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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为什么不做小孩生意 ...

  •   时间回到现在,小林檀跟着伏黑姐弟进了伏黑宅,刚进门就停下了脚步。
      伏黑惠也看出来端倪,发问:“津美纪......阿姨回家了?“
      “怎么会?”津美纪疑惑地回应他,“妈妈她白天一般不在家。”

      小林檀看着地板上的高跟鞋印,和一点明显的拖曳痕迹,沉默下来。伏黑惠也像是想到什么,步伐急促地冲进卧室。
      一堆女性的衣物凌乱地摊在床上。
      显然津美纪也想到了,她摇摇晃晃地打开衣柜。

      母亲,那个生下她却鲜少正眼瞧过她的女人显然走得有些匆忙,把衣柜里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来挑挑练练拿了些就走,衣柜里还挂着半截用力过猛断掉的衣架——津美纪本来打算这周末就去买新的衣架来着。
      津美纪只能回头冲着他们苍白地辩解:“妈妈只是出去旅行了吧?”

      说不定呢?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妈妈走了。和那个很久没回来的新爸爸一样。

      没有预想中的伤心。甚至有一点释然。就像看见一根坠着玻璃的麻绳被越扯越细却无力阻止,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待那想象中的“哗啦——”一声巨响,还忍不住侥幸地想着,或许这绳子根本就不会断呢。
      现在绳子还是断了,玻璃还是碎了。
      她还是被抛弃了,被留在原地,一个人,孤零零的。
      惠的爸爸抛弃了惠和妈妈,妈妈抛弃了她,所有强行拧在一起的麻绳散开各走各道,只有她惶惶然不知所措。

      这件事情说不定她早就预料到了,提心吊胆了那么久,终于解脱。
      妈妈昨天晚上没回家她跟惠找了大半个晚上也没找到,妈妈最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妈妈偶尔抱怨那个爸爸没有给她打钱,有时候晚上睁眼就能看见妈妈坐在床头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个新爸爸也很久没有见过了......
      她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乱麻。她被抛弃其实是一件十分合理的事,对于妈妈而言她不过是一个耽误她找下一任丈夫的拖油瓶,对于继父而言她更什么都算不上。

      伏黑津美纪努力说服自己,努力告诉自己被抛弃是理所应当的,应该接受这个事实并祝福妈妈有更好的未来,她一向是个乖巧又体贴人意的孩子,但是她现在就是想要不顾一切地......怨恨那些人,那怨恨和不甘心像火一样燃烧着。她对这样燃烧的自己感到恐惧,指尖都在瑟瑟发抖,怨毒和哀求的声音在心里搅成一团浆糊,把年纪不大的女孩牢牢钉在原地。

      为什么不要我呢?
      我哪里做的不好了要这样惩罚我啊?
      她不是妈妈吗?她为什么抛弃她的孩子啊?
      我可以吃的更少一点,我可以帮妈妈做更多家务,我不会再求妈妈不要喝酒了,我我是班长我会成为妈妈的骄傲我会成长为优秀的人......

      为什么不要我呢?

      一片安静中,伏黑惠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小林檀犹豫片刻,也坐过来凑在她身边。两个人的体温通过薄薄的衣物透过来,津美纪感觉自己就像冻僵的人,被灌下一口一口名为“责任”的酒——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喜欢喝那种东西——眼眶里的那些温热还是没有淌下来。
      她现在是姐姐了。她不是一个人。
      他们一起被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抛弃掉了,那就过没有父母的生活。

      她渐渐平静下来,两手揽住身边两个小孩的头,男孩挣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和她们头碰头抵在一起,女孩乖巧地伏在她手下,像小动物一样蹭了下她的手。
      “我们去写作业吧。”

      生活总得继续。

      伏黑惠的妈妈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只留下两个小孩和冰箱里的一点吃的、搬不走的家电家具,走得匆匆忙忙又悄无声息。几个小孩写完作业开始清点东西,越清点越发愁。

      伏黑惠把冰箱门关上:“冰箱里的东西只够我们吃三天了。”
      伏黑津美纪乐观些:“现在是月初,电费和水费刚交过,节俭一点还能再挺一段时间。”

      小林檀举手:“我可以包养你们两个!”
      纯洁的伏黑姐弟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聪明的小林檀积极解释:“就是我给你们钱,养你们!”
      伏黑惠不信任:“你有钱?”
      小林檀“啪——”亮出一张信用卡,赢来两个小孩惊叹的目光。

      “真的是信用卡诶,我只在妈妈那里见到过......“津美纪伸手,没敢直接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那张卡片。
      伏黑惠不同意:“我们都还是小孩!怎么可以用你的钱!”
      小林檀迅速接话:“让惠以后还给我!”
      伏黑惠:......?
      伏黑惠低头看地:“我没问题。”

      “那也不行!”
      小林檀安静下来,灰色的眼睛透过刘海幽幽地盯着她,带着某种诡异的审视感。
      津美纪被看得惴惴不安,她强装镇定和小林檀对峙。

      “你想去孤儿院吗?“
      “什么?”津美纪没反应过来。
      小林檀声音大了一点:”我说,你想带着惠去孤儿院吗?“
      “之前有个警官推荐我去孤儿院,我不想去,我以为你也会不想去的。”
      “你很讨厌我吗?宁可去孤儿院都不想和我一起住?“

      “不是!我没有讨厌檀酱!”
      “那你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住?”
      听起来竟然还有点委屈,小林檀睁大眼睛,像是控诉她,但她的表情太平静反而让津美纪有些忐忑。津美纪单手揪着自己的辫子脑子里一片混沌。

      孤儿院啊.....

      小林檀的声音闷闷的:“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
      你们也要离开吗?
      后半句是津美纪心里突然浮现出来的,她忍不住想象小林檀一个人坐在那间父母死去的房间里看着她和惠远去的背影默默垂泪,像是当年想象自己被妈妈抛弃一样胸口闷闷的。

      看着津美纪动摇,小林檀乘胜追击地吸吸鼻子:“我一个人住在屋子里好害怕的啊。”
      还极其矫揉造作地抖了两下。

      伏黑惠眼睁睁地看着津美纪的重点被“不想花别人的钱”被小林檀糊弄到“不想和我一起住”。
      伏黑惠抬起一只手捂住脸,无奈破罐破摔:“就这样吧,以后还给她就是了。“
      “反正你也不放心她,对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踢里哐啷翻出来的东西里,小林檀眼尖地看见一份证件。
      伏黑宅的房产证上竟然有伏黑惠的名字。
      “所以这间房子可以租出去,又多一笔钱。”小林檀打着算盘。

      她是见过伏黑惠爸爸的。
      那次她正在和津美纪和惠在他们家里写作业,窗户那边突然翻进来一个人影,津美纪和惠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爸爸?”津美纪有点拘谨地向那个人问好,伏黑惠坐在她身边,抿着嘴一言不发。

      那个男人敷衍地点点头,小林檀打量他。

      很高很壮,像一堵黑色的墙,黑色短发,脸和伏黑惠很像但眼神很冷,嘴角带一道两厘米左右的疤,穿着黑色的紧身短袖和宽松的裤子,气质轻佻。这个人在小林檀看向他的时候就瞥了过来,又不感兴趣地转过去。
      一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为什么不走门呢?

      小林檀看着他利索地往桌子上丢下一沓钱,然后转身去看电视,在客厅地板上留下一串潇洒的黑脚印,没再看自己儿子和继女一眼。他随意往沙发上一摊,把没脱鞋的脚搭在茶几上,一条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边百无聊赖地敲打遥控器。
      这样的人竟然生下了还养育了伏黑惠。
      不在意孩子是真的,不喜欢照顾人是真的,为什么还坚持养儿子呢?
      不像是在意责任的人。
      是因为惠的母亲吗?
      是不喜欢小孩,但因为是妻子的小孩所以必须存在?
      根本不联络感情,只是给钱吗?
      和现任妻子也没有感情,那结婚是为什么呢?为了找一个能照顾孩子的人?
      被感情束缚的,凉薄的,功利的人。

      小林檀在心里评价过后就没在意他了,倒是津美纪和伏黑惠,一个坐立不安,一个一声不吭,她只能在电视声里匆匆写完作业在外游荡许久才偷偷回到那个令人生厌的家。

      还有一次,她实在被醉酒的父亲打得受不了了,趁着母亲和他揪着下一个矛盾吵架的时候悄悄跑出去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胳膊被她自己掰脱臼了,如果不这样看起来惨一些的话,母亲也会参与战局,母亲害怕给她治胳膊要花钱,毕竟小林檀还要上学,毕竟自己关起门来打孩子和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孩子被警方叫去谈话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之前小林檀也找过邻居希望对方帮忙,对方却不想加入他们的家务事,如果找警察的话也只是批评教育,她会被打得更惨。
      她索性懒得跑了,找了块隐蔽处的草地就躺下来,任由伤口一阵阵地发疼。

      其实解脱的办法有很多种,半夜拿着刀割开他们的喉咙,只要下手够快两个人都杀死也不是问题;又或者老鼠药下到那两个人的饭里,欣赏两个人肝肠寸断的丑态;又或者煤气泄露,睡梦中安静地离开......杀人的办法有很多种,一个孩子脱罪的办法有很多种,但她从来没想过这么做。
      她没有受虐的癖好,她也没有再对父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她不反抗悲惨的现实,因为她对外界没有期待。
      杀掉他们就解脱了,不必再承受皮肉之苦。
      但除此以外呢?解脱之后做什么?

      那些疼痛只是疼一阵,之后再看看其实也就那样。父亲酗酒滥情最近似乎还失业了,母亲终日打牌神经质地徘徊,两个人都很无趣,他们狰狞恐吓,试图在小林檀身上证明他们身为“父母”的权威,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们的人生不是一败涂地,小林檀承受痛苦,却给不出更多的情绪。她对他们没有恨没有爱没有畏惧,只是有一点无奈,就像是流浪汉花光身上仅剩的一百日元买了张彩票还没有中奖的无奈。
      因为本来也没有拥有什么,中奖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心态平静得如同老佛。
      什么都没有,只能攥紧手里没中奖的彩票,四顾茫然。

      她是真的累了,随便找栋楼跳了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还没等她爬起来付诸实际,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虚浮的脚步声。
      那不是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来,她也就懒得动。
      她看见那个男人也是一样,跌跌撞撞地倒在草坪上,就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流了很多血,红色的液体挂在草叶的尖端向下蔓延。

      她忍着伤痛爬起来,俯视这个一面之缘的男人。对方还是那一身打扮,紧身短袖,宽松裤子,肚子上有一道二指宽的裂痕,几乎横亘了整个腹部,隐隐能看见蠕动的鲜红的内脏,他躺着急促地喘息,半阖着眼皮没搭理她。

      小林檀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观察他手上的茧,身上的伤。
      “原来你,是个杀手?”

      他身上有一种黑暗里浸润久了的疯狂,即便是重伤垂死,也像最锋利的刀剑一般闪亮,和自己父亲的醉后疯癫相比简直云泥之别。这疯狂像是黑洞一样吸引着小林檀,她忍不住兴奋,挪了挪再凑得近了些。
      “惠估计不知道这件事......惠的妈妈知道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关键字,那个男人抬起眼皮,赏赐一般看了她两眼。
      “可怜的小鬼。”男人弯起唇角,嘲讽她身上的伤口。

      小林檀不理会男人的激将法:“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她望着墨色天空中零星的星子,反口嘲讽回去:“重要的人,都死去了呢,可怜的家伙。”
      瞬间,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小林檀就体会到了一股被人锁定的杀气,就像被捕食者盯上的猎物一样,这是她前所未有的体验。她的心脏急速跳动,还带着淤青和掐痕的身体颤栗起来,她大脑里飞速运转。

      他这个反应说明惠的妈妈确实死了。
      果然,这个人盯上的家伙就不会被放过,他大概是那种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地达到自己想做的事的人。
      但是在意的东西很少了。说不定也没拥有过什么。

      他对惠的妈妈讳莫如深。
      他深爱那个女人,他至今也忘不了她。
      他和津美纪母亲的婚姻只是形式。

      他在外做杀手,迟早会死,这种伤势如果无法受到救治,他今晚就会死。死在外面的话,津美纪的妈妈没了经济来源,八成会抛弃掉津美纪改嫁什么人。
      其实这时候小林檀就知道了津美纪会被抛弃,但是津美纪似乎对自己的母亲认知不够清晰,还抱有某种期望,她不想让津美纪伤心,索性就一直没说,直到事情真正发生......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小林檀男人,脑袋里盘旋了一百种杀手先生杀掉自己的方法,觉得自己逃不掉了。
      对于这种家伙,杀人放火天经地义,哪怕他现在躺在地上小林檀站在他身边,杀掉她也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我会死吗?
      死在这里?
      以这种方式?
      这值得吗?
      值得与否本身有意义吗?
      ......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死在这里,但如果在此死去......不是不可接受。
      她从不是心怀大志的人,她没有必定要去达到的目标,她或许曾经有过怨恨但她现在不怨恨任何人,她只是觉得无聊。所有人梦想的道路在她看来不值一提,所有人追逐的事物她也不屑一顾,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她知道如何最快摆脱这样的生活,但她懒得为自己做,只是一点一点磨蹭在自己底线的边缘上。
      她明明除了一点悲惨,什么都不曾经历过。甚至在那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眼中,她的苦难不值一提。但她像是看破了很多,对自己对生活对未来都毫无期盼。

      她明明什么都没看过。

      她这样的人,大抵是没什么活着的必要的。

      ......希望杀手先生的刀能快一点。
      说起来,杀手先生出门没带武器吗?
      好吧,死到临头就不要再在意这种事情了。她重新平静下来,抬头露出自己的脖颈,像最温顺的羔羊一样坦然面对屠刀。
      来吧。

      ......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林檀睁开眼睛,只看见那个男人躺着咧嘴笑,笑得断断续续,偶尔还喷出点血沫。明明是她在俯视他,却莫名感觉到对方的居高临下。
      “可怜的小鬼......要委托我吗?”男人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哪怕躺在地上小林檀敢断定他爬都爬不起来甚至几分钟后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对方还是一脸讽刺地看着他。

      “委托什么?”对方在转移话题,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小林檀放松了一点。
      “干掉......你的爹妈?或者干掉你也行。”

      小林檀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实在没想到一个见惯生死的杀手也会看破她怜悯她。她忍不住认真思考。
      我就看起来那么可怜?

      “你要什么?“
      “钱。”杀手干脆利落地提出要求。

      “......”小林檀谨慎提问,“多少钱?”

      “一个五十万,两个......”男人躺着艰难地打量一下她身上的累累伤痕,满脸不情愿,“给你打折。算你九十万。”

      小林檀闻言,面无表情的脸板的更僵硬了些。她把手摸进裤子的小兜兜里,抓出来两枚偷偷从家里摸出来的硬币,扔到男人宽阔的胸膛上,也不管有没有砸到对方的伤口。
      小林檀把自己的两边的裤兜底都揪出来,甚至还贴心地转了个圈,全方位展示自己的贫穷。
      “全部家当。”
      “再多,没有。”

      男人脸色一臭。

      小林檀以为男人会大发雷霆,没想到男人只是撇了撇嘴,嘴上的伤疤动了一动,就......撑着坐了起来!

      医学奇迹!!!
      伏黑惠你爸爸好神奇!!

      小林檀板住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实际上瞳孔地震,连杀手的危险性也不顾了,凑上去端详。
      伤口真的合拢了,出血量也在减少,甚至周边的伤口正生长着粉红的新肉,就像人类的自愈过程在他身上加速了几百倍,这违背了小林檀成长阶段的所有认知。

      真神奇。小林檀用手戳了戳伤口周边的新肉。

      “喂。”男人不爽了,单手把小林檀挡开,手指甩虫子一样挥舞几下,“走开,我不做小孩生意。”
      他挥舞的力道不大,小林檀抱住他的胳膊站起来,抬起脸来让男人看见她眼里的求知欲。
      “怎么,怎么做到的?”小林檀有些磕巴,她直觉自己正在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说话的尾音都在颤抖,就像是终日 藏头露尾的鼠辈突然窥见美味奶酪的一角。

      男人只想甩掉这个说话不中听的跟屁虫,他站起来抬高胳膊,小林檀抱着他还是不撒手,就那么吊在半空,小林檀目光灼灼:“怎么做到的?”
      男人烦了,还没等小林檀再说什么,直接一个手刀落下来,小林檀就像一片落叶那样飘到了地上。
      小林檀和她梦寐以求的新世界一墙之隔,就这么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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