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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封念会这么好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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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五刻,江鹤亭感到些许头昏脑涨。江秋这具身体经脉凝滞,平日除了会炼丹几乎与凡人无异,熬到这个时刻居然开始犯困了。
江鹤亭一侧胳膊倚在门边,发愁地按了按额角。
书中并未提及张裁柳是何时闯进去的,以防万一,他还须再熬一段时间。
思及张裁柳,他又忍不住想到了他的挚友,张裁柳的生父张承月。
张承月是个恣意洒脱的人,江鹤亭第一次见他时就知道了。
那天是一个初春的晴天,他陪同师妹回了一趟长余国的皇都。
酒楼之下,他便瞧见一小公子锦袍华服,当街纵马。所过之处烟尘飞扬,行人摊贩纷纷避让,而那小公子约摸是兴致盎然,不顾街边未及时撤开的人流,竟还扬鞭加快了速度。
早春寒光料峭,冷风从窗外刮进来,他见到街上景像时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对面的小师妹素来侠胆义胆。当即便要抽刀往楼下跳,被他横剑拦下。
小师妹不可置信地扭头瞪他,只收到了他一句: “不可横生事端。”
楼下那小公子纵马掀翻了一车橘子,黄澄澄的果子骨碌碌滚了一地,又被马蹄和逃命般的行人踏烂。一行动不便的老妪因人流推搡倒地,偏生罪魁祸首还洋洋得意地大笑。
江鹤亭的剑往下放了放。然而下一刻,一个人影如虎狼般猛然蹿下,不过不是他的小师妹,是一个身着玄衣的青年。
青年身手敏捷,足尖轻点几步踏在街边几个棚步上以作缓冲,纵身跃上狂奔的马背,在小公子尚未反应过来前劈手夺过缰绳控制马匹停下。
动作只在瞬息之间,俊马长长嘶鸣一声,马蹄后的烟尘还未散尽。
江鹤亭略有惊讶,师妺扒在窗边感叹:“好俊的功夫!”
不止师妹,许多围观者都纷纷鼓掌叫好,好似免费看了一出好汉斗恶霸的戏码。
青年和那位小公子一前一后跳下马,小公子此时反应过来气得双眼发红,居然直接抽出腰间长剑怒斥:“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
话毕,寒光陡闪,径直朝玄衣青年刺去。
青年侧身避开:“巧了这不是,小爷我平生最爱多管闲事。”
江鹤亭没想到这飞扬跋扈的小公子出手如此狠辣,并且功夫还不低,一招一式皆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青年显然也没料到,他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打算取人性命,反倒左右支绌,一时落了下风。
江鹤亭略一思索,扬手将从不离身的佩剑往下一抛,剑鞘在日光下闪烁出耀眼的银光:“接着!”
所有人都朝声源处望去,青年自然听到了这句话,一个旋身挥手稳稳接住这天降的神兵,利剑出鞘,寒光凛凛。
玄衣青年眼睛倏地一亮,手腕一翻,顺手挽出一道行云流水般的凌利剑花:“好剑,多谢!”
………
江鹤亭晃了晃脖颈,只觉得困得更厉害了。他捏了一下指节,试图转移让自己清醒起来。此时更深露重,夜风在廊下呼啸而来,城中灯火早已渐次熄灭,仅剩的几点光在幽暗夜色下分外醒目。
江鹤亭揉捏着指尖,视线扫过长廊上悬挂的红灯笼。书中说,张裁柳奉师门任务下山降魔,却又没细说究竟是什么邪祟会慌不择路地躲避一个年轻弟子,却又能轻而易举闯入“三鬼”之一的封念房中。
他虽然没有见过张裁柳,但想来总不至于让那邪祟认为张裁柳比封念更有威胁。
有两种猜想,其一便是张裁柳身上携带着让邪祟忌惮的东西;其二,则是那邪祟根本就听命于封念,甚至就像专门引张裁柳过去似的。
可是为什么?莫非张裁柳有封念所求之物?
江鹤亭面朝房门,背对一城幽静夜色,慢慢闭眼。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在脑海之中找到那本奇怪的书,像是从来不存在般,脑中尽是纷杂不已的思绪。江鹤亭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还没待他想明白个中原因,夜幕下一声轻微开门声自前方响起。江鹤亭眸光一动,入眼是一片不同于漆黑夜色的雪白,封念身着中衣坐在屋中静静地朝他望过来。
“大人,”江鹤亭斟酌字句开口,“药性可解了?”
封念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只道:“进来吧。”
江鹤亭点头,迈进房中。封念略一抬指,房门擦着江鹤亭后脚在他身后关上,门闩自动落下,与此同时一道禁制附于木门之上,彻底隔绝了外界。
不用看便知禁制的强悍之处,江鹤亭心中疑惑更甚:如果书中封念也像这样布下禁制,张裁柳又是如何闯进来的?
难不成是他爹张承月给了他什么厉害的法器能破除封念亲自布下的禁制?
不过这个时侯江鹤亭也无从考证,只听到封念看也没看他一眼,随手指了个地方:“你去睡吧。”
江鹤亭更加诧异了。
修士自筑基后便少睡眠,像江鹤亭在百年前几乎便没有睡过觉,经常是打坐一晚便过去了。而封念不仅知道江秋夜里需要睡觉,还专门让他来房里休息……
封念对待下属会这么用心?还是说江秋和封念原本关系就不一般?
江鹤亭与魔族中人打过不少交道,尤其是曾经整个修真界的心头刺鬼无魂,但陆忘林绝不会这么放心地与旁人共处一室。
那本书果然处处皆是疑点。
江鹤亭垂下眸,恭敬应了声“是”,便朝那靠窗的小榻走去。
小榻原本是用作客人在房内休憩时观赏窗外景色所用,自然不会有多宽敞。江鹤亭也不在意,毕竟虎狼在侧,怎能安寝?
尽管书中封念被描述的荒淫至极,所作所为令人费解,简直像没有脑子似的,但江鹤亭还不敢掉以轻心。
不仅有关张裁柳,还有他此时身体里的毒和蛊,他必须慎重。
夜风从窗外涌入,窗边薄纱随风摇曳出轻柔弧度。
江鹤亭和衣躺下,双手交叠在一起。
房里原先明亮的烛火瞬间熄灭,江鹤亭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黑暗中传来封念的声音。
他道:“明日同本座去一趟定离山。”
定离山?
……
春日迟迟,朝日熹微。
江鹤亭在封念打坐结束起身的一瞬间睁开眼,初春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眼前是榴花窗棂投下的一片阴影。
因为心里疑窦重重,江鹤亭一晚上没敢深眠,还被城中的更声惊醒了一次。
如他所料,似乎在为封念送上解药后,话本情节就发生了改变,不仅张裁柳没有如故事中那样遇到封念,连自江鹤亭在江秋身体中醒来便存于脑海中的话本也直接消失的一干二净。
像是彻底解决了。
江鹤亭坐起,只感觉大脑昏沉一片,身上莫名冷得逼人。
封念早已穿戴整齐,白衣近雪,群青长袍,漆黑似墨的长发束于脑后,一串小小的银铃铛坠着朱红流苏挂于腰间,左手握剑,一眼看去倒像什么名门正派的少侠。
“醒了。”封念淡淡瞥江鹤亭一眼。
江鹤亭点头。
二人洗漱完毕,一前一后离开酒楼,朝城外西边而去。
书中没有提到封念为何会出现在离玄玉京百里的曲水城,江鹤亭只好出声询问:“大人为何会专程来到这里?”
“你很好奇?”封念衣袍猎猎,闻言低笑一声,他生的俊俏,面如冠玉,却因修魔的关系横生几分煞气,“过来替人还债。”
“……?”
以封念势力,七宗十四门内谁敢轻易出手,莫非是魔界另外二鬼,“解尸”和“招忧”?
江鹤亭不明所以,只听封念反问般地来了一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三月廿七,长生节。”
或许是江鹤亭答得干脆,封念静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倒是记得清楚,不错,长生节,求长生。”
长生节是长余国特有的节日,每年三月廿七,人们会成群聚集于城郊踏春赏花,在家中以兰蒲等香草泡水擦洗身体,意为洗净邪秽。
而最为重要的便是正午时分的“敬仙大典”,彩衣纷飞,锣鼓声声,人们纷纷跪于台下向神仙虔诚祈祷以求平安百岁。
江鹤亭滞留于长余国时陪同师妹见过一回,的确热闹非凡,万人空巷不过如此。
“长余自被印苍灭国后就渐渐没有人再去专门过这所谓的长生节,久而久之,也不曾再听人提起过。”
封念漫不经心补上一句,但神色莫名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极其违和。
定离山距曲水城不远,沿着长河而行约摸四五里路的样子,二人策马抵达山脚下时也不过巳初时分,日头愈盛。
遥遥看去,定离山山形极似一囗竖放的棺材,与余峰连成一片,青翠之色巍巍连绵。
下马进入山中,有石阶沿山而上,没入浓翠树影中。
江鹤亭实在有些不明所以,封念刚才的话云里雾里不知所言,来还什么债、替什么人还债、跟长生节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
封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复而施了个隐藏气息的诀将二人气息隐去。
江鹤亭识趣地没再出声,封念五感皆敏于江鹤亭现在的身体,或许是封念提前注意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杏黄衣裙,面容狼狈的少女自尽头显出身形,快步朝山下走,边走还边朝后方数落:“拿着朝夕镜都带错路,你要是再东西不分小心我一刀砍死你!”
后边一青衣少年同样满身尘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小声反驳:“讲点道理,方才问你这边是不是东,你明明也说是……”
少女掏出一方素白手帕狠狠擦掉头发上的泥,闻言大怒: “我的问题吗张裁柳?”
此言一出,江鹤亭眼神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