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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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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远关上门，将满室狼藉关在屋外。
他背靠着门，双腿微微弯曲，呼吸急促，几乎是咬着牙站直身体。
太疼了，伤口好像在发烫。裴知远知道这是发炎了，想来也是，三天没对伤口做任何处理，怎么能不感染化脓。
坐电梯下楼，去小区外的诊所。裴知远按照脑海里的记忆，顺着身体本能按了电梯按钮。他拎着行李，看着显示屏里的数字从一升到九，再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真是神奇，他想。
电梯平稳下行，只是几秒种的时间，他就从几十米下到了一楼。
楼道里的灯光惨白，单元门外的路灯散发暖黄灯光，寒风凌冽，路上的过路人很少。
还在年里面，大红的装饰物依旧热烈喜庆，只有裴知远，衣着单薄，孤身一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裴知远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屏幕亮起，联系人一栏标记着“老板”。
他不会给裴强备注为老板，只可能是兼职工作的老板来电话了。
“喂喂，小裴吗？新年快乐啊！”老板的声音听着很年轻，语气欢快，“明天我们就开店了，能过来上班吗？”
他从家里跑出来了，还带走了自己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可能回去饭店上班。
“新年快乐，老板。我当然能回去上班，早上什么时候？”他需要这份工作，找房子，吃喝出行，还有眼前要解决的看伤，这些都需要钱。
“九点过来吧，七天没打扫了，店里看着挺脏的。”
“好。”
又是几句寒暄，裴知远接个电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诊所前，掀开门帘，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他抬头就看见伤口肿胀的裴知远，神色严肃：“怎么肿成这样才来看？坐到这来，我看看。”
“有点发烫啊这，这么严重了。伤几天了？”
“三天。”
医生捏着镊子的手一抖，他用手粗略试试裴知远的额头温度，随后递过来温度计：“额头这么烫，没感觉吗？感觉试试体温，应该发烧了。”
裴知远接过体温计，塞到腋下，夹紧后端坐在凳子上，正襟危坐等着医生给他消毒。
肿胀发白的伤口在被酒精棉花触碰的一瞬痛感最甚，裴知远的眼皮微颤，双手紧紧抓住棉服。
消完毒后，医生用纱布将伤口妥善地包好，甚至还打了个蝴蝶结。
“39.1了，要挂水。”
又是个新词。裴知远单手支着脸，伤口被处理后痛意略减，他打量这间小诊所，地面整洁，药物摆放整齐，墙上还贴着值班表。
针尖扎进皮肉里的触感微弱却难以忽视，裴知远小心翼翼地将左手平稳放在腿上，微微仰起头，一大一小的两个盐水瓶紧挨在一起。
难以言说的味道在鼻尖萦绕，消了毒后伤口上还残存着痛意。
他坐在放了软垫的铁椅子上，手上扎着针，正对着散着暖风的空调，被吹得有些头晕。
裴知远自成年后就一直在饭店的工作之外找些兼职，这些年也攒下了几千块，拿来应急还是够的。
幸好裴强和邓静再怎么克扣他的工资，还是会施舍他一口饭的。
他们也只会给他一口饭吃了，裴知远到死身上还穿着高二那年的棉服，四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裴知远的太阳穴抽痛，他不能在诊所过一晚上，更不可能回那个家，只能去宾馆开个房间。
但一晚上可以在宾馆将就，长久肯定不行，他还要租间房子。
这附近有三所大学，房子倒是好找，就是租金问题。
裴知远感觉头更疼了，他从来没这么穷过。
微信提醒音响起，是裴强。
他不用点开那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都能知道裴强说的是什么话，五十九秒骂人最后一秒让他明天准时去店里干活。
裴知远干脆没回，药物里有催眠的成分，整个输液过程他几乎是昏睡过去的。
等医生叫他起来时，裴知远才惊觉已经输完液了，他的手背上多了个青紫的针眼。
“这药你拿着，一天吃两次。如果明天没有发烧的话，来换药就好，还在发烧的话就继续挂水。”医生把药装好，递给裴知远。
裴知远刚睡醒，声音有些哑：“这些多少钱？”他难得睡了个好觉，只觉得通身舒畅，眉宇间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医生开单子的手没停：“等你好了再付钱，你这伤得天天换药，天天付多麻烦。”
裴知远心中一暖，笑意直达眼底：“那好，明天我早点来。”
挂完水都快十点了，外面的商业街依旧热闹，裴知远背着那袋行李，胃饿得绞痛，随手在摊子上买了份炒面。
与街上的人流如织，吆喝声不断相反，饭馆二楼临街的包间内除了菜单翻动的声音外，连说话声都没。
夏朗星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菜单后终于忍不住翻脸：“不是我说你们，我好不容易请客吃饭，怎么都跟从冷柜里刚出来一样，话都不说一句。”
“哦。”萧冕的眼都不带抬一下，懒洋洋地敷衍了一句。
夏朗星踹他：“你哦什么？点菜！我请客你们还不乐意吃了？还把我这个朋友放眼里吗？”身量高大的alpha长了一张好脸，故作委屈的样子也不算难看。
萧冕冷笑：“你还好意思？大年初三的晚上你请客吃饭请到了学校门口的小饭馆。怎么？你家破产了？”
“你就说这家的饭好吃不好吃吧！”夏朗星试图强词夺理，他前几天看中一款跑车，花光了卡里的钱，正巧打牌输了要请客，百般思考下才选了这里。
“你爸不给，你小爸还能不给吗？”
夏朗星表情不自然了。
家里虽不限制他花钱，甚至他小爸经常塞钱给他，但要是家里长辈知道他把钱全花在买跑车上了，那他下个学期就要五百块勇闯大学了。
“等一下。”一直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贺揽洲这时候盯着窗外的炒面摊看，金雕玉砌般的五官染了几分欣喜，但很快恢复平静。
萧冕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狐疑道：“你想吃炒面了？”不能吧，贺揽洲吃饭死讲究，别说路边摊，菜晾了一会都要换。
“他在看旁边那个beta。”
头上绑着滑稽蝴蝶结的beta坐在摊主放的凳子上，抱着一盒炒面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五官看不真切，身上的衣物单薄略显破旧。
“揽洲，你认识他？”夏朗星思来想去都不知道发小看那个beta干什么，难不成认识人家？
“很像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人了。”贺揽洲的神色恢复如初，瑞凤眼困惑色甚重。
看来是他太想裴知远了，都成魔怔了，连背影像的人都不肯错过。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贺揽洲的视线不愿从窗外beta的身上离开，直到beta吃完饭，隐如人海中。
裴知远真的不愿见他吗？
吃饱喝足的裴知远回头看向饭馆亮着灯的那扇窗户，好像那里面的人刚刚好像在看他。
或许，只是幻觉？裴知远心说还能是疼出幻觉了吗？
“裴知远”似乎是想到了有一天会从家中狼狈出逃，行李袋里装上了所有证件。
水流自花洒留下，温度适中，裴知远的头上有伤，他只敢往身上冲冲水。
裴强不是个脾气好的，他刚离婚时被人人笑话看不住自己女人，心中愤恨全发泄在年幼的裴知远身上。
四岁的孩子前几天还被妈妈抱在怀里甜言蜜语的哄着，这几天不仅见不着妈妈了，还要看爸爸的脸色做事。
吃饭慢了点会被吼，饭菜撒了一点会被打，有时候裴强不想做饭，就扔给儿子一包方便面让他自己泡，自己跑出去和朋友喝酒吃肉。
不过四岁的孩子倒是喜欢方便面的味道，他学着妈妈的样子踩在凳子上，接了半壶水烧开，却没能接住笨重的水壶。
裴强回来时，胳膊红肿的小孩子哭着扑向爸爸那，他渴求大人的安慰。
但裴强对他的伤势毫不在意，他只气裴知远把地板弄脏了，第一个巴掌让后续的虐打变得合情合理。
要不是邻居大婶听到动静出来制止把裴知远送到了医院，那个烫伤后被暴打的小孩子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四岁那年。
裴知远手上被烫了一道疤出来，泪水冲淡了当时的疼痛，烫伤逐渐愈合，他对父亲骨子里的恐惧却无法消除。
十六岁的裴知远为了不辍学第一次反抗了裴强，但他被拽着头发跪在客厅，暴戾的中年男人抡着擀面杖一下又一下地砸向他的背。
他被罚在客厅跪了一晚上，邓静把孩子哄睡会拿着裴知远的月考试卷，逐步分析，她说：“知远，市里的教育资源这么好，你都跟不上，这上学也是没什么用的。”
“我看他浪费老子的钱下来到时候恐怕连大专都上不了，趁早滚下来上班还能省点钱。”
裴知远想说这才是第一个月，他现在才高二，他还有机会的。
“机会？”邓静提高了语调，话里的鄙夷藏也藏不住，“你弟弟可是在市里最好的初中上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就这样他老师还说可能考不上好高中上不了好大学的。”
“你上的高中又算不上好，跟我们谈什么机会？”
那天晚上，裴知远彻夜未眠，他撕碎了所有的课本，扔了做好的笔记，平静地等天亮，被裴强提着去办退学。
他如称上待宰的猪崽，被班主任和同学们评头论足，肿胀的眼睛连泪都流不下。
他被折碎了不多的脊骨，躬着腰又活了四年，眼里不再有任何反叛。
也许是在奶茶店兼职时认识了新朋友，又或者是这些年攒下的钱给了裴知远一点底气，他敢向裴强提出要求了。
裴强砸伤了大儿子后把他扔在家里三天，一个电话也没打来过，他亲手杀死了二十岁的裴知远。
“好好活下去。”
裴知远将这五个字吞下嚼碎，苍白的脸上多了点血色，他会替“裴知远”活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