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消极主义

4、第四章

　　“阁下，应当就是锦书大侠吧？ ”这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恐惧，刚才的笑意仿佛只是林锦
　　的错觉。
　　林锦听到这个称呼，心中一时无言，将他翻了过来，压在身下，短镖依旧抵在脖子上：“你既已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应该也知道我为何要杀你了吧。”
　　君见雪试着推了一下短镖，没推动，顿了一下说： “在下不知，若真要死，可否让在下
　　死得明白些？”然后微微垂眸，看着有几分可怜， “我知阁下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而且曾经也听说过不少阁下的事迹，十分敬佩您，所以才想请教缘由。”

　　拍马屁的话谁都爱听，林锦犹豫了一下，又念在他这几日确实没乱说什么，把抵着短镖的手稍微松了松，稍稍凑近了些，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带着几分认真说道：“你应当知道如今世家大族和官府，都在到处打听我的消息，想杀了我吧？我怎知你会不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出卖我呢？君老板。”
　　君见雪：“我不会出卖您的。”
　　林锦眉眼弯弯，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 “那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呢？”
　　君见雪见状，有些无措，眼睫颤了颤，说： “我愿意发誓，绝不欺骗您。”

　　听到这个，林锦兴趣来了，带着几分玩味地说：“哦？你如何起誓？”
　　君见雪对上了他的目光，目光澄澈，认真地说：“若我欺骗了阁下，那我便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不过而立之年便病痛缠身而死。”
　　听起来十分的郑重。
　　林锦愣了一下，更毒的誓他也不是没听过，但他的模样认真到，让人觉得，他若是真的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也会心甘情愿地承担这些后果。
　　从前那些临死前为了活命而发这样的毒誓的人，大多面上都带着谄笑，而君见雪与他们大不相同。
　　他正想着呢，然后就听见君见雪说：“若阁下信了我，可否从我身上下来呢？”
　　林锦这才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心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吓了一跳，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他微微挑了挑眉，依言从他身上下来了，说：“你发这么毒的誓，就不怕哪天真实现了？”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是冷的。
　　君见雪却只是淡笑道：“若真实现了，那便算是我欺骗您的报应了。”

　　林锦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找虚伪，哪怕只有一丝，来证明他这次做的没错，他没有想错。
　　却什么也看不到，没有虚伪，没有恐惧，只有一份看不出真假的真诚。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便走了，心里想着：这次出来还真是什么也没捞到啊，不过他还挺能装的，竟然连我都看不出破绽。
　　他心中涌起几分烦躁，身后又传来君见雪的声音：“在下君见雪，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林锦向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下了：“林锦。”
　　“那林公子可愿收下这块玉佩呢？就算作是君某的见面礼了。”
　　林锦有些不耐烦了，回头正准备发飙，君见雪又说了一句：“这块玉佩，您戴着的话，去摘星楼的时候可以打折。”
　　林锦忍了又忍，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接下了，然后就就从窗户翻出去了。

　　出去之后，林锦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心得跳有些快，应当是之前跑得太快了。
　　回去的路上，林锦一直在胡思乱想：我过几日就要去摘星楼找那个什么阁主了，有他们老板的玉佩，出入也可以容易些，我绝对不是贪财。不对，爱财之心，人皆有之，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不过，都怪那个君见雪，我今日不是要去杀他的吗？结果他竟发了这么毒的誓，害得我小鹿乱撞不对，应该是心如乱麻，不过看他那副被人吓一吓就这般狼狈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那什么烛阁的阁主，没错就是这样，本公子一向宅心仁厚，从不滥杀无辜，对！一定是这样！不过他这个人看着就城府极深，今后还是少接触为妙啊。

　　林锦走后，君见雪一边整理被他弄乱的被子，一边说：“在外面听半天了，他已经走了，进来吧。”
　　一青衣女子从屋外走了进来，青笠有些不解，说道：“先生，您似乎很重视他，您以前很少这样，这次是为什么呢？”

　　君见雪只是问：“青笠，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青笠微微蹙眉，对他的答非所问有些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 “一个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所作为，整日只知用家财吃喝玩乐，坐吃山空的纨绔。”
　　君见雪却摇了摇头： “我认为他应该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青笠疑惑：“？”

　　君见雪：“按你说的，他确实整日都在吃喝玩乐，但你可曾听说过他做过什么欺男霸女
　　的事？我听闻他的父母自幼就很少陪在他身边，想来是没什么人好好教他的，但他在南方的名声却很不错，他们一家搬来京城没多久，他父母就过世了，他的宗亲也并不是什么善类，不知多少人觊觎他的家产，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怎会伪装成这个样子呢。”

　　君见雪继续说：“而且，你又怎知他不想有所作为呢？他虽在摄政王手底下办事，但杀
　　的都是一些真正为祸一方的人，从未滥杀无辜，即使这些人都是摄政王的命令，那前两年渝州的刘地主和去年蜀中的李公子又该怎么解释呢？刘地主罔顾律法，肆意涨租，而李公子四处行骗，官府都视若无睹，他们虽然都害了不少人，但对摄政王而言，却是无利无害的，他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去杀几个无用之人。而且以他的身手来说，若他真想杀我，我怕是已经死了。”
　　青笠立刻就说：“奴婢不会让您死的。”
　　君见雪笑了笑：“我知道。”

　　君见雪顿了顿：“我认为他如今的境遇也并非他所愿，你刚刚也听到他的话了，如今世
　　家大族和官府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若非世道如此，若非官府腐败，又不愿为百姓所辟，
　　若非世家大族重视名声，却始终不愿解决族中毒瘤，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会需要假扮成纨绔，
　　整日流连市井之中。”
　　“我只是觉得，一个人，若是有忧国之心，报国之能，却无法施展，只能四处藏匿的话，那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我只是……”
　　剩下的话，君见雪似乎是难以继续说下去了。他说这话时微微低着头，脊背紧绷着，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君见雪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可现在如他这般的人就在我身边，我又怎可袖手旁观。”
　　青笠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了好一会儿，有些不平道：“可他刚还想杀了您！”

　　君见雪沉默了好一会儿，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轻轻地说：“若真能死在此等忠义之士
　　手下，那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他的影子映在了墙上，显出几分落寞。
　　青笠看着他这样，有些不忍，想再说些什么：“可这……”
　　君见雪却是直接打断了她：“时间不早了，快歇下吧。”青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退下了。

　　君见雪独自一人坐在床上，什么都没做，只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发着呆。
　　屋子里很暗，很静，连带他脸上的神情都模糊到叫人看不清。
　　忽地，他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了，摸了摸枕下的匕首，有些庆幸自己刚才认出了他，否则现在可能就两败俱伤了。