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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第42章
      金乌西坠,日头熄灭了它的最后一丝热度,四处陷入了昏黄。
      莫非早早吃过晚饭,用面粉加个蛋发了一团面,捏成四个小剂子,蒸在炉子上,自己仔细洗了头和澡,换上一套干净的旧衣。
      车已擦洗干净,红绸也绑好了,爆竹和冬冬的新衣新鞋用小篓儿装着,挂在车把上。
      车子一侧铺了厚厚的垫子,立了个架子在上面,冬冬可以靠着端坐,比歪在侧边要舒服。
      时辰还没到,他坐在桌边等,手上一得闲,心里又七上八下。
      冬冬现在在做什么?又会想什么?要是他不愿意跟自己走怎么办......
      到了这一步,不管愿不愿意,自己绑也要绑了来的,以后生死都是我姓莫的了!
      接过来就抓紧办契书,虽然冬冬年纪大些,但家主肯定是自己来当,冬冬只能给他做契弟。
      一想到冬冬会喊他“契哥”,莫非心下就酸甜起来。
      他默默摸摸脸,心里也不慌了。
      希望明日去村里送菜,有些人识相点,冷言笑语别太过火,不然自己控制不住,吓到冬冬就不好了。
      抬头看看头顶的盈月,莫非长舒一口气,起身推起独轮车,锁上门,沿着村道往小河村去。
      冬家院门敞着,屋里灯也没点,静悄悄的。
      丝丝月光下,隐约看到有个黑团团缩在院口的角落里。
      莫非心下一紧,扔了推车就上前。
      听到声响,黑团子动了起来,倚着院墙慢慢拉长——正是冬冬。
      昏暗中,他静静立着,没有说话。
      咫尺之遥,哪怕看不分明,莫非模模糊糊就是觉得冬冬又瘦了许多。
      这段时日,想必他十分煎熬吧。
      往日水盈盈的双眼,如今融在这黑夜里,黯淡无光。
      莫非喉咙发紧,干巴巴挤出一句:“我,我来接你了。”刚要伸手去牵他,屋里有两个人奔出来,一个嘴里抽泣着:“我的儿,以后去别家吃苦了……”
      正是冬冬的娘王新杏。
      另一个膀大腰粗的女子扶着她,脸偏向莫非这边。
      莫非不想理会她们,退开了几步,让冬冬和她说会话。
      离得不远,约么看到那陌生的女子盘着头,年纪好像不大。
      和王新杏这么亲近,晚间还在冬家住着,莫不是冬旺就娶了媳妇?这真够快的啊!离他最后一次来,也才七天而已......
      两人走近冬冬,冬冬仍是沉默,人却后退了两步。
      王新杏仍叨叨念着:“别怨爹娘心狠啊!去了和人好好过,万不要偷懒了,也别想家。”
      年轻的女子不以为然地开口,说:“娘,他是去享福咧!不是说那头没田没地么,可不比咱们冬旺舒坦?”
      莫非皱眉,可以确认这女子就是冬旺新娶的媳妇了。
      身为弟媳居然直呼冬冬为“他”,语气轻慢,恶意满满,简直不知所谓!
      也不知是哪里寻来的宝货,真是猪养一圈,狗住一窝。
      莫非见不得冬冬受她们欺辱,何况冬冬本人两手空空站着,并无要和亲娘话别的意思,看来不必浪费时间了。
      他立在推车边,对冬冬轻声说:“时辰不早了,走吧。”
      那女子转头,注意到推车,凑头过来看了一眼,竟是直接上手去摸车上的筐子,嘴里说着:“还带了东西来,我帮忙拿家去。”
      莫非都被她惊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摸出架子后的撑棍立刻抽在了女子背后。他可不讲究什么男人不能打女人,当年才七八岁照样和戚染花厮打过。
      女子猝不及防,被敲得跳起来,“嗷”一声痛呼。
      莫非黑面沉声道:“哪里来的呆货?敢抢我东西!”
      几人被他镇住。
      女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一时不敢说什么,反手摸着背,哼哼唧唧回王新杏边上。
      冬冬初也被吓一跳,随后心里痛快起来,人也活了,踏步朝莫非走去。
      王新杏也不哭了,忙说:“这是冬旺家的,不是什么别人!好婿子,莫打错了。”
      “哪个家的都不认识!想拿我东西就该打。”莫非眼见冬冬主动过来,哪还会给王新杏好脸?反正,冬家剩下的几人,万万别想沾他的边。
      婆媳被他呛得哽住。
      莫非将棍子呼呼舞几下收在架子后,随后伸出手,扶冬冬上车坐好。
      手下的骨头细得让人心惊。
      莫非憋着肚里的火,点起爆竹扔到院门口,也不管炸没炸到那二人,推起车招呼不打就走了。
      小河村一大半人都被鞭炮声惊醒,迷糊懵懂间,以为是哪家的老人去了。有几个甚至起床穿衣,念叨着要去帮忙。
      出门遇到隔邻隔壁的,凑到一块,问来问去,才晓得是冬家放的爆竹,他家老大被赶出去结契,刚出门子了!
      村里炸开了锅,除了三岁小儿,哪个还睡得着?
      没人能想到,冬永兴夫妻如此狠心,倒插门都看不上了,居然让儿子去结契!断子绝孙哦!也不怕先人跳出来!
      冬大伯夫妻更如晴天霹雳!
      难怪冬冬之前怎么都不说,老夫妻跌跌撞撞奔到路上还想拦一拦,却是连人影都见不着了,只能回家抱头痛哭。
      两人对冬冬是真心的喜爱,哪怕他们与冬永兴王新杏夫妻交恶,二十几年不往来,也忍不住要亲近这个侄儿。
      特别是他大伯娘,冬冬小时长得粉团团的,她偷偷抱了三回后,就怀上了儿子大贵,更是视冬冬为有福之人。如今,这可怜的娃儿居然被父母卖了!都怪他们老夫妻没本事啊!如何对得起冬冬往日一声声的“大伯”“伯娘”!
      而冬家,在满村被炸醒后,自己倒睡了个天昏地暗,美梦连连。
      莫非和冬冬更是没心思去管小河村被自己炸翻。
      说来也是运气好,莫非住得与世隔绝似的,除了戚染花那一伙不时传他几句闲话外,其他人日常并不会主动去打听他。而小河村冬冬这里,之前的倒插门闹得那么厉害,众人被打了马虎眼,到如今都还在议论呢,几个参与的村老口风又紧,“结契”二字哪个都没想过的,倒被顺顺利利瞒到了现在。

      回瓦山村的路上,两人安安静静,冬冬低头不说话,莫非也不知说什么。
      村里有几个睡得轻的,听到路上架子车的咯叽声,只当有人出门走亲,。
      冬冬面朝莫非,背顶着后面的架子,车架宽大又铺了厚垫,哪怕他屁股无肉,坐的也不膈,可见这人是上了心的。
      冬家之前只告诉他,说瓦山村的一个穷小子,花光家当买他去做活。家里已经收了钱,不管他认还是不认,想跑还是想死,这钱都不可能退还的......他不能害别人,心如死灰认了命,就当自己今后是一头牲口。
      如果买主是个陌生人,也许他能平静对待,可却是那个曾经让自己羡慕又感激过的大兄弟,他无法坦然面对,心中的酸涩和羞耻无以言表。
      更别说,莫非一会送馒头一会送鸡蛋,生怕他饿着,又是帮忙挑水又是主动砍柴,生怕他累着。
      莫非对他那么好,自己还能当牲口吗?
      想到他娘还说,两人要结契......冬冬更是难以克制的难堪与紧张,疑惑也更多。
      许多问题交织在脑海,他想了无数遍也想不明白。
      再想也没意义了,还是想想以后的日子吧。
      冬冬不敢抬头看莫非,原想说自己下来走,又担心坏了事。
      他在小河村也听人说过,新人抵夫家之前是不能下地的,寓意不好,怕将来会走回头路。结契讲不讲究,他不清楚,可莫非这样郑重其事的对他,想来,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月儿已经升到中天,虽然只有半个,却照得地上足够的亮。
      莫非一边推车,一边抽空打量冬冬,眼前人身上单薄的骨架和破烂的衣裳,让他愤怒无比。
      冬家父母的心真是被狗吃了!这样的日子让儿子一身破衣烂裤出门,莫非都找不出这么不堪的!一双草鞋只剩个半个底子,用草径绑在脚上,他之前给冬冬晒鞋,不是有两双合脚的吗?这也舍不得?
      夜凉如水,莫非停下车,拿出给冬冬备的上衣,给他披上,“我准备的不周,都忘记给你带件厚衣服了。”
      冬冬用僵硬的手拢起衣服,不敢回他的话。
      无论如何,在家和出了门,有些事总归是不一样的了,他没有任何底气。
      莫非也看出了冬冬的拘谨,恐怕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还是让他自己慢慢缓过来。
      车子重新推起,摇摇晃晃间,冬冬瞥见路过了村子并没停下,而是继续往偏僻的荒野里走。
      想到传闻中,莫非是一个人住在山脚草棚,心里又慢慢紧张起来。
      这个人掏空了银钱,又无田地又无住所,结了自己这么个废物,住到一起久了,日子怕是更难过。他刚才黑脸粗气抽打赵大梅,看起来有时脾气不太好,自己能抗住几下?自己那一家子,他看起来并不待见,不怕自己也是如此吗?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又想,若自己吃得少些又不偷懒,应该不会挨多少打吧?
      稀里糊涂的,冬冬倒是又感激起莫非来。
      爹娘与弟弟原本对他就颇为嫌弃,如今在五两银子面前,那点微薄的亲情更是消失殆尽。
      王新杏打着为了他好也为冬家考虑的幌子,一会哭一会求一会骂闹了他两天,只想他老老实实跟人走,不要让父母弟弟为难。而他在无助痛苦与绝望后点了头,如今哪怕前面是个崖,也只能老老实实跳了。
      那几日的相处,看着莫非不像什么苛刻的人,也许这个崖跳下去不会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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