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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入京 ...

  •   兰松野一行人快马加鞭,在路上颠簸了三个多月便抵达了晟国国都,期间确实有兰鹤诗安排的人伺机行刺,都被随行的亲卫斩了个干净,连兰松野的车帘都能没掀开过。

      车队抵达质馆后,下人们收拾好了所携的一应用具。便算是安置下来了。

      兰松野由人领着,在质馆内转了一圈儿,地方还算宽敞,虽比不上自己在昭国住的奢华舒适,但毕竟如今是寄人篱下,便没那些娇贵的讲究了。

      兰松野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怯弱模样,对那引领的太监说道:“有劳内官了。”

      太监见兰松野如此怯生生的,难免心生轻视之意,语气也带了一丝不屑:“老奴奉旨办事,公子兰不必客气,几位行路多日,想必也是人困马乏,如此老奴便不打搅了,公子好生歇息,明日还要入宫面圣呢。”

      兰松野让人给了赏钱,又亲自将太监送出质馆,回到自己房间后,才脱下那层伪装的皮,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床上,楼东月和燕识归知他这是累了,便想着先退下,让他好好歇歇。只是刚挪动一步,就听得兰松野懒声道:“舅舅说的那个被押解来的北狄人,可到了?”

      楼东月回道:“回主子,已经到了,负责押解的人说对方安分的很,一路上一点儿事端也没生。”

      兰松野冷哼一声:“他若是想自己那些袍泽被饿死,尽管找麻烦便是,想必是出发前舅舅已经派人告诉过他其中厉害了,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听话。”

      “可是主子,我还有一事不明白,”燕识归问道:“明儿您就要去见那晟国皇帝了,之后晟国便要派兵相助我昭国,可一旦晟国的兵到了前线,发现并无战事,那咱此番谋划岂不是露馅儿了?”

      兰松野翻了个身,对他二人解释道:“你想多了,晟国派出的兵,到不了前线。”

      楼东月与燕识归闻言相互对视一眼,二人面色俱是疑惑不解。

      兰松野却懒得再多解释,只是向外摆了摆手,懒倦道:“成了,别想那么多了,明儿还得随我进宫呢,你二人回去歇着便是。”

      他两人见兰松野这般心宽,便知自己这位主子心里肯定有了主意,当下也就不再多待,齐齐应了声“是”,随后便退下了。

      两人踏出房间后,轻轻的将房门闭紧,燕识归用胳膊肘捣了捣楼东月,低声道:“楼哥,你说主子到底有何计策?”

      楼东月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我二人追随主子这么多年了,他那心思,咱俩何时能猜透过?既然他这般说了,定然早有谋划,到时候只管出力便是了。”

      燕识归想了想:“也对。”两人遂回到各自房间睡下,只等明日一早入宫觐见。

      次日一大早三人便起来了,他们盥漱之后连早膳都没用,直奔皇宫而去。

      晟国都城甚是繁华,五更天便有摊贩门铺开张做生意了,他们一路所行之处有不少卖吃食的,早晨多以从食①为主,像什么炊饼、包子、馅儿饼、蒸糕一类,花样儿很是繁复,也有卖馄饨、冷淘②、热面的,擀面的师傅现做现煮,一旁还备有精浇和膘浇③,食客只管根据自己的口味挑便是,街道两旁冒着热腾腾的烟火气,叫卖声一嗓子接着一嗓子,便是存了几分困意的人,也能被这香味儿彻底唤醒了。

      燕识归年纪小,性子跳脱,他一路上目不暇接,瞧什么都有兴致,那模样不像是随着自己主子前来为质,倒像是出来玩儿来了。

      他拽了拽楼东月的袖子,欢快道:“楼哥,等咱们回来时,去那铺子里吃一碗合羹吧,我瞧着还有杂煎呢!”

      楼东月被他晃的身子偏沉,稳着身形道:“问我做什么,问主子。”

      燕识归跑上前,满眼期盼的问兰松野:“主子,成不成?”

      兰松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成啊,今日若回来的早,我带你们去吃酒楼。”

      燕识归欢欢喜喜的应道:“谢主子!”随后跑至楼东月身边,与他一同跟随在兰松野身后两侧,继续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了。

      三人进了宫,在荣昌殿外等了小一个时辰,冻的脚都麻了,才听得太监捏着细细的嗓子唤道:“传——昭国质子觐见!”

      兰松野一入宫便换上了他那副低眉敛目的样子,在晟国群臣的注视之下,缓缓走上前去。

      大约是没想到这昭国质子生的一副如此好的面貌,兰松野余光能瞥见两侧朝臣的讶异之色,他不动声色,一直走到最前,状似胆怯的抬手行礼:“兰松野,拜见晟帝。”

      晟帝高坐龙椅之上,气势威严无双:“嗯,免礼。”

      “多谢晟帝。”

      质子首次觐见,晟帝少不得要说几句问候的客套话:“公子兰昨日刚到质馆歇下,今日便召你入宫,实是辛苦了些,不知住的可还习惯?”

      兰松野头也不抬,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多谢晟帝惦记,松野下榻之处安排的很是齐全周到,故而没什么不习惯的。”

      “嗯,”晟帝像是很满意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北狄猖獗多年,如今晟国昭国有意交好共抗外敌,放在过去几朝也不是先例,你名义上虽为质子,却也是我晟国的来客,到了这儿不必拘谨,若有需要尽管说便是,我朝必不会怠慢了你。”

      兰松野只是装作无能而已,并不是真的无能,这话谁人听不出来,晟帝是在恩威并施,一面提醒自己如今是个仰人鼻息的质子,一面又说些好听的彰显自己的气度,兰松野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恭谨如常,只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谢恩道:“松野惶恐,多谢晟帝挂怀。”

      此言一出,便能听得朝堂上发出一两声嗤笑之音,想是瞧不起兰松野身为皇子却毫无皇家胆识和气魄,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实在有失体面。

      兰松野浑不在意,还状似羞愧的赔笑了两声,看的朝上众人尽皆对其轻蔑不已。

      一武将见状出列挑衅道:“公子兰此番前来,是向我晟国借兵的,眼下我朝南部战事吃紧,前线兵力告急,却仍能为了贵国而出兵,可见我皇之诚意。只是不知贵国与北狄僵持至今是何情形,我朝该派多少兵力援助呢?”

      这话便是明目张胆的给兰松野下马威了,旁的不说,单单这出兵之事,应是在昭国之前派使臣前来商谈的时候便议好了,如今却重提此事,不过是看兰松野软弱可欺,当面羞辱罢了。

      兰松野拘谨道:“这……晟国出于仁义相助,松野怎敢提条件,一切听从贵国安排便是。”

      那武将闻言哼笑一声,鄙夷道:“既如此,五千兵力可够啊?”

      兰松野强颜欢笑道:“够的,够的。”

      众人闻言先是讶然,随后朝上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兰松野瑟缩之余环顾四周,一副不知他们笑什么的模样,还跟着干笑了两声。

      但兰松野心里清楚,他们笑的无非两件事,一是笑自己愚蠢,不懂两军对峙之事,战场上刀光剑影,瞬息之间便血流成河,仅仅五千的援军,不过杯水车薪而已。二是笑昭国使臣好不容易才商谈下来的五万兵力,被自己这无能的皇子一句话,就缩减成了五千,极大了减少了晟国出兵的兵力以及相应的军需物资,实在是意外之喜。

      各色藐视的眼神如同一把把烧红了的烙铁,若是换了别人,则要被烫的头顶冒烟,面皮火辣,不过兰松野在人前向来伪装惯了,只装的神色汗颜,十分无措的看着他们笑,楼东月与燕识归也见怪不怪,站在兰松野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自己主子装傻充愣,不发一言。

      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晟帝才似看不得他们这般无礼一样,咳了一声,神情肃正道:“好了好了,公子兰是我晟国的客人,岂容你们这般轻辱!”

      笑声这才渐渐停止。

      晟帝坐在龙椅上,对站在朝堂上的兰松野睥睨而视:“想来公子兰也是体恤我晟国南部的战事之紧,既然这样,我晟国也感念公子兰的大意,便从军中挑选最英勇善战的五千将士前往援助,如此,方显两国交谊。”

      兰松野娇怯一笑:“松野,谢过晟帝。”

      晟帝似是看过了他这般畏首畏尾的样子,觉得再留他在朝上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开恩一般的说道:“公子兰今日也累了,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兰松野又恭顺的行了一礼才缓缓走出,只是无人瞧见他低头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和乖张,如同开在荒野上妖艳的花,连怒放都带着股肆无忌惮的狂妄。

      他们三人走出皇宫后,兰松野还想着先前的应承,直接带着楼东月和燕识归去了录事巷④,燕识归还当这是要去吃合羹了,一路上很是雀跃,谁知到了后才发现在此处经营的竟多半是风月场所,脸上的五官登时就拧巴到一处去了,满是抗拒的说道:“主子,咱不是说好了要吃合羹么,来这儿做什么啊……”

      兰松野转头觑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该做一做了。”

      燕识归闻言哭丧着一张小脸儿就往楼东月身边凑,抱着他的胳膊委屈道:“楼哥……”

      楼东月并不吃这一套,面无表情的说道:“要不,我与主子进屋,你在外头守着?”

      燕识归一听更不依了,不情不愿的嘟囔道:“哪有你二人在里头快活,我在外头守门的道理啊……”

      兰松野不再听他废话,扫了一眼楼东月,吩咐了一声:“拎着他。”便径直往一家名为山横晚的青楼里去了。

      楼东月应了声是,还不等燕识归抬脚逃跑,就提起他的后衣领带着人跟上前了。燕识归一步一踉跄,反手去掰楼东月的手,嘴里还求饶道:“楼哥楼哥松手啊,我自己走就成了……”楼东月只当没听见,提着他就跟着兰松野上了二楼的閤间。

      兰松野推门进去,见房中并没有人,转身问楼东月:“是这里?”

      楼东月点头:“是这儿,咱们一进入晟国国都,属下就收到密信了,错不了。”

      “嗯。”兰松野随意挑了个位置席地而坐,身子歪歪斜斜的倚靠在凭几上,衣摆垂散在地,倒有几分名士风流的感觉。他看了一眼燕识归,冷不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却没说话。

      燕识归怕这房间内有什么不能看的艳俗之景,一进门便将自己的双眼捂住了,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青天白日见了鬼呢。楼东月松开他的后领,手上带着巧劲儿在他腰窝间一戳,燕识归身子一歪的同时“哎呦”了一声,松开手去揉那被戳麻了的地方。

      眼见屋内并无录事,燕识归抱怨了一声:“主子,您又逗我。”

      兰松野抬手拿起桌上的一颗柑橘剥开,塞了一瓣入口,含混道:“你也不想想,你主子我何时狎妓过?”

      “那可说不准,”燕识归躲在楼东月身边小声诽腹道:“您疯起来可没边儿……”

      兰松野笑骂道:“真是胆儿肥了你,当心我把你卖这儿。”

      燕识归干脆抿紧了嘴,躲到楼东月身后去了。

      兰松野道:“你不是想吃合羹和……”

      燕识归从楼东月身后探出脑袋:“生煎!”

      兰松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想吃多少,自己去吩咐店伙计准备来。”

      “谢谢主子!”燕识归脆生生的道了谢,十分欣喜的小跑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燕识归还真端着一个木盘回房间去,盘中放着三份合羹、三份生煎,他特意让伙计多准备了两份,想着让自家主子和楼东月一起尝尝。

      快回到房间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被录事搀扶着的、喝的醉醺醺的男子,燕识归小心的避开,唯恐被对方一个不仔细撞翻了,可谁知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男子就像故意的一样突然歪身过来,饶是燕识归再小心,托盘上的碗盏也被撞掉在地,碎的很是齐刷利落。

      “你这人怎么回事!”燕识归气冲冲道。

      对方醉眼朦胧,被扶着还站不稳当,身子歪歪扭扭的,对燕识归口齿不清道:“对不住……小兄弟……”

      燕识归自知跟一个醉汉计较并无意义,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气恼,正巧楼东月听见动静开门问询:“怎么了?”

      燕识归委屈巴巴的:“楼哥,我都快回去了,结果被这人全撞翻了。”

      那醉汉有些迟缓的转身,对楼东月道:“对不住……在下、在下赔给这位小兄弟……”说罢从衣襟中掏出点儿银两塞给身边的录事:“有劳姑娘,将这些吃食重新给小兄弟准备来……劳烦您守着厨房现做……剩下的、剩下的是赏钱……”

      录事得了赏钱自然乐意帮忙,笑吟吟的应了后,扭着杨柳枝一般的腰走远了。

      那醉汉没了人搀扶,眼看就要歪倒,楼东月眼疾手快上前将人扶住,醉汉吃力的直起身,张口便带着一股酒臭气:“多谢……多谢……”

      楼东月被熏的别过脑袋,刚想松手时,却觉自己手臂被这人重重捏了一捏,当即心下明了,转口问道:“看阁下这身打扮,可是贩鹰鹘客⑤?”

      对方点了点头。

      “不知阁下哪儿可有海东青?我家公子很感兴趣。”

      醉汉又点了点头:“有……有……”他伸手指了指另一个閤间说:“我弟兄在那,海东青就是他捕来的。”

      楼东月道:“那你二人进来吧,我家主子与你谈谈价。”又对一旁的燕识归道:“去他方才所指的房间,请另外一位朋友过来。”

      “噢,好。”燕识归痛快的应了,转身便去请人了。

      楼东月扶着那醉汉一进门,那人便对兰松野单膝跪地,规规矩矩的喊了声:“属下林怀故,拜见大皇子!”前后不过须臾片刻,口齿竟清晰无比,再看眼神,坚定而清澈,哪有半分醉意的模样。

      兰松野胳膊肘搭在凭几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悠闲道:“起来吧。”

      正好此时燕识归带着另一人进来了,兰松野向他身侧瞥了一眼:“这就是舅舅的副将在边境俘获的北狄人?”

      林怀故应了声“是”,随后把那人拽上前,等着兰松野开口问话。

      兰松野问那北狄人:“你叫什么?”

      对方却十分不服的冷哼了一声,用十分蹇涩的中原话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嗯,行吧。”兰松野顺势起身,对林怀故吩咐道:“把他毒哑了,挑断手脚筋,再往他怀里塞一封通敌的书信,然后扔到晟国枢密院门外,枢密院那群人见此定然会将他视作北狄奸细,咱们只等着他被严刑拷打成一坨烂肉便是。”

      林怀故应声道:“遵命!”随后作势就要对那北狄人下手,对方慌乱之下急忙道:“等等!我说!我此番是来与你合作的,你我各取所需,大家都方便些!”

      兰松野乜斜了他一眼,轻笑道:“呦,我连枢密院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你倒是先服软了,不知你们北狄的士兵,是否都与你一样‘威武不能屈’啊?”

      北狄人的脸色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我是为了我边关的将士们,你锦衣玉食,怎知我们的苦楚!”

      兰松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语气森然道:“你就不必为自己开脱了,我杀死了你,让舅舅再送来一个便是,反正你那些袍泽都在我舅舅的军中看管着,就算我一个个的杀,也早晚能遇上个好好与我说话的。”

      北狄人听闻他这样说,两腿都有些发软,咽了口口水赔礼道:“方才是呼延噜不懂规矩了,只要大皇子能保我北狄将士熬过这个冬天,我呼延噜愿听皇子差遣!”

      “对么……”兰松野又慢条斯理的坐回去,皮笑肉不笑的:“这才是合作的态度啊……”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从食:指各色品种的蒸作糕点。
    ②冷淘:凉面,或云汤面,或云凉粉。
    ③精浇:精肉浇头。膘浇:加在面条上做浇头的肥肉。
    ④录事:录事,唐宋时妓女的别称,宋朝时录事巷因妓院众多而得名。
    ⑤贩鹰鹘客:捕捉和贩卖鹰鹘的生意人。
    以上,皆参考自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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