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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   第98章
      莫非握着镰刀往瓦山村走,小径边的人看到他,莫不奇怪,怎么才做这会就回来了?
      莫非装作怒意难消,委委屈屈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叹:“恐怕我做死在田里,丈人也不满意的,他不需我们人去,只想要我们把吃食和酒推过去就够了。”
      他又大声朝远一些的翠婶说:“婶子放心,我只找老嬷问了几句,确实是你说的那样,没有别的。”
      意思是,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后面也可以找翠婶去问,她娘在现场,我不至于编冬家的事骗你们。
      李翠梅笑着点点头,这后生看着凶恶,其实是非常讲理的,你不去撩拨和编排他,他就很好说话,是个值得打交道的。
      莫非在众人的叹息和恻隐中渐渐远去。

      等到家家户户种下的高粱长到半指高,夏季税开始征收了。
      里正、粮长带着一队队衙役,确保每村每落,每家每户,都能按时按量,一丝折扣不打地上缴税粮。
      没有差役来北山脚找莫非,村里也没人来通知。
      两人老老实实窝在小院里,补补鸡圈,浇浇田地,种种菜,尽量不出门惹眼。
      村里如今想也知道是个什么境况,虽然很可怜,但不是他俩能帮得上的。
      马上就是中元节了,早晚不再热燥,冬冬跟着莫非去了一趟慕名已久的小水潭。
      四面幽静,潭水清澈,依稀有“淅淅”流水声空寂地响着,鱼儿虾儿在水中快活地游来游去。
      冬冬凑近了看,身影映入其中,小鱼儿游过来亲吻,微风拂过潭面,水波荡漾,鱼儿又被惊走。
      冬冬蹲在石岸上,看着莫非下笼子,暗自想象着,他小时是如何满怀希望地撒下第一个虾笼。
      莫非系好笼绳,拍拍手站起来,笑嘻嘻对冬冬说:“我今日带你来见这再生父母,看它能给点什么添头,若再有只老鳖就好了。”
      冬冬也笑起来,环顾水潭四周,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潭子这样小,又浅,水底都看得清的,老鳖从哪里来的?”他又仰望山头,“而且听得到水响,却不见水流,是哪里呢?”
      莫非指着潭壁下的石块说:“你看那儿,水是不是在动的?就是那响。别看潭面不大,那两边的石块下都是架空起来的,藏着好大一片地方呢。水从山崖上淌到这里,再从下边的石缝流走了。”
      冬冬用手在他说的地方试了一会,果然有水流微动的触感,不禁感叹:“一汪好水,若是能直接引到咱们田地里就好了。”
      家里地头那个小泉六月断流两回,前些天又断流了,昨儿个才续上。
      两人每日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哪天断了续不回来。
      莫非笑着摆摆头,冬冬的想法他也考虑过,只是这回是真的不行。
      这水潭垂直下去,不在北山脚了,且上下落差极大,距离又远,再大的水也引不过去。
      他牵着冬冬小心回了家,不管村中如何人心哀怨,遍地苦楚,他们的小日子还是照常过。
      第二天大早,他收了虾笼,推着酸菜去县城,交割过东西,买了几刀黄纸香烛回来。
      过两天的中元节,他要带着冬冬去瓦山村村口,烧一烧纸钱给别人看。
      姚春梅为什么盯着他不放,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觉得自己“沾染”了她女儿,另一方面,莫非清楚得很,她是在向戚染花递投名状。
      戚染花利用姚春梅想嫁女的心思,暗搓搓鼓动她来针对自己,不管她是想逼自己离开瓦山村,还是就是见不得自己好,如今莫非不可能让她再得意地躲在后面看戏,更不可能让她得逞。
      从前,她用舆论“杀”他,现在,也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村中众人的舆论去治一治她。

      中元节前夜,村里有许多人就开始烧纸,莫非算着往年见过的时间往前一点,带上东西推着冬冬出了门。
      亥时刚到,村口小道两旁的石块,东一个,西一个,已经蹲了不少人。
      上半年雨水少,人比以前累多了,可收成只有往年的七八成。夏季税一收,家家的粮仓基本都空着,个个勒紧了裤腰带,等着看下半年。
      火光四起,香烛黄纸的烟气里,人人都在喃喃细语,无一不在诉说着对下半年的祈愿,泪水都比往年要虔诚几分。
      莫非拎着东西,带着冬冬在人堆中找了块空地。两人先是交头接耳几句,又左看右看半天,才犹犹豫豫着往地上摆东西。
      边上就是王淑玉,她眯眼看到是莫非两个,见他们有些手足无措的,抹了抹通红的眼睛,问道:“咋了?可是不会烧?”
      莫非不好意思地说:“是咧,婶子。往年我就在山脚那里点几张纸的,今年不同了,也想和大伙一样,正式些。只是......”
      王淑玉点点头,成家了到底就不一样的,希望自家正武下半年也懂事些吧。
      她拎了空篮子过来指点:“把碗子摆在这儿,香烛插两边,先烧给祖宗,点在这块儿,你丢几张,让,让你契弟丢几张,跟祖宗说几句话,请他们保佑。再在一旁新起一堆,烧给你阿爷,喊他来......”
      莫非打断了她,为难地说:“婶子,我还是不说烧给阿爷阿奶了吧...怕惹来事非。”
      玉婶一时愣住,想起莫非的情况,烧给祖宗还好说,都是姓莫的,可不太好明目张胆说烧给莫老根和戚老太了。可若叫他不烧,那也是不行的。
      莫非主动提个意见:“我,我就烧做一堆,可行?”
      “啊?哦,是是,可以的,你们心里念叨就好了。唉,作孽哦!”玉婶想着,心意到了就行吧,不然被莫丰收家那几个知道了,必要借题发挥了。
      她叹口气,又接起刚才的话:“烧过祖宗的,你们新起一堆,烧给你娘,先点香烛,给她照着路,再点黄纸和纸钱,喊她来拿。”
      所谓照着路,是指新丧的人刚做鬼,怕他(她)找不着回家的路,所以给他(她)点个烛火引路。
      王淑玉说到这的时候,猛然想起,莫非虽然年轻,可他的娘早就死了,不算什么新丧。正所谓,娃儿有多大,娘就死了多久,眼前这个后生委实可怜的很,连给自己阿爷烧纸都要偷偷摸摸的。
      她不禁泪水涟涟,比刚给公婆烧纸哭得还伤心。
      两人听着玉婶嗦起鼻子,心想,对不住了,婶子,还得用您一回。
      这回轮到冬冬开口了:“婶子,这纸堆可要对着先人的墓冢呢?”
      王淑玉擤了把鼻子,边点头边说:“是要对着咧,起码差不离才好。”
      冬冬饱含着歉意和忐忑,又问到:“那...不知婶子可晓得,契哥他娘的墓冢在何处,我们,我们......”
      王淑玉正是在为莫非伤感的时候,听了这话,明白意思过来后,非常震惊,大叫出来:“什么!啊哟!这,那,那,你一直都不晓得的?”
      莫非喏喏:“打小就不让,见也没见过,找也没找到。”
      “天爷!心这么恶的啊!”
      远处有两个被她叫声吸引,走了过来。
      王淑玉正满心震撼,看到有人过来,忙不迭招手。
      来的也是熟人,一个是黄老嬷的侄儿黄德庆,一个是兰婶的好姊妹洪小芹。
      王淑玉先对他们说:“你俩来的正好,可怜的娃儿,作孽哦!”又急忙转头叫莫非:“你说给咱们听听,怎么不知你娘的墓冢在哪里呢?”
      莫非可怜兮兮小声说着:“小时就不让烧纸,阿爷死了也不给我去的,后来出户了...自己偷偷寻摸了几回,并没见着,只能在北山脚乱烧烧了。”
      黑夜掩盖了他强壮的身躯和成人的外表,低声轻语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人如同见到了幼童时的他,是如何被莫丰收一家排挤,又是如何凄惨地上山寻找生母的墓冢。
      可惜始终求而不得,多年来,只能缩在荒野里,给生母胡乱烧着纸钱,还不知便宜了哪里的孤魂野鬼。
      洪小芹身为一个有子的妇人,只要想想,假若自己死了,周老财娶了别个,将自己尸骨随意掩埋,还不叫儿子周大壮知道,她就火从心起,悲从中来。
      她也满脸厌恶:“阿嘢~~这还是人?人家也是生了儿子的,,香火香火,不就是吃儿子的这一口么?欺负别个没有娘家咧!没看出来,这么毒心哦!”
      莫非他娘是逃荒的外地人,颠沛许久,父母皆亡,本就谨慎胆小,到瓦山村后,与大伙言语不通,又不得婆婆和丈夫喜爱,更是整日缩在屋里。
      一个村的人,没几个和她说过话的,如今回想,竟是连面目都模糊得很。但在她死后,并不妨碍大伙同情她的遭遇,和可怜她的孩子。
      黄德庆也直咂嘴,反正这种事,他们是做不出来的。
      女子为你生儿命都丢了,你却不让她享用亲儿的香火祭祀,可太歹毒了。
      冬冬不用装都能哭出来,他是最为莫非伤心的。
      他泣不成声地说:“以前怎样,是契哥人微力弱,奈何不得,且就过去了。如今,我俩已结契,也算正经成家了,想着给娘好好烧一回纸。不知婶子和大叔可晓得当年,他们把...把人埋在了何处?咱们好把纸钱烧得近些,也让娘看看我......”
      两个妇人也抹泪不止,黄德庆直点头,说着:“应该的,应该的。”
      黄德庆略想了想,说:“当初,你阿爷找我们几个抬的,我记得就在你祖奶的左下边,地方是有点偏。”
      当时莫家正在给莫丰收议戚染花了,而且莫非他娘一介年轻妇人,因血灾而死,家里并未大办,只找几个人挖个小坑,草草掩埋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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