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意》铃山风

1、初见江吟婉

　　一匹骏马自官道上飞驰而过，夏夜的凉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林间一座破败的茅草屋中却有篝火燃烧着作响。
　　五个人围着火坐着，其中一道士打扮模样的人开口:“凝儿，鸿意你们今天上栖霞山调查查出什么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摇头。
　　“并没有查到可以扰人心智的妖怪出没在栖霞山，但仍有几处甚为古怪。可能要等进一步调查确定。”展鸿意将地图递给无忧，上面用红圈标识了几处。
　　无忧一只手接过，一只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假胡子“嘶不应该呀，你们可是我的徒儿?什么？难道还是要小生出马吗？啊，想来也的确如此，小生之天资非常人可比。不必自卑，等我去查查，一切就会水落石出的。路玖，江吟婉此人打听到了吗?其人如何？”
　　“江吟婉，齐国富商江铭海之女，江家三小姐，上面有两个哥哥。六月初八她就要与礼部尚书陆峰之子陆邱明成婚。江吟婉这个人呢我打听过了，无非就是些柔弱啊，良善啊，端庄持重，无甚特别的闺阁女子而已。更有人提到她会在灾年亲自赈济灾民，我看有人陷害倒是不太像，有恶灵侵扰的可能性更大。”
　　“我看不像，恶灵的修炼的确会对周围居民的神识产生影响，但是这种情况往往为群发症状，而非出现在单个人身上。我认为是有人想要催毁这桩姻缘，不欲使礼部尚书得此良助，于是加害江小姐。”陶泽杨看向无忧“要是有恶灵加害的话，鸿意他们也不会一无所获。”
　　“但要是想毁了姻缘，直接杀了江小姐不是更快，头疼严重起来可是能死人的。”
　　“我认为小师姐的看法有道理。”展鸿意点点头。
　　“那就有可能有人是以此为要挟，想要从江家手中拿点好处。”
　　“又或者这个好处就是江小姐本人。”路玖的声调突然拔高“其实这桩姻缘在当地的风评并不好，江吟婉呢人美心善，陆邱明是个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其父陆峰则更是当朝奸臣，鱼肉百姓。江小姐的爱慕者有意毁了这桩婚姻，却又不想对她下死手。凝儿，你说是也不是。”
　　冬凝被他抛过来的眼神逗得发笑，“要真是这样，我的话本可又有新东西写了。就叫痴情郎为爱出险招。”
　　众人都笑了。
　　“好了好了，说点正经事啊，明天我们就要到江府了，鸿意安排一下吧。”陶泽杨道。
　　“除了路玖，我们都穿上道士服，明日与无忧一同进府。一路不要多言，也不要叫无忧这个全名，都叫师父。路玖就在外面多多打探消息，也做我们的接应。”
　　“哎呀呀，不错不错。正合小生之意，就这样安排吧。”
　　“没问题，小师弟。”“好的，鸿意。”“好。”三人同时作答。
　　已是丑时，展鸿意被路玖叫醒值守后半夜。
　　展鸿意抬头向上望，透过茅草屋的缝隙，他看见一轮微微泛着蓝色的月亮，如同他离家的前一天，他和父亲就在这样的月色下谈论着以后。
　　他记得他开口：“父亲，为何我非要离家求学呢？‘父母在，不远游’，这不是圣人交给我们的道理吗？”
　　展宗毅微微笑了，他虽是将军，身上肃杀气质却不重，他的宽脸大耳给人一种仁厚之感：“你父亲还年轻着，不必有什么负担。至于非到麟雾谷求学，那里住着我的一位挚友，是个天才。”
　　“天才？军事天才？”
　　“是。”
　　“那他干嘛隐居在麟雾谷，他该保卫他的国家才是，像父亲一样。”
　　“他的国家被灭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如今过的大抵也不算好，该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到那儿了，记得多陪陪他。”
　　“是，父亲。那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大哥呢？”
　　“你有很宝贵的品质——仁。”展宗毅说这话时紧盯着展鸿意的眼睛，全是骄傲。
　　“好，孩儿定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展鸿意的眼睛比星辰亮。
　　不一定非要是将军的，展宗毅想，当将军没什么好的，总有人要死，可不当将军更不行，这样自己人死的更多，他其实私心里不太愿意展鸿意当个将军，可他又指望展鸿意能当个名将，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摸了摸展鸿意的头。
　　被无忧的呼噜声吵到，展鸿意扭头看去，他真的是天才，只是有些疯癫，展鸿意想，至于过得不好，他还看不出来，毕竟无忧好像只有笑脸，可人怎么会没有眼泪呢。
　　江府
　　面前的女子身着湖蓝色衣裙，脸庞带着多日被病痛侵扰的苍白，即便如此，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容，彰显着自身的修养与气度。她向着前方微微探头，佩戴着的珠钗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倒是小女子孤陋寡闻了，第一次见着女道士。果然也应着传闻，无忧大师不但妖力高强，而且做事无拘无束。看摸样年纪尚幼，我便自称一声姐姐，妹妹可愿坐到此处?”江吟婉轻点了她右边的座位。
　　这不是冬凝头一次随师父们出一些捉拿恶灵的任务了，但仅一眼就被盛情邀请的情况确为头一次，一时愣住。
　　幸而展鸿意适时开口：“师姐与江姑娘投缘再好不过，只是江姑娘千金之躯，我们这帮人自小在山野中混迹惯了，礼仪粗糙，怕是惊扰姑娘。只坐在我们旁边即可。”
　　“公子多虑，便是这份大自然的灵性最为难得，是我这样的闺阁女子不曾有的，妹妹只管到我身旁即可。”江吟婉也不恼，仍然笑着。
　　“如此妹妹的疑虑也一并打消了，妹妹这便过去。”冬凝生怕再这样一来一回的打太极下去，展鸿意的执拗性子得罪江婉吟，于是急忙出声接话。
　　“如此甚好，道长们也请对面落座。”江吟婉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冬凝，其座椅没有任何变化，没错，她的确是雾灵，江吟婉暗想着。
　　“来信上道江小姐今日身体欠佳，但详情亦未可知，不知可否答贫道几个问题，以便得出治疗之法。”无忧在外面扮假道士时，常常将声调放低，声调拖长，因此听起来就像被蛀空的老树被风吹着发出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道长请说。”
　　“不知小姐症状是何时出现？”
　　“大约是半月前。当时我如往日一般修习女红，一阵冷风吹过，忽觉头晕目眩。身子乏力。云浪城中数位名医都到府诊治，并未好转。家父的宾客中有人认为是受恶灵侵扰所致，于是特请道长到此。”
　　“小姐除了头痛，乏力可有其他症状出现？近日睡眠如何？”
　　“除了头痛乏力，双目也有些隐痛。近日更是时不时被噩梦侵扰。不得安睡。”
　　“请小姐伸出右手以便把脉。”无忧从随身包中拿出脉枕。
　　江吟婉依言照做，隔着一层轻纱，无忧的三指搭在手腕的寸，关，尺三部。
　　“请换右手。”无忧依前法再次脉诊。
　　“好的。贫道的脉诊已结束，多谢小姐配合。”撤下脉枕，便拿出纸笔记录。
　　这样一套煞有介事的流程下来，倒显得他这个身穿灰黑色道士服的人精通医术。只有冬凝知道，无忧对医术可谓是一窍不通，在师徒五人中甚至差过路玖，但装正经的本事却是首屈一指，客人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江小姐正气存于内，想来病痛不过一时之忧，江小姐定能逢凶化吉。”
　　“借道长吉言，只是诊治终非一时之功。各位道长来到此地想来也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恰好今日是五月二十，是云浪城一年一度的莲舫节，人们会在今日登游舫，赏莲花，放烟火。江家也有几只画舫在云浪湖中，酉时城中各处也都会燃放烟火，美酒美景最是适合消减疲累。”
　　“只怕不妥。”
　　“好。”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小徒不懂事，没有什么不妥的。届时定然准时赴约。在此先谢过江小姐了。”无忧用眼神示意展鸿意听话。
　　展鸿意只得作罢，随众人向江吟婉行谢礼。
　　路边行人的影子从逐渐拉长到藏在若隐若现的烛光里，云浪湖上慢慢的被船只填满。并不是每个人家中都有自己独有的船只，但莲舫节却要热热闹闹地过，因此就有专门为城民出游观赏所制的画舫，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船上也有商贩抓此良机在画舫中开设店铺，或小吃，或彩绘面具，或节日服饰，五光十色，应有尽有。
　　又以云浪城中江家势力财力最为雄厚，因此画舫数量江家为首，也最为豪华。
　　而江吟婉给他们的玉牌正面为浪花图案，背面刻有江字，持此牌者可免费通行以上所有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