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雪之冬[破镜重圆]》青在

50、心晓破立

　　良久，陆渊很慢地眨了下眼，缓缓抬眸凝视眼前人。

　　顾漪眼尾还微微泛红，但面色冷若冰霜，双手交叉抱胸，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戒备。

　　她有种近乎残酷的镇静。

　　一想到他被景悟吹捧了几句，竟就信以为真顾漪是为他而来......真是可笑。

　　陆渊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传来火辣辣的痛，这女人是半点没收着力气啊。

　　真疼。

　　他现在不止是生理层面的脸疼，心理上的脸面更是被打得噼啪作响疼。

　　而此时更奇异的是，他胸膛中仿佛有个东西在碎裂，又仿佛在新生，体内充斥着痛与爽的纠缠，久违得感受到一种轰然的畅快。

　　因为顾漪。

　　可是，他此时能望见的，只有女人眸中的冷漠与厌憎，这样极端的对立差异，他的心脏仿佛被置于水火交界。

　　一半炽热，一半酷寒。

　　煎熬得他有种窒息的错觉。
　　无数阴暗又野蛮的念头升起，叫嚣着不惜一切代价抹去顾漪眼中的无情，把她从身体到意念重新烙印上对他的迷恋。

　　狭小的电梯厢内，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

　　顾漪似是已耐心告罄，再度开口：“冷静了就好好说话。”

　　陆渊闭了闭眼，忍耐下心中翻腾的爱和欲，显然现在不是剖白真心的好时候，熄灭顾漪的怒火和戒备才是要紧正事。

　　于是，他决定切换赛道另开视角，没什么表情地问：“你为什么来京城了，要瞒着我？”

　　问题一针见血。

　　主场瞬间倒置，沉默的人变成了顾漪。

　　因为出差来京城这件事，她就是特意没告诉陆渊的，这没什么可解释的。

　　不过顾漪倒没有半分心虚，挑眉反问：“我什么时候瞒你了？你也没问过我吧。”

　　“可你是不是忘了。”陆渊也学顾漪后靠在电梯金属壁上，单手插兜望着她，“就在上月份，是谁说‘有事会提前和我说的’？”

　　顾漪眼皮不受控地微跳，眨眼间她想起在年会那晚，为了安抚陆渊，确实说过这句话。

　　不过那又如何，淡定。
　　这句话的最终解释权还是归她所有不是吗？

　　“这就是普通的商业峰会，没有什么需要特殊说明的吧？”顾漪面上不为所动，冷淡依旧，“我是为峰会而来京城，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而发火？心里有鬼的人才会顾左言他。”

　　顾漪话中的攻击性显而易见。

　　陆渊闻言偏头深呼吸一口，拇指食指拃开把前额发往后撩，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开口，“顾顾，你这样偷换概念，我们还能好好说话？”

　　顾漪反唇相讥：“是谁先转移话题的？”

　　话题兜了个圈，鬼打墙般又回到了它最初的起点。

　　电梯厢里的火药味又浓了几分。

　　陆渊屈着指节揉了揉眉心，他十分清楚在一场争吵中，女人想要的只是一个良好的态度。

　　正好，他也没有与顾漪打辩论赛想法。
　　陆渊试图放缓语气说：“顾顾，我们这次双方都有错，就此揭过这篇，好吗？”

　　顾漪冷笑。
　　她虽然不知道陆渊说这番话是否真心实意，但光他这姿态落在她眼里，便是纡尊降贵，仿佛每个字都在说她“无理取闹”。

　　好一个双方都有错，错的人明明只有陆渊他自己，却又是见识到颠倒黑白的一天。

　　顾漪神色冰冷地摩挲着指尖，正要再度反驳之时，一直紧闭的电梯门倏忽打开，闯进一个急头白脸的西装男，此人正是这家酒店的大堂经理。

　　经理一进电梯，瞬间感受到这紧绷的气氛，颜值超高的一男一女各自冷脸，气压极低。
　　不明原由的经理，还以为是电梯故障惹怒了贵宾，连连赔罪。

　　顾漪见来了人，便知这场对话已经彻底进行不下去了。

　　罢了罢了。
　　顾漪用力闭了下眼，压下心口中翻腾的火气。
　　陆渊本性如此，况且他们不过食色男女关系，较真可就划不上了。

　　顾漪再次睁眼时，面上的表情已是毫无破绽又和煦得体，她对经理礼貌点头示意，率先走出了电梯。

　　陆渊跟上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顾漪没有回头，语气极淡，“我困了要休息。陆渊，你别跟着我了。”

　　预料中的僵持并没有到来。

　　陆渊依她所言，绅士地停住了脚步，温和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奢华漫长的廊道尽头，陆渊长身孑立，望着顾漪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如墨的眸底一片晦暗不明。

　　一个谢临早被调查了个底朝天，自然连他眼都不配入。

　　这么两个月相处下来，他和顾漪虽算不上真正的情投意合，但也是相处得温情脉脉，颇为融洽。

　　可这全是他的退让与隐忍换来的。

　　这两个月多月来，他在顾漪这儿收到的拒绝，加起来比他三年里碰到的还多。为了真能感化得顾漪回心转意，他也都十分收敛克制原本的脾性，没有使半点越界的手段。

　　可他也知道真正的心意合拍，绝不是光靠相处融洽能达成的，所谓感情不破不立，有时候撕破一点伪装也是必经之路。
　　所以他刚刚的行为不是失控，而是试探，试探他在顾漪心中的分量。

　　虽然意外地彻底明了自己的感情，但对顾漪的试探结果也令他心寒。
　　顾漪这两个巴掌是毫不留情地扇醒了他，这女人对他做的都是表面功夫。
　　比如，平常情侣被对象误会多少都会焦虑紧张又或者是生气，面对对方的脾气会宽容安抚些。

　　可顾漪在这事上的处理是如此冷硬，如此有原则。

　　而冷硬意味着极其分明的边界和原则，而无论是边界还是原则，这东西都是面向不爱的人。

　　看来他也是时候转换策略了。

　　.

　　顾漪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订回魔都的机票。

　　她刚刚和谢临说“早日离开x企”并不是什么嘲讽，而是真心给的忠告。

　　虽然谢临浪费了她一些时间，不过她也因他得到了一笔意外之喜。

　　在走上楼梯经过某个包厢时，她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吴川友，本应该在魔都上班的他却出现在京城，与x企的何总还有他们的执行董事聚在一起。

　　再结合谢临说的他所升的职级位置，以及先前收集的信息，部分真相已经显现。

　　吴川友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毋庸置疑，不过他是墙头草还是间谍，值得深思。吴川友是看到芯源危在旦夕转而跳槽，还是早就被收买安插在公司里。

　　两者的区别在于公司是被被刺，还是早被x企暗中盯上设局。

　　如果是后者，那么x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顾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被路灯映得亮堂但灰茫茫的窗外景象，脑中闪过几个猜测，心愈发沉了下去。

　　.

　　第二天清晨，顾漪为赶航班起了个大早，拉开窗帘看到窗外蒙蒙一片她隐隐升起担忧。
　　果不其然，在她刚拦下出租车没一会儿，就被告知飞机因雾霾红色警报延误。
　　而根据气象局的报道，延误预计要到晚上，至少十几个钟头。

　　顾漪无奈候补了一张动车票后，拖着行李返回酒店，准备先去用个早餐。
　　她刚来到用餐的楼层，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了陆渊。

　　只见男人上身是墨绿的高领宽松版型的毛衣，下身配着灰黑羊绒瓦楞裤，明明是简单的私服，可配上陆大公子俊雅无双的脸，以及满身矜贵的气质，成为焦点对他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顾漪望着陆渊，一时无言。

　　昨晚她与陆渊那场争吵结束，回到房间后，因为大脑完全清楚明天繁忙的日程，自发隔断非理性的情绪与感情。
　　如机器人发出指令，控制着身体回复工作邮电、洗漱、最后上床入睡，没有再分出一丝心神给思考与陆渊相关的事。

　　因为她知道一旦开始考量与陆渊间的纠葛，那便会是一场感性与理性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着实耗费精力。

　　而现在所有的日程安排，都被一场大雾按下暂停键，蓦地对上被记忆存档的陆渊，让她有种第二天酒后断片，却被迫回忆昨晚糊涂事的无奈——虽然她自认没做错事。

　　陆渊见到她停住脚步，扬了扬眉和她打招呼，“顾顾，早安啊。”

　　顾漪勾起一抹微笑，说：“早。”
　　说罢，她不着痕迹地观察起陆渊，男人笑容斯文又惬意，仿佛从未有龃龉在两人之间发生过。

　　陆渊的自矜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当然他完全有这样的资本。
　　不过他何时竟如此好脾气了。
　　她昨晚的行为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吧，他却……

　　顾漪暗暗感慨，看来这么些年陆渊的修养真是精进了呐。

　　“你没吃早餐？”陆渊十分自然地与她并排，然后视线落在她的行李上，“你这是出差结束准备回魔都了？”

　　“没吃。”顾漪就近选了个座位放下行李，然后去了自助选餐区，见陆渊还跟着，捡着日常的话茬道：“你也没吃早饭？”

　　“一起吧。”陆渊点头，貌似随意地问：“看你刚才是从另一边上来的，今天大雾天，你是航班被天气延误了？”

　　陆渊倒是敏锐，由于幢酒店大厦的结构原因，中间有个转换层，而餐厅正好位于转换层，而她刚刚走来的方向正好是下方电梯的终点，再往上需要换乘另外的电梯。
　　顾漪偏过头，似笑非笑地望向陆渊，“对。”

　　陆渊笑了下，又说：“来京城不再待几天，这么急着回去有事？跟我说声也有人送你，方便些嘛。”

　　“是有点事。”顾漪端着盘子在桌前坐下，敛下眸小口喝着粥。

　　看陆渊这样子是真对昨晚的事没有半点芥蒂，难道是她将人想岔了？

　　顾漪转念一想，不过既然陆渊还愿意哄着她，那何不顺水推舟装糊涂，她也乐得再享受一段时间温存。

　　毕竟陆渊从某些方面来看，是一个贴心温柔还有趣的高质量情人，确实给她的生活带来许多的新奇的多巴胺。

　　顾漪闲聊一般开口：“你还记得有天在地下二层，出现的那辆新车吗？”

　　“唔。”陆渊端着杯茶吹着，“就那辆奥迪a3喽。”

　　“那辆车的主人就是吴川友，玩德扑那晚总怼我的那男的。”顾漪吃着小菜，一边给陆渊介绍，“我昨晚看到吴川友和我们公司的大客户x企的董事长一起。”

　　“有趣。”陆渊闲闲地点评了两字儿，放下茶杯，狭长黑眸一挑望向她，“我昨晚也刚得到个不知真假的传闻，好像是有关智美的。”

　　关于电子元件国内市场中，智美便是三大供应商之一，与芯源是妥妥的竞争对手关系。

　　顾漪微微挑眉，起了点好奇，“说来听听？”

　　陆渊长眸一转，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你筷子上夹的花椰菜不错。”

　　顾漪有些无语，但也没矫情，直接伸手将那颗小花椰菜递到陆渊唇边，“喏，吃吧。”

　　陆渊轻笑了声，慢条斯理地握住她的手腕，低头就着她的筷子咬过花椰菜。

　　而从顾漪的角度看去，便是陆渊浓长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以及形状优美的薄唇。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放在陆渊身上却有股说不出的色气......

　　顾漪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后，下意识皱眉，移开视线后飞快收回了手。可刚刚被陆渊捏过手腕内侧皮肤，却仍留存着温热触感，令人不容忽视。

　　与此同时，陆渊若有所感地抬眸，顾漪猝不及防对上陆渊的目光。

　　他的双眸漆黑如寒星，深邃得仿若吞噬了万千光线。

　　顾漪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随后，她听到身旁的人轻笑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