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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苍琅 ...

  •   第二日,天色方才微微破晓,喻观远就起了身,窝在温柔乡的路知行也被攥了起来,睡眼惺忪,精神气都没恢复。
      放到以前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唯独喻观远这个表面圣人内心邪恶的混球。
      路知行边走边在内心里将喻观远怒骂一万遍。
      天杀的。
      重生一世赐他什么不好,偏给他赐个哑巴,有怒不能言,有苦不能吐。
      临别时,喻观远早早地解了束缚路知行的灵力。
      知道李姑娘没什么好脸色给他,路知行便厚着脸皮不去看她,饶是喻观远在场,她也没忍住要吐出几句难听的话来。
      最后还是咬咬牙:“哑巴,你最好好自为之。”
      如果这么几句小姑娘过家家的话能把路知行吓到,那他便真有愧于‘大恶人’这三个字了。
      此刻路知行的眼睛正停留在大善人的身上,摸着下巴,思索着该怎么拿到金丹。
      拜别了李姑娘和李相公,两人便上了路。
      穿过一片树林,阴霾的天气瞬间变得晴朗起来。
      阳光打在喻观远的青衣上,似乎是隔着眼前那块白布感受到了什么,问道:“天晴了么?”
      半晌他又叹道:“终于天晴了。”
      路知行叼了根路边随意扯下的野草,瞧着喻观远这副模样,心中道:这瞎子感情是没见过晴天?
      日头上好,反正自己也吐不出半个字。
      也懒得在心里头骂这死瞎子。
      “我竟又忘了你是个哑的。”
      喻观远喃喃道。
      “你若能说话就好了。”
      他话不密,但喜欢断断续续地来两句,在路知行看来这跟话痨什么区别,只想捂住耳朵,不听他说话。
      路过河边,喻观远解下蒙在眼睛上的白纱。
      常年的眼盲已经在他的眼上留下了难看的痕迹,路知行就在河边静静地端详着他。
      虽然这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他对喻观远干过的坏事,可远远不止于此。
      思绪回到了当年,修真界美男云集,喻观远的相貌早已远扬各大门派,当属上流中的上流。
      那时的恶人谷还不叫恶人谷,叫万仙门,而蜗居万仙门的路知行,由于被紫薇山那帮子道人预言是天降灾煞,万仙门的台主,亦是他的父亲,便将他关在门派里,明令禁止不许踏出门半步。
      对外虽是宣称“已将灾星镇压”,实际上他在万仙门住得好、吃得好、睡得好,时不时还同几个同门师兄弟摸鱼打鸟。
      玩得尽兴时,他往师兄弟身上丢石子,他们还会拿‘灾煞’寻玩笑。
      “啊啊啊,灾煞杀人了,灾煞打人了”诸如此类的话,每每被台主路壹听到,就像是犯了他的逆鳞般,拿起竹条连不想干的人都得挨两下。
      直到抽老实了为止。
      路知行属每次抽得最少,却又是被抽的次数最多的一个。
      因为屡犯屡抽、认错还最快。
      莫约十三、四岁的时,喻观远便被当做‘祥瑞’送来万仙门寄养。
      被送来当日,路知行带领一众师兄弟趴在门口观望,毕竟‘祥瑞’的美名早已扬名天下,再加上‘美人’的名号,这几个泼皮捣蛋的是说什么都要来看一眼。
      “他这长得还真是标致。”
      路知行不屑地嘟囔着:“标致有什么用,娘们唧唧的。”
      殊不知,因为深居万仙门,从不曾出门的缘故,他这位“遗臭千里”的灾煞,早就被人描述成了丑极、穷凶极恶的模样。
      可实际上,师兄弟捏着他嫩脸:“那你这就更娘们唧唧了。”
      “以后不该叫你路师兄了,要唤路、姑、娘…啊啊啊疼…轻点。”
      话音未落耳朵便被路知行掐得死死的。
      嘴硬是一回事,长得姑娘似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师兄你快看,他还带了只小蓝鸟!”
      他那最小的师弟姜榭戳着他的后背提醒道。
      路知行何人?立马便会了意。
      当晚师兄弟几人,一张桌一锅水,席地而坐,边等边加着柴火,锅里飘香几里地。
      不一会儿,几个人便吃饱撑倒在地。
      “口味上佳,口味上佳。”
      “师兄你别说,这北地来的小蓝鸟口味就是别具一格。”
      可路知行想的却不是鸟儿的滋味,而是想象中,那北境让人心旷神怡的风光。
      突然,路知行便被姜榭戳了戳。
      “师兄…”
      他这一声带着些许尴尬。
      路知行转头望去,便对上喻观远幽幽的目光,脸黑得可怕。
      他一身青玉色的衣裳,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但似乎已经脱了稚嫩,变成了天生正道的既视感。
      见正主来了,路知行尴尬起身,身上还沾着那小蓝鸟的羽毛。
      他摸了摸头,认错极快:“哈哈…不好意思啊…”
      “那个什么,美、美…不…新师弟,我们也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小蓝鸟。”
      还在想着辩解之词,没想到喻观远倒是马上给他铺了个台阶,“没关系。”
      那话冷漠得,好像那不是他的小蓝鸟一样。
      此话一出,路知行背上直冒冷汗,倒不是喻观远小小年纪的慷慨宽容把他惊了。
      而是他是身后站着,目光深沉,正拿着柳条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路壹。
      这是两人结下的第一个梁子。
      路知行想,那时的喻观远应当是良善的,爱护生灵,而他便是天性歹毒,见到那小蓝鸟是第一眼,想的是怎么个吃法。
      思绪回到现在,趁着喻观远洗脸休整之际,他急不可耐地除去了破破烂烂的衣裳,踏进了河里。
      喻观远看不见,直到踩到那堆脏兮兮的衣物时还有听见河里哗啦啦的响动时,才知道那小哑巴在洗澡。
      人都是要脸、要干净的,大恶人路知行也不例外。
      他淌下河,水里映出他的身影,简直瘦骨嶙峋,腰腹间一点肉都不见,倒是那几根肋骨格外突出。
      重生之前,他的个头算是同喻观远一样高,肩宽腰窄,要什么有什么。
      如今换了副身子,个头仍算可,但实在是瘦、太瘦了。
      他整张脸都泡在水里,只听喻观远在岸上道:“我在树下等你。”
      路知行浮在水下吐着水泡,闭目养神。
      想要找到从前的修为,夺取喻观远的金丹这个想法,一点儿也不靠谱,毕竟他现在废人一个,别说夺丹,就是捅他喻观远一刀也是天方夜谭。
      还有被反杀的风险,他如今魂魄早已七零八碎,若是这具身体也死了,到便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只能另寻他法。
      路知行想着,却没注意到,水下冰冰凉凉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缠上他的腿,而且有顺势往上爬的意思。
      这感觉…太熟悉了。
      他索性直接一头扎进水里往下瞧。
      一条碧青色的小蛇,蛇身上有着不同于普通蛇的古老纹路,正盘着他的腿,一点点摩挲着,似乎是在丈量他的重量。
      居然是苍琅!
      万蛇之王苍琅,亦是他的灵物,自他记事起便一直在他左右了,据他父亲路壹说,他自幼伴‘混沌’而生,那苍琅是追随他“混沌”灵核而来。
      “但我儿知行,你可要记牢了,它虽是独属于你的灵物,但追随的永远都只是你的灵核,一旦哪天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混沌’,那它便会彻底反噬你,取代你,所以不要妄想用它干坏事,明白吗?”
      路知行那时并不知,到底会遭怎样的反噬,只是似懂非懂地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但后来,他是在教训中彻底顿悟的,但太晚了,很多东西,一旦做了,就彻底挽回不了。
      包括他父亲的性命。
      那一刻他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天降灾煞’。
      “一旦你哪天控制不住‘混沌’,那它便会彻底反噬你、取代你,明白吗?”
      父亲路壹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子里,他低头去看缠在他脚下、蓄势待发的苍琅。
      路知行立马毛骨悚然,疯狂扑打着水面。
      这蛇哪里是认识他,分明就是,想吃了他!
      他是哑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呜呜啊啊”地呛着水一阵猛咳。
      树下的喻观远立马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叫了声:“小哑巴?”
      路知行咳得更猛了。
      喻观远看不清小哑巴身在何方,只得淌下河去摸他。
      在他看不见的前方,那苍琅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骇人的庞然大物。
      路知行挣扎着,猛地向喻观远那边扑过去。
      这臭蛇现如今已经六亲不认的,早已不复当年乖巧懂事的模样。
      他本料定喻观远同苍琅会有一场大战,可它在见到喻观远的第一眼便怯生生地缩回原样。
      待路知行回头时,它早已缩着尾巴,不知逃向何方。
      「哈?」
      路知行人都懵了。
      因着喻观远淌水下河,身上的青衣早已湿透,而自己却不着寸缕,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
      他现在非常庆幸自己当初下死手,弄瞎了喻观远的双眼。
      不然现在,面对昔日的仇敌,一千、一百个地洞都不够他钻的!
      喻观远问道:“方才,是什么?”
      路知行一头扎进水里,回答喻观远的,只有无尽的空气。
      “又忘记你是个哑的了。”他叹道,然后自顾自地走上岸,似乎是知道小哑巴的窘迫,从储物戒中拿了套干净的衣裳,放在了岸边。
      路知行本不想这么早上岸,还在心中还在纠结着方才发生的事:
      苍琅怎么见着喻观远就跑,难不成,是惧怕他的修为?
      方才冰冰凉凉的感觉缠上他,他还有些后怕,在稍靠岸的地方摸自己的脏衣服。
      却不想捞到的却是一套同喻观远身上颜色差不多的、碧色衣裳。
      路知行怔了一下,然后胡乱地套在身上,他从来都不喜欢喻观远的穿衣风格,太过于寡淡,活像个新婚丧夫的寡妇。
      可自己套上喻观远的衣服后却发现,简直就是小喻观远,头发还没有干,湿漉漉地垂在肩上。
      天色渐晚,不远处树下的喻观远早已生起了一堆火,正在一根一根地往里添着木头。
      路知行双手环着,静静地看着他。
      那熟稔的添火动作,好似他还有着那双幽亮的眼睛,不知为何,他心中还仍在想着:
      那双黯淡的眼,是否还能感受到那样明亮的火光呢?
      他想得出神。
      直到喻观远唤了声:“小哑巴,你且过来。”
      艹。
      路知行心中不免讽刺,真是和这位大圣人待久了,难为他这大恶人变得这般多愁善感。
      他慢慢向火堆走近,只听喻观远道:“你过来,帮我将束发后的绑带松一松,我看不见。”
      路知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自己随手一扯就行了,偏要来使唤他。
      但还是迟疑着,照做了。
      先装一装孙子,待他修为恢复,看他如何报复回来。
      “你可有名字?”喻观远问。
      路知行摇了摇头,长发上的水珠溅到喻观远手上,他便明了。
      “既然没有名字,我送你一个。”
      手还没碰上他的长发,便见眼前人被火光映照的脸棱角分明,好看得紧,那张薄唇一张一合,字字分明:
      “就叫,小宝,如何?”
      话音刚落,路知行扶着他发冠的手,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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