄木在刘彻身侧交织为桌椅,穹顶上垂下衔有夜明珠的柔软藤蔓。年轻天子欣然落座,片刻后木枝便在桌上摆上了简单茶点。

      刘彻不算很饿,故而只是十分矜持客气地同那位神秘感拉满的皇帝攀谈:“始皇陛下的宫殿颇有巧思,竟能随势变化。也不知是何等神术造就了这随心如意的仙居?”

      大秦的始皇帝意外并未藏私:“不难,此咸阳宫为朕血肉所筑,自然随朕心意。”

      刘彻:?

      他突然觉得屁股底下的柔韧座椅有些咯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丝绸之路的使用者是路痴也没有很荒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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